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顆

妙啊。

這可真是吃着妙脆角的妙蛙種子進米奇妙妙屋,妙蛙種子他媽咣叽一開門——妙到家了。

景玉對着手機說:“有情況,等會再聊。”

啪唧。

通話結束了。

景玉難以置信地向金發碧眼、一看就是日耳曼人的克勞斯确認:“你會中文?”

克勞斯謙虛:“略懂皮毛。”

得了。

當聽到他準确地發出這四個字時,景玉基本确定——

他聽得懂。

他什麽都聽得懂。

包括她之前痛罵仝臻的那些話。

恰好在此刻,侍應生端着咖啡禮貌地送上來。

克勞斯還點了份薄煎餅和山羊奶酪。

“你的中文名字是什麽?”克勞斯和善地問,“方便告訴我嗎?”

他的中文發音其實很準确,聲音也低沉,好聽,甚至還隐約帶點京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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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種“寶兒貝兒吃兒飯兒”的亂加兒化音,他說的挑不出絲毫錯處。

如果不是看他的臉,景玉甚至會相信,與她交談的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景玉說:“景玉。”

對方禮貌地遞過來手機,精準地發出yu這個音:“鯨魚?靜語?哪兩個字?可以打給我看嗎?”

景玉有些奇怪,這老外手機上居然有中文輸入法。

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将自己的名字打了上去。

景玉。

景玉拿給他看:“喏。”

“是個好名字,”克勞斯贊賞,自然而然地開口,“景玉小姐,可以告訴我你的聯系方式嗎?”

景玉:“……”

他微笑着告訴景玉:“再往下一格,可以輸入能讓我找到你的號碼嗎?”

景玉:“……”

好嘛。

她後知後覺,好像被這麽個老外給套路了。

景玉看着他像金子般的頭發,再看看他的臉。

再想想他背後的、埃森集團的9千億歐資産。

“可以啊,”景玉朝他露出甜甜的微笑,低頭将自己的號碼輸進去,“你有微信嗎?我用微信多一些。”

“沒有,”克勞斯頓了一下,“不過我有IG賬號,可以嗎?”

景玉翻翻自己的手機,很順利地和對方交換了賬號。

她覺着自己好像是在做夢。

這家餐廳的裝潢充斥着文雅的中歐風格,現在是中午,沒有專業樂隊,但播放着古典音樂的膠碟,景玉端起咖啡杯,喝了兩口,聽到對方友好地問:“你還在讀書嗎?”

“是,”景玉說出來自己學校的名字,“剛開始。”

剛開始。

克勞斯敏銳地抓到了關鍵詞。

他坐正身體,仔細審視着景玉,似乎在考慮什麽:“抱歉,問一個有些失禮的問題。景玉小姐,你成年了嗎?”

景玉點頭。

這個答案令對方如釋重負。

“對不起,”克勞斯再次道歉,“我很難從外表來判斷一位中國淑女的年齡。”

“我明白,”景玉看着他漂亮的綠寶石眼睛,他的長睫毛,“我也很難推算出歐洲人的年紀。”

就像現在的克勞斯,她不确定對方究竟有多大。

他看起來很英俊,健康。

兩個人在這個漂亮幹淨的咖啡店中聊了許久,景玉隐瞞了自己的部分真實信息,但也透露給他一些。

比如她現在獨自一人求學,十分需要一份工作。

克勞斯并沒有給出景玉想要的回應。

他只是笑着與她聊天,在太陽慢吞吞下落、透過玻璃窗照耀到碟子邊緣時,克勞斯付了這次茶點的價格。

克勞斯用自己那輛深黑色、如豹子般的車送景玉回家。

在看到她住在廉價公寓時,他表情沒有流露出絲毫變化,以景玉能接受的東方禮節,與她互道晚安。

景玉不知道克勞斯能不能安。

她今天晚上是安不了了。

這個冬至過的并不美好,她因奇怪的舉報在警局中坐了那麽長時間,沒來得及吃上餃子,冰箱中放在保鮮箱的肉質餡料失去了最新鮮的味道。

唯一可以說得上好的事情,大概就是擁有了一位富有又帥氣的男人聯絡方式。

——帥又不能當飯吃。

狹窄逼兀的老舊公寓中,景玉努力将面揉成團團,擀成圓圓的餃子皮,包出來漂亮的花邊小餃子。

在小電鍋中煮沸後,景玉盛出一小碗,先端出來,放在旁側的桌子上。

上面擺放着外公和媽媽的照片,那時候媽媽還沒有嫁人,依偎在外公旁側,兩人笑的格外燦爛。

“外公,媽媽,”景玉輕聲說,“冬至快樂。”

次日下了場暴風雪,景玉收到消息通知,因為雪勢過大,素食餐廳暫時停業。

她可以在家休息一天。

住在隔壁的吉普賽女郎仍舊沒有回來,景玉也不知道對方是跑路了還是仍舊在警局中。

樓上總是開派對的那個人也搬走了,好似一下雪,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這場暴風雪後的慕尼黑變成了格林童話中的樣子,厚厚的一層,雪白雪白,将房子街道都變成了圓圓胖胖的“奶油蛋糕”。

景玉沒有太多抵抗暴風雪的經驗,家中存儲的食物和水不多,不得不在雪停之後去附近超市買東西。

才下午五點鐘,天空已經徹底黑下來,景玉戴好口罩,眼睛被風吹的有點疼,她拉低帽子,呼吸裏全是冰雪的味道,不小心被嗆了下,嘴巴裏有血沫子的感覺。

街道上安靜到像是有百鬼夜行,只有幽靈,沒有其他活物,沉寂冷靜。

厚厚的積雪在夜晚中有着暗藍的色彩,受暴風雪影響,很多商店都關了門,景玉徒步走了一條街,才終于找到一家開着門的超市。

家家明燈照耀,千盞燈,無一個為她點亮。

在這異國他鄉,景玉忽然感覺到孤單。

小超市的東西價格昂貴,景玉挑挑揀揀,計算着銀行卡中的餘額,買了些食物和水,沉甸甸地拎着。

雖然戴着厚厚的手套,但因為有沉重的水,手仍舊被勒出痕跡,有點疼。

拎久了,手臂都是酸脹的。

夜色如沉甸甸幕布下墜,冰雪堆積成漂亮而寂寥的童話世界,踩在雪花上,有着細微的聲音。

咯吱咯吱。

途徑一家開着門的蛋糕店時,景玉将沉重的東西放在地上,休息休息。

重物将積雪壓出輕微的咔叽聲音。

她想換只手拎,順便透透氣。

風吹的雪花表層飄落,黃油和蜂蜜、烘焙甜點的香味兒也飄了出來,甜蜜馥郁。

不知哪家房子偷跑出來的音樂聲歡樂動聽,這些跳舞的雪花被風吹着落在臉上,像極了《冰雪奇緣》中的美麗場景。

剛直起身體,借着蛋糕房外壁的玻璃牆,景玉看到自己的鏡像。

以及站在她身後的克勞斯。

他在慢慢靠近,直到站在離她不過兩步遠的位置。

景玉轉身。

克勞斯穿着濃黑色的柴斯特大衣,單排扣,平駁領,雪白的臉頰上,綠色眼睛在黑夜中要比日光下幽暗。

“景玉,”克勞斯字正腔圓地叫她的名字,耐心地用中文詢問,“這麽冷的天氣,你想要來一份布滿水果的可麗餅嗎?或者一杯熱巧克力?”

在溫暖的蛋糕店中,牆壁上的布谷鳥鐘發出悅耳的聲音。

景玉用銀質的小勺子攪拌着手中的熱巧克力,聽克勞斯介紹着自己。

他沒有拿自己唯一繼承者的身份出來,更沒有說其他失禮的話。

“如你所見,我有些微不足道的錢財,”克勞斯謙遜地說,“雖然算不上多,但可以讓你過上比現在舒适些的生活。”

景玉的發梢還有點濕漉漉。

晚上在冬夜中行走,呼出的熱氣打濕了頭發,結了小冰霜,現在,這層冰霜在慢慢地融化掉。

景玉隐約猜得到他是什麽意思。

她停止攪拌:“長腿叔叔?”

“不,我有一些更加貪心的念頭,”克勞斯凝視她,詢問,“我能夠雇傭你的時間,請你為我工作?”

景玉安靜了。

她松開銀質的小勺子,攤開手,低頭看掌心被塑料袋勒出的紅痕。

景玉想到了前幾日看到的那些帖子。

溫暖的房間中,這位金發碧眼的紳士,文質彬彬地向景玉提出請求。

“我需要一個女伴。”

“我并不想被婚姻束縛,但……你明白,人總會有些難處。”

“可以雇傭你作為我的女伴嗎?我願意為你的時間付出合适的薪酬。”

“我很樂意為你提供舒适的住所,詳細來講,一個公寓在市立倫巴赫故居美術館附近,另一個稍遠一些,在紐豪森區,更寬敞些。還有一幢位于路德維希的房子,你想住在那邊的話,我會提供便于你出行的車輛和司機。”

“作為報酬,我可以負擔你所有花銷,如果你需要的話,我能夠為你提供無額度上限的卡。”

聽對方将所有條件列舉完畢,景玉面無表情,噸噸噸地一口氣喝完一杯水。

克勞斯溫和地問:“抱歉,我冒犯到你了嗎?”

“沒有,”景玉說,“就是有點震驚。”

停頓一秒,她真情實感地說:“我做夢都不敢夢這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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