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瑞香誠
一連數日,宋蝶都紮根在花房裏,沒怎麽陪棠棠,好在棠棠聽話,知道她在忙正事,沒有哭鬧。
這日清晨,宋蝶從試驗成功的幾盆‘美人淚’裏挑出最好看的一盆,将這盆牡丹上新生的花苞剪掉,只留下兩個将開未開的花苞,提前将小白蟲從縫隙中放進去留下淺白色印記,這樣一來,就算有人懷疑,看到新開的花朵上也有白點,便會打消疑心。
帶着這盆‘美人淚’,再加上幾盆‘一撚紅’,和采南秋籬一起去到節度使于大人的府邸。
到了于府,将幾盆花交給于府的下人送進去,又等了許久,才等到通傳,卻只讓她帶一個丫鬟進去,宋蝶并不意外,之前陪婆婆來時也是這個規定。宋蝶于是只帶了采南進去,讓秋籬在外等候。
一路低眉垂目來到正院,在庭中等了片刻,才有嬷嬷帶她進了正廳。
見滿頭珠翠的于夫人坐在上首,宋蝶連忙行禮道:“妾身宋氏見過于夫人。”
“你就是鄒氏的兒媳?”于夫人問。
鄒氏便是宋蝶的婆婆,宋蝶連忙點頭應是。
于夫人看着跟前擺的幾盆牡丹,問她:“你送的幾盆一撚紅裏,為何有一盆花瓣上是白點而不是紅點?”
“回于夫人,此乃妾身偶然培育出的新品,喚作美人淚。”宋蝶恭敬答道。
“美人淚?”于夫人細看了看那盆牡丹,見粉紅花瓣上的白點确實是淚滴形狀,乍看上去也确如嬌嬈美人粉面帶淚。她笑着點了點頭:“嗯,這名字起得不錯,這花種得也不錯,你不愧是鄒氏的兒媳,也算承繼了她幾分本事。來人,看賞。”
宋蝶見于夫人喜歡,心下松了口氣,連忙開口謝恩。本以為領了賞便可離去,卻聽于夫人又道:“前邊園子裏種了一片瑞香,眼下本該是盛開之時,卻遲遲不開花。你既懂得種花,便去幫忙看看是何緣故。”
宋蝶自然不會拒絕,連忙應了,于夫人便派了個丫鬟給她帶路。這丫鬟頗有些眼高于頂,将她們帶到地兒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采南對這丫鬟的态度很是不忿:“這于府的人還真把少夫人您當成花匠來使了?您明明是來獻花的……”
宋蝶急忙打斷她:“慎言。我本就是花農之女,能幫于夫人侍弄一回花木,是我的榮幸。莫要再口無遮攔。”
采南這才悻悻地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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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蝶看了看種在假山旁邊的這片瑞香,因有假山遮擋不會被太陽暴曬,土壤也肥沃疏松,這些都沒問題,唯一有問題的,大概是枝葉太過繁茂,這才遲遲不開花。
宋蝶于是讓采南去找于府下人借一把花木剪來,采南離開後,宋蝶正要蹲下身檢查土壤裏有沒有蟲害,卻突然被人從背後捂住嘴拖進了假山洞裏。
宋蝶大驚失色,這于府裏怎會有歹人?她拼命掙紮,卻被人按在假山石壁上動彈不得,她擡頭看了眼歹人,卻見這歹人容貌極為俊美,是她生平所罕見,她一時竟看呆了,也忘了掙紮。
顧玄啓見這小寡婦莫名發呆,忍不住皺了皺眉。
今日他悄悄潛入于府探查,卻意外發現密室又被密室暗器所傷,暗器上抹了毒,導致他內力盡失,連輕功都使不出來了,也就沒辦法離開于府,只能躲避在這假山洞裏。
但也只能暫時躲避,一旦被于府發現密室有人潛入過,必會封閉府門大肆搜查。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須想法子離開于府。
正巧看到這小寡婦出現在假山附近,便趁她的丫鬟離開時擄了她進來,想請她幫忙送個口信。
見她發呆不再掙紮,他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拿開,從袖中掏出一塊素帕将手心擦了擦。
宋蝶看到他這奇怪舉動,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嫌棄她?他捂住她的嘴把她擄進來,反倒嫌棄起她來?他是有什麽毛病嗎?
“你是誰?你想做什麽?”宋蝶悄悄往洞口挪了半步。
“我是誰你不用管,你只需幫我送個口信,我必重金酬謝。”顧玄啓背着手淡聲道,那日在畫舫上這小寡婦為了區區二百兩銀子就和那姓鐘的做戲,可見她是個愛財的。
“送信?”宋蝶上下打量了眼這名奇怪男子,見他腰下衣袍上有一片猩紅色,像是染了血。想到于府大公子愛擄俊美男子回府的傳聞,再看這男子極其俊美的容貌,宋蝶一時好像明白了什麽。
顧玄啓見眼前這小寡婦看他的眼神裏突然多了一絲憐憫,正覺得奇怪,就聽到她問:“你是被于大公子抓進來的?”
顧玄啓見她連理由都幫他找好了,便沒多想,直接點了點頭。
一時間宋蝶看他的眼神更加同情了,她大發好心道:“你要給誰送信?我幫你送便是。”
顧玄啓見她這般輕易地就答應幫他,便暗自收回了之前說她狠毒的評價,他從腰間摸出一枚玉佩遞給她:“你将這枚玉佩送到淮宣客棧,找一位蕭四公子,告訴他我的位置,他自會給你酬謝。”
宋蝶接過玉佩,見這玉佩質料不俗,又想到那淮宣客棧乃是揚州城的頭等客棧,難道這男子本是富貴人家出身?聽他的口音像是外地人,外地的富家公子路過揚州卻被于大公子擄了進來,還傷成這樣,着實可憐。
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應該是采南回來了,宋蝶連忙将玉佩收進袖中,走出假山。
宋蝶接過采南手中的花木剪,快速地修剪起多餘的枝葉來,想着早剪完早出去送信。
采南在她耳邊不斷抱怨于府下人不好相與借個花木剪也推三阻四,宋蝶忙着修剪枝葉,也沒管她,任由她喋喋不休,等她說累了,自然就會停下來。
修剪完枝葉,宋蝶帶着采南離開了于府,卻沒有直接去淮宣客棧。她畢竟是寡婦之身,不好就這麽去見外男。
正好回家路上遇見一個常來趙家讨吃食的小叫花子叫小凱,就讓采南喚了他過來,給了他一把銅錢,讓他幫忙把玉佩送到淮宣客棧給蕭四公子,順便告訴蕭四公子,他要找的人在于府前院假山。小凱接了銅錢和玉佩就去了。
采南卻大為驚訝:“剛才假山裏居然有人?是那人威脅少夫人您幫他送信?少夫人您有沒有吃虧?”
“我沒事,那人應不是什麽歹人。”宋蝶安撫她。
可回到趙家後宋蝶又琢磨了下,假山那男子被于大公子抓進于府只是她一廂情願的猜測,那男子雖然點頭稱是,但難保他沒撒謊。萬一那男子才是真正的歹人,那淮宣客棧的那什麽蕭四公子豈非也是歹人?小凱去送信不就等于羊入狼口?
因為擔心小凱,宋蝶忙叫了個下人去淮宣客棧看看,如果小凱有危險就回來通知一聲。
沒想到下人去淮宣客棧門口守到中午,也沒見小凱出現,找掌櫃的打聽,也說沒看到有小叫花子來過。
采南當即罵道:“那小叫花子肯定是拿着錢和玉佩跑了,虧咱們平日裏待他那麽好!他居然這般見利忘義!”
宋蝶萬沒想到小凱居然沒去送信,想到那玉佩質料不俗,小凱确實很有可能拿了玉佩跑路。
沒了玉佩當信物,宋蝶現在便是去客棧報信怕那蕭四公子也不會信。
但她既已從于府出來了,即使不報信,假山那男子也奈何她不得,畢竟他應該并不認得她。再者,若他真是歹人,她不幫他報信也是理所應當。
這般想着,宋蝶便沒再派人去報信,而是留在家裏陪棠棠好好用了一頓午飯。這些天忙着花房的事,都沒怎麽陪這孩子了。
吃完午飯,宋蝶牽着棠棠的手在院子裏轉了轉,轉到一處偏廳時,棠棠指着偏廳上挂的匾額,問她上面的字是什麽意思。
宋蝶見匾額上從右到左寫着四個字,抱誠守真,便一一教他認了,又解釋道:“這四個字的意思呢,就是說做人要真誠,守誠信。”
棠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宋蝶牽着他的手繼續散步,卻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今日答應了假山那男子幫他送信,結果信沒送成,玉佩也弄丢了。若真的将那受傷男子抛下不管,未免太不守誠信了。
想到這兒,宋蝶将棠棠交給奶娘帶回房午睡,又準備了些東西,帶着采南和秋籬再次去了于府。不過,這一次她帶了秋籬入府,讓采南留在外面守着馬車。
至于入府的理由,宋蝶謊稱于夫人讓她打理的那片瑞香生了蟲害,她特意帶了殺蟲的藥粉來。守門的一聽是于夫人讓她辦的差事,便沒多問,放她進去了。
假山裏,顧玄啓等了半日也沒等到蕭成逸來救他,他對蕭成逸是絕對信任的,蕭成逸沒來,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那個小寡婦騙了他,她壓根沒去送信。
看來他之前說她狠毒是說對了,這小婦人,不但狠毒,還毫無誠信!
顧玄啓正猶豫着要不要随便敲暈一個路過的小厮,換了衣服蒙混出府,就聽見假山外有腳步聲靠近。
聽到腳步聲頗為急促,且有重有輕不止一個人,顧玄啓頓生警惕,難道密室的事已經暴露了?
他貼着石壁,握緊匕首,等到來人一跨進山洞,便快速将匕首抵到那人喉嚨,正要割下去,卻見來人竟是那‘狠毒’的小寡婦,而她身後跟着一個體型極高大的丫鬟。
顧玄啓這才收了匕首,問她:“怎麽是你?信可送出去了?”
宋蝶險些一命嗚呼,忙拍了拍胸口壓驚。送信的事兒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便将帶來的包袱塞給他,說:“你快把這套衣服換上,我帶你出去。”
顧玄啓打開包袱一看,裏面竟是一套女裝,看樣式和她身後那丫鬟穿的差不多,她這是想讓他扮成丫鬟帶他出府?
顧玄啓覺得十分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