第52章 ☆、(31)

婦人之仁,連當日裏與她反複商讨的郭長卿,也曾是勸過她,至少主犯不該發落得這麽輕,謀逆大罪,便是不淩遲,至少也該是賜死。

蕭延意卻終是不忍,婦人之仁,的确,可她的确是個婦人,也的确不忍心。

而魏不争知道她的決定之後,卻是并沒有絲毫反對,反倒安慰她道:“亂世才用重典,如今太平盛世,宣王他們的隐患既已消除,倒也無謂大開殺戒,鬧的人心惶惶。”

再又親送了李景吾等幾個老臣出京,蕭延意自回朝之後,總算難得的有了幾天安寧的日子。

魏不争一天天好轉起來,不過太醫悄悄對蕭延意說,他的身體終是不能恢複如前了,再不能動用一點的內力。蕭延意聞言黯然了下,便也安慰自己,再不想他沙場征戰,倒也無所謂是不是還能恢複內力。

而蕭延意一邊讓郭長卿張羅着新春便開科取士,她自己則已經開始籌備大婚

107公主還朝

大婚的日子已然定下,魏不争在身體康複後,蕭延意宣布完婚訊不久,便徹底辭去大将軍一職,只領了太子太傅的空銜。而李景吾幾個老臣亦已經不在,朝中一時緊要的位置都在空玄之中。

此次除卻平亂有功的封将軍,與魏不争調來救駕的江淮大營的統帥之外,郭長卿也是這一亂中的有功之臣,二位将軍自然是加官晉位,郭長卿也免不了論功行賞。

只是,只此一功,卻都未到登頂之位。

但此時上位仍空,便尤顯這幾位一時榮寵無限,尤其是郭長卿。

他本就為帝師,朝臣又素來知道他與長公主私交篤厚,此次年紀輕輕,便又擔任了科考的主考。長公主看來已經是下定決心,準備在朝中啓用新人,這麽一來,這次科考也就顯得尤為要緊,皇上免不了要從中一手提拔能為己用之才,以圖後用,如此,便更彰顯了郭長卿的重要。這一科下來,中第者無論日後官居何位,都将是他郭長卿的門生。所以即便此時郭長卿仍未到首輔之位,想來日後在朝中勢力,卻也絕不容小觑。

于是,這一番動蕩過後,若說變化最大的人便是郭長卿,原本清靜的郭府,一時間門庭若市,大家忙于巴結新貴,倒把蕭延意這邊空閑出不少,她便騰出大半的心思籌備大婚。

朝中瑣事其實依舊不少,但是蕭延意的心裏卻再無什麽緊張,一來,這些時日下來,做的多了之後,總有些駕輕就熟,二來心中所有疑慮、隐患皆除,怎不是難得的輕松。

于蕭延意來說,唯有一樣事,還是壓在心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呼延玦竟然還活着的消息,在她知道那一時幾乎要感激的落淚。可是慢慢沉澱下來,這事卻又成了心病。

Advertisement

他活着固然好,自己已經如此辜負了他,便不是她害的,他卻也是因她而國破家亡,她希望能給他所有可以給予的榮華富貴跟平靜安逸,來感激他曾為她所做的一切。

只是,他真的就活在了她的眼前,她卻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蕭延意有時也會想,自己心中對他到底還是不是有情。

若是她從未失憶,或許即便如今局面下,二人的身份絕不可能在一起,她也不能讓自己徹底對他忘情。可她畢竟失憶了三年,在記憶一片空白的情況下,又是對魏不争動了情意。等到那之後,再想起過往,彼時的刻骨銘心,便是痛斷肝腸,最後卻也只是化作一腔惆悵。當然,又或者是她明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可能,潛意識裏不願這麽彼此為難,所以即便想起,卻也難複舊意。

但,眼下,卻更是為難。她該如何對他?讓他繼續留在宮裏,恐是說不過去,雖說知道他身世的人并不多,也未必是瞞不住。可留他做什麽呢?難道還能讓他只做個花匠,在知道了他是誰之後?又或者以他通的醫術,恰好旁人不精,便讓他進太醫院,做個禦醫……似是也不恰當。

尤其是……魏不争若是知道了,或者是已經知道了她與阿玦的事,見她這樣留下阿玦,又會怎麽想?

她不能不顧魏不争如何去想,若是她注定要辜負阿玦,卻絕不能辜負魏不争。

那又該如何?放他出去,為他置産業,保他一世榮華無憂,他可會願意,還是他根本不想再受她恩惠,只想二人從此無牽挂?曾經他便是那樣疏離、謹慎,在她記起他之後,他似乎便是在她面前更加拘謹,他可願意她為他安排日後生計麽?便是願意,放他孤單一人,哪怕是錦衣玉食,自己又安心麽?

蕭延意思來想去,最後想起了自己的養父母。

她與魏不争大婚之後,雖是因為蕭續邦年幼,她還會暫時住在宮裏,但是宮外也會有驸馬府,她遲早會搬出去,那麽養父母住在宮裏便也不是個事,養父既是跟阿玦這樣交好,或者,稍遠些的地方給他們置個宅子,便讓二老跟阿玦一起?她若想念父母,便讓人接到身邊幾日,平日裏阿玦既有了去處,有了真正關心他的人,自己跟他卻也免了再見面的尴尬。

蕭延意去找呂氏商量,自然對着自己的養母,也不想隐瞞這其中所有的事。呂氏聽了也是不勝唏噓,便覺得蕭延意這麽安排最好,讓呂老爹晚年也有個伴兒,而阿玦也不會孤單無依。見父母願意了,蕭延意不好直接去問阿玦是否願意,便把自己的想法跟尚悅說了,想她能代自己問問。

尚悅聽了蕭延意的話,卻是沉吟良久。

蕭延意見她久久不答,便是問道:“姑母,您覺得這麽安排不好是麽?”

尚悅有些遲疑點看着蕭延意,半晌才道:“芫芫,我心裏從頭至尾都是希望你跟伯钺好的,可是這個阿玦,我卻真是心有愧疚。那時我怕你決策不下,便是讓他假死随我出宮,他當時傷都未好全,這麽随便挪動,或許危及性命也未可知的事,他卻眼都沒眨一下就答應了。後來他慢慢好了,只跟我提了一個要求,他說随便是讓他去哪,這輩子也不想再回到京城了。這事正合我意,我既是帶走他,怎還會想他回來,便是遠遠地安置了他。

可是,哪知道伯钺這裏最後竟是會又需要他才能救,他走時說的那麽決絕,我初時還怕他不肯回來,畢竟伯钺與他又有何幹系,可是我派人去找他,他絲毫沒猶豫,即刻便跟着來了。

他……他雖是呼延烈之子,可畢竟幫過咱們,又是數次救過伯钺,這次再又說送走他……他,怎麽就該咱們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芫芫,我……心裏有些愧,說不出口……”

蕭延意早是聽得淚水漣漣,哽咽道:“姑母,我也是覺得對他不住,可是不如此,又能如何呢?”

尚悅眨眨眼,似是狠了下心說道:“芫芫,我看阿玦對你始終沒有忘情,才是能如此對咱們這麽欲與欲求。嗯,不如先送他出去一段時間,讓他改名換姓,重新來個身份,過個一兩年的,沒什麽人再記得他,再接他回來……”

“接他回來幹什麽呢?入朝為官麽?”

“诶?他入朝為官個什麽啊?到時候讓他到你府中,在咱們大宏,歷代裏也都有公主嫁了驸馬之後,有一兩個面首,這也不足為奇,那時只要你不怕委屈他……便讓他給你做個面首吧……”

蕭延意震驚地看着尚悅道:“姑母,您這是說的什麽話?怎麽能讓阿玦給我做面首?”

“伯钺是個寬仁的人,他若知道阿玦為他,為你所做這些事,定然不會不允,這樣,你便算是能兩相不辜負了……”

蕭延意猛然搖頭,打斷尚悅的話,“姑母,這怎是兩相不負?這不僅是對不住阿玦,更是辱沒了伯钺,這話,您可休得再說,我斷是不肯的。”

尚悅還要再勸,蕭延意卻是徹底掉了臉,姑侄二人第一次有了不快,一時間二人便有些不歡而散。

于是這事放了幾日,也沒有人與阿玦去說,可大婚在即,蕭延意又想在嫁給魏不争之前徹底地解決了這事,不再為此揪心,最後忍不住便還是自己找了阿玦。

這事想着便難,做起來唯有更難,蕭延意派人找了阿玦,自己在花園中等,等到阿玦來了,躬身立在她跟前,二人默默相對半晌,她卻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尚悅說得對,他們憑什麽對阿玦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呢?呼延烈縱然是大宏不共戴天之敵,但即便是不提他們之間的少時情意,這阿玦也是她自己和魏不争的救命恩人,要如何告訴他,她便要和魏不争大婚了,為了能讓自己的夫君日後安心,也讓自己安心,所以只好讓他遠離京城……

久久無語,蕭延意醞釀了半天的開場白,最後終是化成了哽咽的一語,“阿玦,對不起……”

阿玦的身子輕輕顫了下,終于肯擡頭看蕭延意,琥珀色的眸子裏,些許傷感,卻是一片澄澈。

“芫芫……”他嘆息般地喊了聲,然後便是笑了,“如何要你來與我說對不起,總是我欠你的。”

蕭延意的淚登時便流了滿面,只喃喃道:“阿玦,一切都是造化弄人,你也無可奈何,卻幾次三番地救我,幫我,我……”

“芫芫……”阿玦打斷蕭延意道:“若非我優柔,四十七年那事,其實也許未必就會那麽慘烈,我若早想背我父王,便該一早通知你父皇,讓他早有防範,縱使晚了一步,我也許也能阻止那場殺戮。可我最初不敢,又不忍讓父王功虧一篑,只想到了先救你無患,後來事情已發展的不可收拾,我才又決定了背我父王,可卻又不想他死,與将軍談了許久的條件,讓他答應了放我父王一條生路才肯放他進城,卻不想,因我的耽擱,慘劇已釀,最後無可收拾。是我瞻前顧後,優柔寡斷,才會讓事情到了最壞的一步……芫芫,便是讓我怎樣贖罪,我都覺得洗不清罪孽……怎有什麽你對不起我……”

蕭延意聞言便是哭得更不可收拾,只斷續道:“那時的……事,誰又能抉擇得了呢……阿玦,是我負你……我……”

阿玦嘆了聲,緩緩擡手為蕭延意拭掉臉上的淚,“你如今仍肯為我落淚,又怎是辜負呢?少年時那些情意,能換到你今日的原諒和眼淚,我已經覺得是莫大的幸事……”

蕭延意梗着淚,伸手回握了阿玦的手,“阿玦,原諒我不能留你……你若願意,可願與我養父母一起出宮?你知我養父一向看重你……”

阿玦不待蕭延意說完,似是便已明白她的意思,連忙點頭道:“如此甚好,能代你給二老頤養天年,我便也總算知道日後還能做些什麽。”

“并不是讓你侍奉他們,只是能與他們做個伴……”

“呂公待我深厚,即便是不為你,我侍奉他們又如何,芫芫,好了,莫哭,咱們今日裏還能有機會說這些話,我實在覺得已是奢想,你安心去做你該做的事,再不用顧忌我什麽,就當我當日裏早就死在我父王刀下吧,那其實本也該是我的歸宿,那次之後,其實于我,便已然不再是原先的阿玦了……”

蕭延意見阿玦眸中融融暖光閃現,似是再無彼時初回朝時見他那般,總是帶着郁郁之色,心裏忽然也是覺得一松,自己既然對他再無法複當年之情,而他亦已能找到自己的釋然,如此,對他們兩個恐也是最好結局了。

想着,她便也破涕為笑,“阿玦,那我養父母日後便托付于你了。”

阿玦便也笑,“若呂公不棄,我倒想認了這個義父呢,為義父頤養天年,豈不是我的本分?”說着話音一頓,笑意又深了幾分道:“如此,你倒成了我的妹妹了……那做哥哥的便只想,與妹妹說一句,你與妹夫定要和和美美,白頭到老……”

蕭延意見他肯如此調侃,心中便更覺輕松,也嬉笑道:“那妹妹是不是也該給哥哥找個嫂子呢?”

二人或許是故作松弛,可如此說開所有話,也的确是一釋心中長久的郁澀,便愈發地說笑了開。

遠遠望去,二人言笑晏晏的景象,甚是溫馨美好。

魏不争遠遠便是望見這個畫面,腳下步子一緩,眸中黯然一閃而過,少頃,背身默默離去。

108公主還朝

離着大宏長公主大婚的日子,只還剩下三日。

皇城裏到處都是喜慶而興奮的氣息,連整個京城都顯得格外得熱鬧了幾分。

自從宏景四十七年大難之後,幾年來,雖然國泰民安,鮮少災禍,但是久居京裏的人,卻總是對當年的那一出心有餘悸,尤其是前一陣,京衛軍險些又上演了同樣的一次驚險,那場危機雖是當夜便已經解除,可是卻在人心頭隐隐種下了惶恐的種子。那來不及爆發便已經平息下去的驚,一下子梗在心裏,總需點什麽喜事來纾解一下。

恰好就是迎來了長公主的大婚。再沒什麽能比這樣的一場喜事,更能安撫所有人心頭的焦躁、煩恐,一時間街頭巷尾,無一不再熱烈地說着這門婚事。

大将軍魏不争,十六歲上戰場,十八歲立戰功,弱冠之年便官拜鎮遠大将軍。

随後為大宏開疆拓土,穩固邊防,屢戰屢勝,戰功赫赫,其時便在滿朝青年才俊中風頭無兩。宏景四十七年更是夜奔回朝,孤軍救主,維住了大宏的社稷龍椅,立下不朽功勳。

之後他輔幼主、拓天下、致太平、養百姓。直到長公主蕭延意回朝,這位權傾天下的大将軍最後一戰大退漠北于關外之後,卻徹底交出手中兵權,淡出朝野之争,毫不戀權。

而後,這個已經交出兵權的大将軍,又在今上有難之時,早洞危機,再次救皇上于危難。

這樣一個英雄,最後卻是,卸甲放權,入贅皇家,做了驸馬,總是讓人覺得有幾分意外。

而長公主蕭延意,也是多少有些傳奇的人。

她少時最得聖寵,先帝無論是到哪裏,身邊都會帶着自己這個長女,一度甚至将國事也交予過她來處理。

當然,這長公主身上最傳奇的事,莫過于四十七年的大戮,那一夜,皇城裏上至皇族,下至宮人,無一幸免,偏就是這個長公主,竟然逃出升天。

逃了,且還失憶了,但便是這樣,三年後,居然還能回來接掌朝政。

而她回來後,一年來,朝中變數不斷,又是屢屢化險為夷。

讓人不禁懷疑這位公主,當真是上天特別的庇佑。

坊間有關于這位公主狠戾的傳言,只說她一年內,黨同伐異、清除異己,大将軍三年不曾動過的老臣,統統在她手裏了徹底改朝換代。

坊間亦有關于這位公主仁善的傳言,說她那皇叔,對她步步算計,不惜制造關于皇上身世的謠言,甚至最後還興兵造反,準備謀奪皇位。她卻依舊念及親情,不動殺戮,只把首犯下了大牢了事,多餘的人,哪怕是至親也沒波及。

于是,這公主到底是個什麽脾性,沒人猜的透,是不是有手段,也是衆說紛纭,唯一樣,卻是人人都贊同的,便是這長公主的命數,實在是好。

人人亢奮不已的日子裏,這位命好的長公主蕭延意,卻是格外的緊張。

她本不想讓大婚的儀式太過隆重,奈何,她如今的身份,便是想輕描淡寫也是不行,禮部跟大內的人時刻出出進進地與她禀報着大婚上的一切瑣碎,單是她的禮服,也是反複修改裝飾了不知道多少次,以便最是合身與隆重,所有的一切,讓她每日裏所有的心思只能圍着大婚這一件事轉,再無暇他顧。

這麽緊鑼密鼓着,一日不得閑,蕭延意頭暈眼花地總算是熬到了大婚的前夜。

第二日卯時她就要起身裝扮,所以晚膳過後,便是沐浴好,早早地便準備歇下,已養足轉日的精神。

可這樣的日子裏,蕭延意又怎麽可能睡得着,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婚的諸事都已被妥,似乎不需再多慮,于是,千思萬想,最後的思緒便是繞回到了魏不争的身上。

蕭延意撥弄着腕上魏不争給她的镯子,禁不住想着這個已經幾日未見的人。

他此時在做些什麽呢?是不是也同她一樣為了明日的大婚而睡不着,又會不會有些懊惱為了她大宏的江山勞碌半生,卻又把後半生還要交給大宏的公主?他會不甘心麽?會不會就如同曾經那次父皇賜婚給他一樣,他不過也就是把這大婚當做一道旨意來執行?

那次賜婚……

蕭延意想到這,猛然坐了起來,忽地想到那天魏母來宮中時,曾跟她說的話,魏不争的未婚妻并沒有死,還活着呢……她心中驟然一亂,天,怎麽竟然忘了這一出。

魏母那天說讓她日後自己問魏不争,可當時她心裏只顧着魏不争的傷,又是有了阿玦那時,哪裏還想的起來問這事……

這樣一想,便又有更多的疑問湧進了蕭延意的腦子裏,許多以前來不及細思的事,樁樁件件忽然都讓她不安起來。

魏不争這次回來之前去了什麽地方,單純是知道宣王處有異動,所以提早去調兵?

蕭延意隐隐記得,那晚兵荒馬亂剛歇時,她似乎問過魏不争這個問題,但他卻有些支吾。

此時聯系起他之前的未婚妻若還活着,那他忽然離京,誰也不知道去向的那段時間……

蕭延意心裏忽地一凜,雖然曾經坊間曾傳魏不争之前的未婚妻,還未過門便已經沒了,似是死于難産,但後來蕭續邦的那段身世,似乎解釋了魏不争家四十七年那夜有人産子,而後産婦身亡的事。只是因為魏不争為了給父皇瞞住那段過往,才未加解釋,讓人誤會成了那夜的女人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蕭延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便一徑地認為,關于其未婚妻的事,全屬訛傳。

可那人卻是存在過的呀,她當年也淺淺有印象父皇指婚的事的,這事本身絕不是杜撰。那這人又去了哪?說是死了,可之前宣王他們也曾說過,未見此人之墓。魏母又親口說了她還活着。那活在哪?為何不光明正大的活?難道真的是因未婚有子,無法容于世,所以便被藏了起來?

蕭延意想及此處,渾身不禁泛起了一股涼意。

她不單單是怕魏不争會對他之前的未婚妻子仍有情,而是,若果然那人還在,甚至是還有個孩子存在的話,那她今後該如何?一直佯裝不知?可那人若真活在了別處,魏不争豈能不聞不問?

可若是挑明了說,自己又算個什麽?堂堂公主,難道要給魏不争做小?還是說,讓魏不争這個驸馬去收一房妾室?她便是能容,這皇室的顏面又如何處置?

事到眼前,蕭延意才忽然想起這一段,可是轉日便是大婚,這一夜她又能如何?明日取消了婚禮,先問個明白?可是一國公主的婚事若這樣出爾反爾,豈不是贻笑大方?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似乎便只有一個結果,這事,她只能不聞不問。若真有其事,甚至還要替魏不争瞞下,妥善地安置好那女子,讓這事成為永遠的秘密……

一夜幾乎未合眼的蕭延意,第二日,就帶着種種錯綜複雜的情緒,開始了她的大婚儀式。

頭似乎始終是懵的,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渾渾噩噩幾個時辰的繁文缛節之後,蕭延意幾乎乏得要睜不開眼了。

因為不比一般百姓的婚禮,蕭延意的大婚禮成之後,卻不能直接入洞房等着去做新娘,大宴百官時,她還是應酬的。

尚悅有些察覺出蕭延意的不對勁兒,便暗地裏找了機會,附在她耳邊道:“芫芫,你這一天都是魂不守舍的,到底是怎麽了?”

蕭延意搖了搖頭,疲憊道:“只是累了,昨夜睡得不好。”

尚悅頗有些遲疑地望了眼魏不争的方向,回頭對蕭延意道:“芫芫可是還在揪心阿玦的事,若是如此,你不用擔心,我……”

蕭延意一吸氣,“姑母,您說什麽呢,今日是我跟伯钺大婚的日子,此時您怎麽還想起這些。”

尚悅皺了下眉,“是我想麽?你若不想,怎的大喜的日子還打不起精神?伯钺都看了你幾次了,你連個笑臉也不給他,你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蕭延意一驚,擡頭趕緊看向魏不争的方向,見他正在與過往軍中的同袍們推杯換盞,并不曾看她,才是松口氣道:“是我最近有些累,晃了神,姑母,別擔心,我沒事的,一會兒,我會跟伯钺解釋。”

話說到此處,尚悅自是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便是擺開了笑臉,幫着蕭延意與朝臣們應酬說笑,長公主大婚,正是百官們最能讨好谄媚的時候,幾乎人人都要與蕭延意面前來說幾句吉祥的話,一場筵席到了散時,天幾乎都要黑了。

雖然日後,蕭延意還是要在宮中住着,但是這一夜,照例,卻還是要歇在将軍府。

百官散盡,門外的車馬也已經備好,魏不争與蕭延意互望了一眼,彼此臉上都是有絲難掩的疲憊,卻在視線一交彙時,都撐出了幾分笑意。

有人扶着蕭延意走到車前,魏不争替她挑了簾,等她上去,自己才是邁步上了車。

車馬緩緩開動,蕭延意才是對魏不争輕言道:“伯钺,我只是有些累了……”

魏不争聞言,只是伸手握了她的手道:“嗯,累了,回去就好好歇着,明日也不用早朝,剛好多睡一會兒。”

魏不争的話,讓蕭延意的臉忽的一紅,昨天想的龐雜的事多了,這一天腦子裏便都是亂哄哄的,倒忘了她今天與魏不争大婚之後,是要睡在一處的……

這下也不敢再去看魏不争,只低低地垂了頭,不語。

驸馬府離着皇宮很近,不多時便也到了,魏不争與蕭延意進了府,立即有人來為二人寬衣,梳洗,紅燭搖曳的新房裏,蕭延意對着鏡子,聽着身後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臉便是更熱了起來,一下子之前所想事,全都忘了個一幹二淨,滿腦子便都是一會兒他們二人,便要同塌而眠,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

一切都收拾停當,所有的宮人都退了出去,蕭延意擡起眼簾,看了眼正在床邊望着她的魏不争,只覺心中突突地跳得極快,腳下的步子都有些顫了起來。

走到近前,魏不争的手暖暖地握上她的時,她便是幾乎連呼吸都要滞住,便任魏不争帶着,二人一起坐到了床邊,魏不争擡手順了順蕭延意已經散開的長發,溫聲道:“不是困了?趕緊睡吧。”

蕭延意便是趕緊扭了身,自己往床裏縮了縮,身子有些僵直地躺了下去,魏不争便也慢慢地躺在了她的身邊。

蕭延意閉着眼,等着魏不争接下來的動作,半晌,卻只聞他輕輕的呼吸之聲,不見一絲的動作,她不禁偷偷睜了條眼縫去看他,卻見他已是緊緊地阖了眼,似是睡了。

蕭延意心中頓時一陣失落,盯着魏不争的側臉發了會兒呆,心裏一時間湧上了些委屈。

他這是何意,新婚之夜,他便準備這麽獨自睡了麽?哪怕……哪怕他也是累極,沒有肌膚之親,難道連句軟語穩言也沒有麽?

她忍不住輕輕地咳了聲,引起魏不争的注意。果然,魏不争并未真的睡着,旋即便是睜了眼,看向了她,見她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有些小心地問道:“怎麽,哪不舒服麽?”

蕭延意賭氣地一咬唇,說道:“沒有。”

“那怎麽不睡?”

蕭延意見魏不争竟還問得如此理直氣壯,終于忍不住道:“伯钺,你可是悔了娶我?”

魏不争一怔,忙側轉了身,對着蕭延意道:“怎麽說這話?”

“你……你那未婚妻,是不是還活着?你……前一次不告而別,是不是去看她?你……是不是心裏還想着她?”蕭延意原是想這些事,只要魏不争不問,她便不提,可是新婚之夜,她的相公,卻是躺在她身邊,對她不聞不問,她一下子便忍不住問出了口。

魏不争顯然是對蕭延意的話十分意外,讷讷半晌才道:“你這說的都是哪裏話?”

“什麽哪裏話?你還準備瞞我到何時呢?”蕭延意一邊說,一邊眼淚便是撲簌而下。

魏不争慌得趕緊去給她抹淚,嘴裏忙不疊解釋道:“我……我前一陣出去,其實,其實是去看我那異母妹妹的娘親,父親臨終時托我照顧他們母女,不想我那妹妹與先帝……終是我沒照顧好她,有負父親托付。而她的娘親,這些年我也不便接到府裏,只安頓在了外邊,我想日後,恐是也沒機會再去看她,所以才是最後去幫她打點好所有的事……這哪裏又扯出什麽別人……”

蕭延意聽了這話,一時有些發愣,完全沒想到魏不争去看的是另一個人,一下也忘了垂淚,便有些傻傻地問道:“那……你沒去看你的……未婚妻?”

魏不争聽了這話苦笑了下道:“我怎麽會去看她?她……早就是嫁了別人,當初先帝指婚時,她便已有了心上人,可是又不能抗旨。我與她本也并無情分,更不願做個橫刀奪愛之人,便是想了法子,讓她死遁,與她心上人走了。誰知後來,正趕上大亂那日,許多人見我府裏去了穩婆,便都說……于是就傳成了後來那樣,這正好能解釋了當時的事,又省的我多費口舌,我便也不願多說此事,怎麽,你竟想我是……”

蕭延意聽到這,心裏登時一松,原來所有一切,不過是她的胡思亂想罷了。

這麽一想,心裏忽地又是一愧,對于魏不争來說,即便是全無情意,自己曾經未過門的妻子,與別的男人走了,總也不是光彩的事,自己卻要逼他說出實情,總是為難了他。

蕭延意心裏一時不好過,便伸手攬上了魏不争的頸子,急于安慰于他,“伯钺……我最近心裏事多,一時就亂猜了一通,是我不好……”

魏不争輕輕撫了撫蕭延意的後腦,搖頭道:“沒什麽不好,怪我,不知道這些在你心裏還是疙瘩,早該實情相告。”

蕭延意趁機就又往魏不争懷裏膩了幾下,羞赧地輕輕喚了聲:“相公……”

魏不争的身子似是僵了下,緊緊擁了下蕭延意,良久,卻只說了聲:“睡吧……”

蕭延意一愣,怎麽還是這兩字?

既是不是她瞎想的那樣,這良辰美景奈,新婚洞房的,這新郎官如何就……

想着,蕭延意心裏忽然咯噔一下,想起了許久前祁老太醫那句話,“将軍即便是好起來,恐是以後也不能人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