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杜城縣尉

劉氏府邸坐落栎陽城繁華地段,劉氏主君劉歆近來蒙太守楊崧看重,擢升郡主簿,門楣驟升,假以時日從‘富’變成‘既富且貴’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此時此刻,劉歆心情卻是十分陰沉。他的嫡長子劉塗竟被聶氏子弟當街掌嘴。這哪是打劉塗臉,這是在打他劉歆的臉,砸劉氏牌匾。

可以想見,此事傳揚出去,栎陽上下定會嘲諷他劉氏。

“父親,你要為孩兒報仇啊。那聶桓不當人子,孩兒不過是說了兩句,他竟打孩兒臉,這是看不起我們劉氏啊。”劉塗捂着紅腫的臉,哼唧哼唧的打小報告。

聶桓的手勁可不是開玩笑的,那一身橫肉,說劈掌碎石有些過了,可劉塗的肉臉哪能禁得住聶桓打。

“夫君,那聶氏欺人太甚。”劉塗母親在一旁哭道:“那聶績怎麽說也是一郡郡丞,竟縱子行兇,這是不将夫君放在眼裏啊。”

劉歆被她哭的有些心煩,遂問道:“你将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若是聶氏小畜生故意傷人,為父定掀了聶績面皮,叫他押子登門謝罪。”

劉塗将事情說了一遍,從主觀能動性上,自動忽略了自己嘴嗨聶垣未婚妻的事情。

如此,聶桓打他,自然是無理的。

劉歆氣抖冷,“好一個聶氏,好一個聶桓。不問青紅皂白便傷我兒,如此不将我劉氏放在眼裏,端的是可惡!”

“父親,孩兒一直謹記父親教誨,結好丁氏。此次乞巧節,本想乘此機會博得丁氏淑女歡心,現在全教那聶氏毀了。”劉塗委屈巴巴說道。

丁氏淑女?

劉歆一怔,旋即道:“那丁氏主君已與聶績定下兒女婚事,以後你不可再去招惹丁氏,以免徒增丁氏嫌隙。”

他想扳倒聶績,必須結好其他官吏,丁氏就是其中之一。眼下丁氏明顯和聶氏走近,如此一來丁氏那條線也就沒必要有所牽扯。

“那孩兒就這麽白白被打麽。”劉塗不滿。

劉歆冷哼一聲,“這栎陽可不是他聶氏做主,還有楊太守。吾兒莫要心急,日後定叫那聶氏跪地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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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們計劃成功,聶氏不死也要脫層皮,到時候他倒想看看聶績如何向他求饒!

此刻的栎陽城依舊沉醉在乞巧節的歡慶中,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既有表白成功的君子,亦有販夫走卒為今夜的收益感到高興。

“叫你平日裏多讀書,這下鬧笑話了吧。”聶垣穿着丁氏淑女為他縫制的衣裳,嘲諷一旁蔫巴巴的聶桓。

就在方才,聶桓登上卞氏露臺,吟唱着他大兄寫給他的詩歌,沒想到半道兒卡殼,愣是在臺上憋了半炷香,黯然下臺。路人嘲諷倒是其次,那位卞氏淑女可被他給氣哭了。

蓋因聶垣朱玉在前,路人贊嘆丁氏淑女尋了個有才學的如意夫婿。

可是聶桓未免過于拉胯,這讓卞氏淑女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哭着逃離露臺。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同聶垣一對比,聶桓就顯得有些小醜了。

聶嗣在一旁笑意連連,邊走邊道:“叔惇,你還是尋個時間上門去向卞氏淑女誠摯致歉為好。今日,你可讓人家淑女丢臉了。”

不用想,日後卞氏淑女和丁氏淑女一碰面,卞氏淑女就會想到今夜的事情。

不要小瞧女子的攀比心,這種高下立判的對比,卞氏淑女怕是覺得以後都沒臉出門和栎陽的淑女們聚會了。

“活該。”聶垣哼了一聲。

不過幾句詩歌,這也能忘。

聶桓煩道:“小女子竟如此麻煩,尚且不如馬廄裏面的馬兒聽話。”

‘這能比麽。’聶嗣心中腹诽,旋即道:“你選個日子,登門拜訪卞氏淑女,言今夜你過于緊張,一時忘記腹中詩歌。好言相勸,再拿出詩歌好好說說,想必事情也就過去了。”

“可我不會哄女子。”聶桓老實道。

“女子大都喜甜言蜜語,屆時我寫幾篇詩文給你,到時候你背的熟一點,多給她說點好話,不就......”

話沒說完,他就看見聶垣和聶桓二人一臉‘壞笑’的看着自己。

“怎,怎麽了?”

“大兄,你好熟練啊。”聶桓說。

“大兄如此容貌,且又多才,這栎陽的細君們怕是要如癡如醉了。”聶垣說。

聶嗣:“......”

聶桓,你以後還是受老婆臉色去吧。

在栎陽城逛了大半夜,三人便留在城中客店休息,次日回了聶氏塢堡。

“少君,這是,給奴的?”芷蘇抱着手中精美的蜀錦,美目含情。

“唔,你留着給自己做身衣裳吧。”聶嗣一邊吃着稀粥,一邊回複她。

酆朝人沒有吃早膳的習慣,但他受不了,每日起床必要用些稀粥鹹菜飽腹。

“可這太貴重了。”芷蘇不舍的将蜀錦遞過去,“奴不敢收下。”

絲織品,以‘錦’為最貴,這其中‘蜀錦’是佼佼者。一匹蜀錦價值千錢,其采用多色絲線制成,錦紋絢麗多彩,手感爽滑。

聶嗣道:“收下吧,近來你跟着我去各處莊子巡查也辛苦了,這是你應得的,不要推辭了。”

昨夜在栎陽城恰好逛到絹帛商行,他便順手買了蜀錦送給芷蘇。

“可是...”

“收下吧。”聶嗣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奴多謝少君。”芷蘇輕咬潤唇,喜滋滋的收下蜀錦。

便在此時,奢奴走進來。

“少君,郡丞大人回來了,讓您去一趟。”

“仲父?”聶嗣放下陶碗,不解的看着奢奴,“可有說是何事?”

“聽說是為了昨夜桓君子掌打劉氏少君之事,有些細則要詢問少君。”

聶嗣略作沉吟,“好,我知道了,走吧。”

他倒是不擔心聶桓受罰,因為錯的乃是劉塗嘴嗨,打了也就打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待他抵達聶績那一房的庭院正堂時,只見聶垣和聶桓二人乖順的垂手立在一旁。中央跪坐着一名身着綢衣的中年男子,其臉型狹長,面色略黑。

“孩兒拜見仲父,問仲父安。”聶嗣俯身行禮。

“唔,伯繼來了,坐吧。”

“謝仲父。”

待聶嗣安坐,朝着聶績微微低頭道:“孩兒此番回來,聞聽仲父忙于政務,故而未去栎陽問安,還望仲父恕罪。”

“無妨。”聶績道:“華陽郡政務繁巨,這些日子我奔走各縣,你若去了栎陽,也未必能尋到我。”

“多謝仲父不怪。”

聶績道:“将你喚來,乃是為了昨夜掌嘴劉塗之事。他們二人雖已說清楚,可我還想聽聽你的。”

聞言,聶嗣将昨夜的事情如實說出來。

“父親,孩兒沒撒謊吧。”聶桓在聶嗣說完後補充一句。

聶績沒看他,眉頭蹙了蹙。

見此,聶嗣問道:“仲父,可是那劉氏前來尋釁?”

“尋釁?”聶績冷笑,“劉歆倒是有膽子,但是他奈何不了我。不過暗地裏做些鼠輩勾當罷了,上不得臺面。”

聶嗣保持沉默,華陽郡官吏的鬥争,他不太清楚,不好發表自己的看法。不過他有點奇怪,僅僅是為了驗證聶桓說的話是否真實,就将自己喚來,這也未免太無聊了吧。

“對了伯繼,此番你回來,我恰好有件事情交給你去辦。”聶績道。

‘果然是有事情。’

“仲父吩咐便是,孩兒定不推辭。”

“好。”聶績緩緩道:“你自丹水歸來,想必是知道災民之事。雍州與荊州之間,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太守為防災民湧入雍州,故命我在華陽郡集糧,有備無患。眼下,我已在杜城設立糧倉,為防生變,你可去替我看管糧倉。”

聶嗣稍稍一楞,旋即道:“仲父,孩兒尚無官身,如何能去看守糧倉?”

碰。

一枚銅印落在案幾上。

“前任杜城縣尉犯案,已被我正法。我已向太守舉薦你為杜城縣尉,太守已首肯,執此銅印,你可立馬上任杜城縣尉。”

嘶!

好家夥,這就是朝中有人的便捷麽,起步就是縣尉。

聶嗣問道:“敢問仲父,杜城糧倉,目下有多少儲糧,縣卒幾何,周邊可有盜匪?”

聞言,聶績眼中掠過一絲贊賞。沒有被突如其來的縣尉之職砸暈腦袋,思路清晰,知道摸清基本情況,不錯。

“儲糧五萬石,縣卒百餘人。周邊有幾股小盜,不足為慮。”

‘這不就是去鍍金的麽。’聶嗣暗想,‘縣卒百餘人,看樣子杜城只是小縣城,五萬石糧食倒是重要,不過幾股小盜,據城防範,基本無憂。’

不過,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既然如此,孩兒領命,定不負仲父所托。”

見此,聶績颔首,旋即看向聶垣兄弟倆,“你們随伯繼一同前去,輔之。”

“孩兒遵命。”

回去的路上,聶嗣掂量着手中銅印。

銅印四四方方,體積比拳頭略小,底座刻着‘杜城縣尉’四個字。

沒想到片刻的功夫,他搖身一變,成為了杜城縣尉。

一旁的聶桓倒是顯得興致昂揚,讀書他是不喜的,相比較讀書,舞刀弄槍才是他的愛好。

“大兄,咱們去庫房取劍吧!”

“唔,走吧。”

聶氏的庫房中藏着不少兵器甲胄,由于朝廷明令禁止民間鑄鐵的關系,尋常百姓很少接觸刀槍劍戟,甲胄更是從未見過。

但是聶氏這樣的豪奢貴庭,自然會私藏這些武備,以防某些不長眼的盜匪劫掠聶氏財産。

三人經過層層護衛,進了庫房,終于見到密室中的刀劍。

一副副黑色甲胄整齊堆放在木板上,刀、槍、劍、戟等兵器則置于木架上。

當下短兵還是以‘劍’為主,長兵則以‘戈’‘矛’‘槍’‘戟’四樣為主。

聶嗣長兵是玩不了的,就算他麒麟臂大成也玩不來。他主修的是‘劍’,所以很快選了一把劍。

手中的這把劍分量不輕,應該在二十斤上下。吹毛斷發的鋒利,聶嗣試過,沒做到,看樣子不是神兵利器,只是普通的劍而已。

聶垣選了劍,聶桓倒是選了長矛。

矛和槍很難區分,看外形都一樣。不過細看區別挺大,矛重槍輕。這是因為兩種武器攻擊的方式不同,矛重劈砍,槍重突刺。

“德昂,你也選一樣吧。”聶嗣朝着默不作聲的栾冗說道。

自丹水歸來之後,栾冗一直少言寡語,只是默默護衛他左右。

“少君,這不妥吧。”栾冗遲疑,這畢竟是聶氏武庫,他一個護衛豈能取兵。

“去吧。”聶嗣語氣不容置疑。

見此,栾冗也不再拒絕。

“唯。”

事實上,他早就看中了一雙武器。

雙戟!

兩把戟全長三尺五寸,戟頭鑄雙月牙,戟身灌鐵。

栾冗雙手同時拿起雙戟,輕而易舉的耍了幾下。

“咦!”聶桓驚詫道:“力氣倒是不小,這雙鐵戟可不輕,一把戟少說也有四十斤。”

他也能輕而易舉的拿起雙戟,只是他不喜歡雙戟,故而沒有選擇。

“看來,我看走眼了。”他打量着栾冗,眼中露出興趣。

栾冗不語,只是将雙戟負在身後,默默走到聶嗣身側站立。

聶桓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栾冗。”

“他日若有時間,你我可較量一番。”

栾冗不說話。

“大兄,你這護衛如此忠心,你若不開口,小弟怕是不能如願了。”聶桓看向聶嗣。

聶嗣稍作沉吟,看向栾冗。

“聽憑少君吩咐。”栾冗道。

“好,切磋為主,點到即止。”聶嗣答應。

聶桓面色一喜,這栾冗能輕而易舉地拿起雙戟,想必有把子力氣,應該能和他好好打一場。

這時,聶垣拿起一塊護心鏡交給聶嗣。

“大兄,此物不可少。”

“仲才有心了。”聶嗣收下護心鏡。甭管有沒有用,戴在胸口總能給人安全感。

須臾後,三人各自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他們便要去杜城赴任。按照聶績的話來說,糧食至關重要,不容有失,他信不過別人。

回到自己庭院正堂,聶嗣将長劍橫放在案幾之後的劍架上。

喚來芷蘇,聶嗣将前往杜城的事情說了一遍,囑咐道:“我此去,短日內怕是回不來,你可替我好生打理庭院。”

“少君,奴,奴可以去嗎?”芷蘇鼓起勇氣,說道:“奴可以照顧少君。”

聶嗣啞然失笑,“我是去看管糧倉的,帶着你怕是不合适,你還是留在塢堡吧。”

她低聲道:“可少君總不會日夜都守在倉中吧,奴可以在杜城照顧少君起居。”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帶一個女子出門不方便。

“不妥,你留在府中吧。”

見少君不容商量,芷蘇也只好作罷。

當天晚上,聶嗣陪着母親用着晚膳,說起前往杜城赴任縣尉一事。

“既是你仲父的意思,你去倒也無妨。不過,你要将芷蘇一同帶去。”

“為何?”聶嗣愕然,“母親,帶着芷蘇去,不妥吧。”

‘讓你一個人在男人堆裏面才不妥!’聶祁氏心裏暗想,旋即道:“芷蘇可以去照顧你的起居。”

一旁給聶嗣添飯的芷蘇面色一喜,臉上充滿愉悅。

“母親,這......”

“就這麽定了。”聶祁氏打斷他,言道:“杜城那邊,尚有房屋,你可在城中安居。若得休沐之日,一定要回來看看,知道麽。”

“是,孩兒知道了。”聶嗣微嘆。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芷蘇心靈手巧,細心如發,有她照顧你,我才能安心。”聶祁氏見兒子一臉不情願,沒好氣的點了點他腦袋。

聶嗣讪笑,轉移話題道:“母親,您不是說父親在雒陽給我尋了官職麽,我若是上任杜城縣尉,會不會打亂父親的安排。”

雖然他很反感這種安排,但是目前他還沒有能力反抗。

聶祁氏稍作沉吟,言道:“應是無妨,你若在杜城做出成績,他日前往雒陽,底氣也足些,你父親更好為你舉薦。”

這也行麽,看來在酆朝做官,倒是不用考慮德行才能,只要有人舉薦就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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