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13)
了下去!若說血緣身份,我祖上可是宣武公的二公子,比她那小宗近了許多!憑什麽她享天下盛譽,而我被人提起,就是區區纨绔?”說着,猶自不滿,“如今她遭人揭穿身份,還累得全族人陪着她受累!最氣人的是,當初逃京,她竟然都沒有派人來通知我一聲!讓我在花娘肚皮上給抓了個正着,真是臊皮死人!哼,不瞞殿下,她既然不顧全血脈親緣,也別怪我日後飛黃騰達之時,心狠手辣,拿她親故下手。”
二皇子笑道:“她一介女子,翻不出大浪來。這天下,還是得由你我男人來書寫。”
黎公子應是:“若不是殿下将我搭救出了大牢,小可現在只怕已經是身首異處的孤魂了。所以日後殿下但有什麽吩咐,我一定義不容辭!”
二皇子一邊點頭,一邊起身:“好。”
黎公子逮住他的袖子,請命道,“我知道我不如蘇卷冰千萬,但我對殿下忠心可鑒天地,只要殿下所願,我願意今後繼續與蘇卷冰為敵,用盡黎家所有,只為殿下的皇位安穩。”
他倒是将自己的利用價值想得透徹,二皇子和愛一笑,握緊他的手臂,“好!有你這句話,今生孤龍椅之下,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二皇子出了酒樓回宮,不知是不是今日有緣,又碰着蘇卷冰正好出宮。
他一笑:“蘇大人,今日真是巧了。”
蘇卷冰給他見禮:“二殿下的事情解決了?”
二皇子心念一動,說道:“差不多了,只不過孤手下那群人不堪用,孤斟酌再三吧,這件事情還是想請蘇大人幫一幫忙。”
蘇卷冰當然應好,問他:“殿下盡管吩咐。”
二皇子說道:“我手下人打聽到這京中如今還殘留着黎家的人,似乎還不怎麽安分,偷偷籌謀着什麽。”
蘇卷冰心頭一動,擡眼問清楚:“可是真的?”
二皇子笑:“我也是聽人醉後說漏了嘴,至于到底是真還是假,得要蘇大人去查。現在父皇到處打擊黎家的人,想必蘇大人找到他們之後,知道應該怎麽做吧?”
蘇卷冰也笑:“臣當然清楚。”
回府後,蘇卷冰當即派人去探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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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了回複。他一邊喝着茶靠在太師椅上,一邊聽手下人回禀:“确實有這些人。只是據說他們是被黎家棄留在京的,他們不服氣,重新擁了黎家一個纨绔為家主。但是看他們最近的動作,更像是要去報複黎家。據屬下調查到的,他們也曾想要派殺手去暗殺被流放的黎大人,只是後來他們出不起那個價格,這才不了了之了。”
既然有這個心,那就不必留着他們了。蘇卷冰冷笑道,“今夜就去把他們都給我殺了。”頓了頓,“那個纨绔,看在他是黎家人,一刀給他一個痛快。”
手下人聽懂他的話外之意,趕緊應下,領命退出去。
蘇卷冰見他退下之後,仰面往太師椅上躺,盯着屋梁上的花紋,不禁又苦惱起來,“到底,到底她做了什麽呢?”
第二日一早,二皇子被身旁佳人推醒,他不豫的睜開眼,順手掐住佳人的脖,隐隐有發怒的征兆:“什麽事?”
佳人身子顫顫,在他的桎梏之下,眼中滿是驚懼,但嗬嗬的說不出話。
二皇子見狀坐起來,手中力道松了松,放她說話:
“樓外有一個自稱姓黎的公子找殿下。”
二皇子眼珠子一轉,徹底松開手,任佳人摔倒在一旁,自顧站起身來穿衣服,一邊側頭問:“他現在在哪兒?”
佳人懼怕的回道:“在,在一樓醉杏間。”
二皇子唔了聲,穿好衣服出了門,吩咐守在門外的侍衛:“今日樓中但凡是看見黎家那個纨绔的人,都不要留活口。”
他吩咐完,下樓進了醉杏間。一進去,眼前一花,一個人影就沖上前來抱住他的腿,大哭道:“殿下,可算是見到您了。”
他眉頭一皺,“好了,怎麽回事?”
那人擡起臉來,正是昨日才見的黎公子。他滿臉驚懼,淚水濕嗒嗒留在臉上,甚至沒來得及擦幹淨:“昨日蘇卷冰派人将我那些人全數殺光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我如今也見不到殿下了。”
蘇卷冰的動作竟然這樣快。
二皇子心中警惕,面上卻做出驚訝的神情:“怎麽會!蘇卷冰怎麽知道你們的藏身之處的?”
黎公子害怕的道:“我也不清楚。我們一直隐匿得很好,哪裏知道他一回來,就先拿我們下手。”說着恨恨道,“蘇卷冰屠我手下,害我此後孤立無援,我與他勢不兩立!”
二皇子昨日将事情漏給蘇卷冰,打得就是這個主意。黎公子所說的那些黎家屬臣到底可用不可用,他沒有那麽多心思去打探清楚,既然這樣,不如殺掉。這樣一來,黎公子此後手中就無人可用,但正好能為他所用。
他可從來沒想過扶持黎家東山再起,黎公子但有個名頭就夠了。
這算一箭雙雕。
黎公子還在一旁哭訴,“聽說昨日蘇卷冰進宮,陛下斥責他護送那個賤人。他昨日先拿我們開刀,一定是為了讨好陛下,希望陛下不計較他的錯失。”
二皇子不由失笑,蘇卷冰是去讨好別人的角色嗎?或許他初入官場的時候是,但現在,恐怕陛下都要瞧他半分臉色。
二皇子随口安撫他道:“事到如今再哭,也不是辦法。”
黎公子忙道是:“蘇卷冰的手下似乎還在找我,當務之急,小可琢磨着,我還是應該先藏起來,等他松懈之後,再給他致命的一擊。”說完,向他讨好的一笑:“殿下也這麽覺得吧?”
“嗯,期待你的致命一擊。”二皇子笑,“對了,你是怎麽找到孤的?”
黎公子不好意思的笑:“昨夜陪着殿下的,以前是小可的相好。”
二皇子心頭不禁泛起一陣一陣的惡心,卻又得聽他暧昧的問:“殿下,那滋味還不錯吧?”
二皇子忍不住咳嗽:“你去我府裏藏起來,沒什麽事別出來。”随後托詞道,“孤還有事,先走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線
☆、更漏子
那日蘇卷冰入宮觐見後, 又一連過了好幾日, 可是朝中一直風平浪靜,不像她眼中挑釁的, 有那麽多陷阱等着他去焦頭爛額。
他心腹大致猜到他所擔憂的,寬慰他說:“也許黎大人只是随口一說,吓唬大人呢。”
他暫且也只能這樣想了。
他先放下這事情,揉揉眉心,另問其他:“近來邊疆如何?”
心腹回他:“如今郕郈兩國暫時歇戰, 在商讨着和談的事情。”
蘇卷冰嗤笑一聲:“不過是兩國之間拖延戰情的一種手段罷了。”想了想,還是囑咐道,“雖然不可能有和談成功的可能,但還是要防着,如果期間事有偏差,就派人去攪亂它。”
他食指輕敲額頭,還想再叮囑些事情,忽然一個眼熟的仆從匆匆從前門跑過來, 額頭滿是汗,眼中也驚懼不定。
心腹一驚,護在他身前攔住那人,呵斥道:“你是何人,竟然膽敢在府中亂竄,沖撞大人?”
蘇卷冰搖手揮退心腹。他已經認出來,此人是二皇子手下的人,以前還與二皇子交好時, 他是常來傳消息的,當時自己為向二皇子表忠心,還特地允他可以自由出入府內。只是近些年他和二皇子開始面和心不和之後,也不大常見到這人了,一時也就沒有認出來。
久違再見,看來出事了。
他慢慢站直身,心中一直懸吊的事情終于有了個落處,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松了口氣。
果然是二皇子。
他很好奇,她用二皇子為餌,布了個什麽局等着他?
他又慢慢坐回去,一邊輕扣椅子扶手,一邊随口問來人:“怎麽了?”
來人道:“回大人,在半個時辰前,有幾人在城門前亮明身份,又攔住二殿下,說是來自郈國的使團,本是為着尋常寧公主而來,但昨晚他們在殿下府後發現了公主貼身侍女的屍首,現在懷疑是殿下悄悄藏起了公主,拉着殿下讓殿下跟着他們去觐見陛下,請陛下給個公道。”
他剛說完,管事領着一個人快步走來,管事先向蘇卷冰請罪道:“屬下無能,讓無關的人闖進了府內,請大人責罰。”
蘇卷冰搖頭,“你也是記得我以前的吩咐,不怪你。”他說着,目光移到随管家一起來的那人身上,“如何?”
那人上前附在他耳邊回禀剛得到的消息,果然和那人說得大致不差。
蘇卷冰于是道:“若真不是殿下殺的,殿下只管大大方方任他們去查——”話到這兒,看見那人額角的汗更密了,不由冷笑一聲:“看你樣子,那侍女果然是殿下殺的?”
那人難免為二皇子分辯一句:“昨夜殿下喝多了,回府遇見了那個女人,殿下見她有幾分姿色,不免就有些動手動腳的,但那個女人反抗太大,殿下一時沒掌握好力度才失手殺了她。本以為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兒,殿下還惦記着給她家中一些銀兩來着,只是沒想到是那邊公主的侍女。可是蘇大人,我家殿下對那個公主的事情真的絕不知情,更別說将她偷偷藏起來了,這是誣陷!”
蘇卷冰道:“殺人償命,當然,殿下貴為皇子,不必真的償命。但既然別國使臣在此,陛下也總得給他們一個交代。事已至此,還是殿下先低頭認錯,也能在陛下心中讨個好。”
那人見他似乎見死不救,徹底急了,忙道:“蘇大人,此事決不能任由他人一線追查下去——”
蘇卷冰唇角嘲諷一勾,他伸手拿起一盞茶,揭開茶蓋垂眼輕輕吹遠水面上凋零的茶葉,輕抿一口,潤了潤唇:“你們還有什麽瞞着我的?如果現在還不盡數交代——別怪我幫不上手。”
那人眼珠子左右瞟了瞟在場的幾人,讷讷不言。
蘇卷冰瞧他那樣子,猜到那估計不是小事,不由心中生厭,心想這二皇子真會找事,但蘇卷冰還是忍住不耐,向他勾了勾手,指指自己左耳,讓他附耳說話。
那人見狀,連忙跪行到他身前,蘇卷冰稍稍彎了腰,聽他說話。一開始還好,蘇卷冰尚能帶笑來聽,可是到了後來,他眉頭不禁慢慢的皺起來,眼中戾氣十足,說不出的陰沉。
蘇卷冰聽完他說,不由拍手冷諷道:“好好好,真是好。他一直防着我們,現如今反倒還要我蘇家去給他了結此事。”
那人瑟瑟發抖跪下去,“殿下若有事,蘇家也不會好過的。”
蘇卷冰一腳踢開他,眼間染上薄怒,“這件事不用你來告知我。”頓了頓,“給我滾!”
蘇卷冰疾步走到書案前,攤紙取筆快速手寫着,心腹走上前,小心詢問道:“大人,可是什麽棘手的事情?”
蘇卷冰緩了緩怒氣,搖頭:“算什麽棘手?!不過全是爛攤子,讓我追在他身後替他擦屁股罷了。”邊說邊寫,下筆如飛,很快寫完。他随手甩了甩紙頁,等墨跡幹,“他近日在暗中追查宮中物品被盜之事,原本是為了做好這事情,向陛下邀功一番的,誰知道被禁軍中人知道,反将一軍,先在陛下面前将他告了一狀。陛下一直恨他不成材,這次更是又将他叫進宮去狠狠罵了一頓,說他不如大皇子。他一氣之下,昨夜裏就派人将禁領的夫人和小公子綁了去,本想警示禁領大人的,誰知道被那個公主的侍女撞見,為了滅口,他先殺了那個侍女,結果一轉頭,那夫人自以為受辱,咬舌自盡了,而那個公子會些武功,和他手下纏鬥許久,逃了去。”
蘇卷冰痛苦的揉揉眉心:“哪裏曉得那個公子不安分,後半夜還特地返回去他府上,偷了好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他氣道,“別的都好說,可那公子偷得東西裏,有能将蘇家也拉下馬的罪證。就憑這兒,我也得心甘情願去給他擦屁股。”
心腹道:“這會不會是黎家布的局?”
蘇卷冰道:“這裏面肯定有黎家的影子,只是她遠在千裏之外,就算多推算幾遍,恐怕也不會料到事态會發生成這樣。在京中,一定有人替她執行這些事情,一定——”他突然想到一個人,拍案道,“徐竟,徐竟!派人去給我盯緊他,一舉一動,全部報回來。”
心腹應下,又問他:“禁領大人那邊——”
“安撫好他,不管利誘還是威逼,不準他将這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不過目前最重要是多派些人去找他那個不安分的小公子,一問出那些東西的下落,別留活口。”
蘇卷冰将那寫好的信封好,遞給他:“給皇後母族那邊的人,沒道理只差遣我們。”
心腹領信下去。蘇卷冰轉身出書房回屋去換朝服,管家跟在他身邊,一邊替他打理身上的配飾。
蘇卷冰想了想,吩咐道:“我等會兒進宮去,吳伯,你就先回蘇家老宅,将今日的事情跟父親仔細說一說,請他這幾日約束約束底下那些不成器的廢材,別這事情還沒辦妥當,他們那兒又叫人給逮出錯來。”
吳伯連聲應好,送他出府上了馬,一路往宮中去。
到了宮前,他翻身下馬,将馬随手交給随從,自己大步往宮裏去。
誰知走到半路,迎面碰見正要出宮去的徐竟。蘇卷冰緩下步子,那日京中見他,他腿上還帶着傷,如今看他行路,倒是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
徐竟位卑于他,當先停下步子給他見禮:“蘇大人。”
他也停下,打量他道:“徐大人這是從哪兒來?出宮去嗎?”
徐竟對着他,雖一向一板一眼,但倒是有問必答的:“下官從文淵閣出來,正領了政事往內閣去。”
他若有所思的道:“徐大人近日常在文淵閣讀書嗎?”
“不常。”
陛下幾乎将朝野之上所有打着黎家印記的官員都肅清了,但還留着他,想必這其中徐家花了不少氣力吧。
“哦。”他點點頭,擡袖一拜,就要告辭去。
“蘇大人留步。”徐竟叫住他,等他回頭來看,才小聲問他:“大人,還好嗎?”
蘇卷冰見他眼中關懷,似乎迫切想要從他口中得出答案。
“徐大人——不知道嗎?”他問。
徐竟皺眉,直言道:“下官如何能知道?”他雖然派了人去護她,可是因為家族幹預,他根本沒辦法從中得知她的現狀。
蘇卷冰一笑:“她很好。”
說完,徑自走了,留徐竟一人在原地看他背影,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前殿。
皇帝一手支額,一手刷刷的翻着案書,他還在頭疼怎麽處理這事情,這會兒聽到外間傳蘇卷冰求見,像聽到天籁之音一般,連忙坐直了身,道,“請蘇卿進來。”
蘇卷冰進去,先掀袍跪下:“臣蘇卷冰見過陛下。”
“快起。”陛下苦笑道,“蘇卿也知道早間那樁事情了?”
蘇卷冰回道,“是。”
陛下說:“朕問過二皇子了,他說那侍女的确是他手下失手殺死的,雖不是他幹的,但他作為主子,按理也該擔責任,他認。只是藏起郈公主那事情,純屬子虛烏有,他不認。”陛下嘆氣道,“朕近些日子來,精力也不大如以前了,更何況這事情理起來麻煩,朕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落手,若是駁回使臣的話吧,天下人會說朕偏頗自己兒子,但真要按使臣說的,将這事情嚴加追查下去,結果卻發現是冤枉了朕的皇子,等朕百年之後,他還如何在各國之間樹立威嚴。”
蘇卷冰心中一凜,陛下這話裏意思,看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是穩了。
他恭聲道:“陛下思量得是,然而以臣看來,陛下還是應當給使臣一個交代。”
“那到底該如何給他們一個交代呢?”陛下低頭嘗一口茶。
蘇卷冰道:“明面上,陛下可以派一位官員去與他們交涉,一為敷衍他們,維持兩國交好,二為拖延時間,如此一來,正好能暗地裏去仔細排查郈國公主的所在。若是在京都,只要沒跟二皇子扯上關系,那就大方送回去,即使沒在京中找到,也盡可以直言,陛下也算給他們一個交代了。”
這樣也好,不擺在明面上,一旦有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有餘地轉圜。
接着,蘇卷冰請命道,“陛下,臣願在暗地裏探查,一定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結果。”
陛下點頭:“那依蘇卿看來,又派誰去交涉好呢?”
蘇卷冰笑:“臣推薦徐竟。”
陛下詫異:“他?”但看蘇卷冰篤定的神色,終還是應下,“好,那就全聽蘇卿的了。”
蘇卷冰見陛下面露疲色,正要告退,突然一個小公公闖進來,他回頭去看,只見那小公公神色慌亂,在門檻處還絆了一絆,摔在地上。可是小公公卻顧不得這些,只一疊聲的喚着:“陛下,哎喲,陛下。”
陛下不豫,罵他:“什麽場合?容許你這奴才大喊大叫的?”
小公公手腳并用一路跪行到殿中,許是跑久了,喘不上氣來:“陛下有所不知——”公公獨有的尖音到這裏戛然而止,他看向一旁靜靜站立的蘇卷冰,欲言又止。
陛下前傾着身子,本來聽他說話,誰知他此時住了嘴不說了,陛下由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蘇卷冰,蘇卷冰識趣,請辭退了出去。
一出殿,他就加快步子往府中趕。
他有種隐隐的預感,或許等會兒陛下即将知道的事情才是關鍵。可是如今一絲頭緒都沒有,只好先回府等着消息,再見機行事。
到了晚間,事情終于水落石出。
蘇卷冰這會兒反而輕松下來,只是聽說蘇家老宅那邊,蘇父得知消息之後,氣得摔了一套明化年間的玉瓷杯。
他與心腹說話,這種時候,他的聲音竟然難得帶了些笑意:“誰能想到呢,她竟然能按捺得住,将這事情壓下二十多年,就等這會兒揭發出來,好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他雙手作翅膀,撲騰撲騰兩下子,“哦豁,飛了。”
心腹仍自疑惑:“大人就敢确定此事是真?”
蘇卷冰笑:“不是真,也只會有一兩分假。事發之後,陛下第一時間就遣人去與皇後對質,可皇後閉口不言,而她身邊跟随幾十年的女史被按例抓去審問時,觑空在宮道處撞牆自盡了,這下搞得皇後的罪狀算是有五分坐實了。就算皇後現在想要說話,陛下也不會再偏聽她了。”
心腹恍然大悟道:“現在想起來,黎家布的局一開始針對的就是皇後娘娘,先是借由二皇子的手發現那些失竊的首飾,二殿下自幼在皇後宮中長大,自然對那宮中的首飾熟悉得很,而二殿下以為只是尋常的宮中失竊案,并且想要以此牽扯到禁軍,好安插些自己的人進去,誰知道被禁軍先發制人,自己反倒被牽扯進去,手中的失竊案由宗正接了過去,也誤導大人與屬下,以為禁領大人這邊的案子才是重頭。”
蘇卷冰點頭:“是我低估黎家了,幾百年的底蘊,探查到一些宮闱秘事,也不是沒可能。”他支手在唇邊,思考,“但是無緣無故,誰會想到去查這些事情?此次由首飾那一條線往上追,層層相扣,線索幾乎沒有斷過,看來他們藏着好些年了。”
心腹道:“黎家的布局就是這個了吧?”
蘇卷冰想了想她的性子,捏捏鼻梁,嘆氣:“估計就是這個了,黎家把二皇子一舉打下馬,大皇子的新君之位幾乎再無争議。我蘇家也算白忙活了,真沒想到這幾十年來,蘇家竟然擁護了個貍貓,皇後娘娘那邊瞞得真是嚴。”但他又道,“不過,這只是主菜,之後只怕源源不斷,會上些配菜來輔味。”
“大人這是什麽意思?”心腹不解。
蘇卷冰回他:“別忘了她手下大多都是些筆杆子,一抓住這個機會,一呼而應,以前許多不值一提的罪狀都将被重新提起來,趁着陛下的怒火一起燒,把二皇子和我蘇家燒得屍骨無存才會作罷。
二皇子往日殺個人,不算什麽事,但現在,哪怕只有一點錯處都會被陛下拿來比較,二皇子那樣荒誕,和陛下确實不太像。陛下一旦有了這個心思,二皇子就再無翻身之日了。”
蘇卷冰說着,忍不住連罵了好幾聲蠢貨:“說來也可笑,這案子是他自己先提起的,沒想到最後卻把自己給扳倒了。”
心腹咦一聲:“難道最先那個郈國公主侍女的死,也只是真真假假,吸引衆人注意?”
蘇卷冰搖頭:“恐怕偷的那些東西是真。”他望向窗畔外的月,難得冷清,“那些東西只怕現在已經呈上陛下的案頭。”
仿佛印證他的話,一個蘇家老仆急匆匆而來,在門外向他禀告道,“老爺先前入宮去觐見陛下,可是陛下一時沒有召見。老爺傳話小人,說讓少爺去一趟,或許能見上陛下。”
蘇卷冰取笑道:“陛下會見我?死心吧,現如今陛下哪個蘇家人都不想見到。”他站起來,手撫上窗沿,“讓父親別做那些多餘的事情,現在最要緊是安分,等陛下回過神來,會知道蘇家是忠心的。”
他伸回手,撣了撣灰,“今日之後,但凡二皇子的事情,都別來煩我。至于蘇家的,”他回頭一笑,“全往我這邊回,這一次,就不要去驚擾父親了。”晚間的夜色延伸到他臉上,遮掩住他全部神色,瞧不清,所以猜不透他到底什麽心思,那蘇家老仆只覺後背一涼,寒從心底直勾勾往腦門冒。
他吓得趕緊應下,蘇卷冰見狀,揮手讓他退下去,自己轉身面向窗邊,心腹上前在窗沿放下一盞熱茶,他随手拿起,在手中摩挲。
良久後,他輕輕開了口:“你也退下吧。”
心腹應了聲,待退至門檻外,忽得聽見他自言自語了一聲:
“歡迎回來。”
☆、遐方怨
此後事态果然一如蘇卷冰所料, 天下皆起文書讨伐二皇子一脈, 斥責皇後亂皇室血緣,理應與二皇子一道被誅殺, 以正本源。但陛下到底念及這許多年的恩情,只是廢了皇後銜稱,将她打入冷宮思過,又把二皇子囚在禁中,一律不許見外人。而蘇家人這邊, 在黎家倒下後,也難得的熄了氣焰,老老實實呆在府中等這場風波過去。
蘇卷冰也搬回去老宅,一切事務都在那裏處理。
因母喪在家中守孝的蘇繁常過來找他,蘇卷冰雖一向和蘇家人處得不太好,但這個侄子還是特殊的,他至少耐煩聽他絮叨:
“叔,你說這天下怎麽這樣不公平呀, 黎未她颠倒陰陽,禍亂朝綱,天下讀書人卻齊跪宮前為她請命,而這二殿下不過可能不是陛下的血脈,就被他們口誅筆伐,不得安生。”他說着忽然驚醒,現在不同以往了,那個女人說不定真是他叔的心頭好, 前些日子的三千裏相送,這裏間情意幾深,府中都傳了好幾輪。他觑着蘇卷冰臉色不對,趕緊拍馬屁道,“嬸她還是不同的,巾帼英雄,須眉不讓!理應如此的,理應的。”
蘇卷冰正在處理事情,聽他這樣稱呼她,心中很是滿意。他大度,就不去計較他之前的言語無狀了。
蘇繁又問:“只是叔,這一次我蘇家也算遭受慘重了,怎麽看你一點也不慌亂啊?”
蘇卷冰不在意的随口道:“她算手下留情了,”見他半天沒回聲,擡眼去看,順便解釋道,“我沒什麽損失。”倒是他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把蘇家上下好好清洗一遍。不為他所用,那就扔出去,全當這次的替罪羊。
她應該是念着當初他沒有落井下石,所以這次也特意對他網開一面。不然以他這些年暗地裏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他現在該是和二皇子關在一處,沒事睡睡覺,賞賞風景,閑是閑,但今後一生都可能等不到出路了。
“哈?”蘇繁湊上來,不可置信,“這算郎有情,妾有意了?”
蘇卷冰白他一眼:“怎麽,覺得不可思議?”
這話蘇繁哪裏敢應承下來,忙狗腿贊道:“男才女貌,天生一對。”
說話間,又有人急沖沖進來,蘇繁這幾日都見慣了,不慌不忙挪出腳下的位置,等來人先将事情禀告給蘇卷冰聽。
他在旁剔牙聽着,也許是因為蘇卷冰不怎麽當一回事的态度落到他眼中,他心中安定,也不覺得會是什麽滅族的大事。
吶,叔在就沒事呢。
蘇卷冰現在的确閑适,一邊捧着茶盞啜着水,一邊還兼顧着筆下的指令。
他道:“氣喘勻了,慢慢說。”
來人稍稍平息了呼吸,語出驚人:“就在剛剛,皇後娘娘沒了。”
蘇卷冰放下茶盞,神色未變。一旁蘇繁卻吓一大跳:“這不還在冷宮好好的,怎麽就突然?”
來人道:“起因原是皇後娘娘今早托人傳話,說是想見陛下一面,可是陛下那會兒還睡在新晉貴妃娘娘的寝宮之中,那人就給扣住了,沒讓陛下知道。誰知道等到午時,有公公過去送飯,發現皇後娘娘留下一封遺書,自缢在冷宮之中,發現那時候,人已經死透救不活了。屬下來的路上,陛下剛得了消息,正大發脾氣,要處置貴妃娘娘呢。”
蘇卷冰“唔”了聲,又啜了口茶在舌尖。蘇繁在旁邊追問道:“怎麽處置的?”
“沒法處置。”來人搖頭,道,“那貴妃娘娘在被押往牢中的時候突然暈倒,給禦醫一診治,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蘇繁誇張的張大嘴:“真他娘的巧哇。”
蘇卷冰終于擡眼,“這倒不好處置了。”
這話剛落下,忽然又是好幾個人沖進屋來,聲音尖刻:“不好,不好,蘇大人,陛下暈過去了,而且就那麽一會兒時間,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禦醫說恐怕——回天乏術。”
蘇繁大驚:“什麽!”
蘇卷冰也坐不住了:“到底怎麽回事?”
其中一人道:“陛下看過皇後娘娘留下的遺書後,直愣愣就倒下了。”
蘇卷冰抓住重點:“遺書呢?”
那人支吾說:“當時混亂,奴才沒注意遺書落到誰手中去了。”
蘇卷冰奪門而出,往宮中方向趕,走到府前時,略停了停步子,望向西邊,面帶疑惑。
太巧了。
是你嗎?
十日後。
蘇卷冰穿着素服獨身走在宮道上。
陛下自那日在殿中倒下後,又混混沌沌硬撐了兩日,可到底沒撐住,在第三日天剛冒微光的時候撒手去了。這種時候駕崩真算得上糟糕,二皇子剛被懷疑不是他的親血脈,囚在禁中,而皇後娘娘也才去,留下的遺書卻不知所蹤。如今這情況,朝野上下都不安,不知該拜新君為誰。
大皇子倒是實至名歸。
但如今京中盡在蘇卷冰之手,他怎麽會眼睜睜看着大皇子登基?
按說蘇卷冰手上數十萬兵馬在握,他要是以武力相逼,立自己意志的新君,那一群書生筆杆子也拿他沒法子。可是這時候,他也不能輕舉妄動,他沒有忘記,郭大人還領了十萬兵馬圍在京畿之外,緊緊盯着他,若是他有異動,恐怕下一刻就京都淪陷,蘇家滅門。
啊,還有南方徐家的兵馬,虎視眈眈。
誰叫先帝不放心他,只允許他帶少量兵衛駐京,大隊兵馬都在河東,現在連應急都不行。
他漫無目的的走在宮中,忽然視線之外出現一個人,穿得素淨,往他這邊來。
他不由站住了,從天上白雲,宮牆瓦壁,眼中漸漸看進她。
她也是,放慢了步子,走進他眼裏。
他忽然笑了,她也莫名的,抿嘴笑起來。
走近了。
“我原以為——”她說。
他說,“我原以為——”
兩人又相顧一笑,還是她先斂了笑,“你先說。”
他轉身與她并肩,邊走邊說道:“我原以為先帝暴逝,是你動的手腳,可是剛剛看到你,這個念頭忽然就沒了。”
她低頭笑,“我原也這樣以為,急沖沖趕回來,本是想先逮住你一頓質問的。”
他點頭:“不怪你會這樣想。先帝當時暈倒之後,我還在陛下床頭陪了兩日,其間先帝有無醒過,抑或是醒來之後說了些什麽話,我盡可以杜撰,若真那樣,旁人也不得不信。”
她偏頭想了想,“是我的話,二皇子如今名不正言不順,大皇子作為嫡長子繼位,理所應當。”
她轉頭看他:“你知道皇後娘娘的遺書上寫了什麽嗎?”
蘇卷冰搖頭:“不知道,但是遺書上的內容一定是關鍵。之前我問過禦醫,他說先帝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近來又與新晉那個貴妃沒日沒夜的胡來,徹底掏空了身體。只是不知道皇後遺書上寫着什麽,讓他看了之後,氣急攻心,藥石無醫。”
琅嬛看他半晌,他有感,向她笑,“怎麽了?”
“沒什麽。”琅嬛也笑,“只是看你神情,似乎對我忽然回京不怎麽驚訝。”
她有些遺憾:“嗨呀,還真想看到你吃驚的樣子。”
蘇卷冰一笑。
“二皇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