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茶逢
賞花宴就定在兩日後,就時間而論,實在有些倉促了。
難道于夫人尤為喜歡那盆‘美人淚’?這才迫不及待地辦賞花宴?
宋蝶于是暫時推遲了去鄉間的計劃,而是抓緊時間多倒騰出幾盆美人淚來,一旦她那盆‘美人淚’在于夫人的賞花宴上大放異彩,她便将部分美人淚送到戀春園吸引更多游客,另一部分則放到殿春花行去高價售賣,
在花房忙碌了兩日,賞花宴這日,宋蝶正忐忑着自己那盆‘美人淚’能否大受歡迎,于府卻派人來請她了。
宋蝶很疑惑,于夫人的賞花宴她是沒資格去的,于府怎會在今日派人來請她?
一問才知,于府并不是邀請她去參加賞花宴,而是今日開宴前,于夫人突然覺得園子裏有片山茶花長得有些亂,想起前幾日宋蝶把前院那片瑞香修剪得錯落有致,便派人請她去修剪一下。
宋蝶自然不敢拒絕,于府的人催得急,宋蝶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只穿着打理花房時穿的粗麻布衣就去了。
一路上,采南幾次想要抱怨,都被宋蝶用眼神制止了,于府的下人還在馬車外面坐着呢。
宋蝶知道采南在不平什麽,但趙家雖然大大小小算是個富戶,可小小商戶和官宦之家比起來乃是雲泥之別,更別提于家不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于大人乃是正二品的淮南節度使,整個淮南地界就數他官最大了。
別說于夫人只是派人來請她去修剪下花木,便是真的讓她入府當花匠,她也拒絕不得。
到了于府後,于府下人只放了宋蝶一個人進府,說是今日要開賞花宴,為免生亂不能放閑雜人等進去,所以這次不讓她帶丫鬟進去。
宋蝶倒也不擔心會出什麽事,畢竟今日于府貴客衆多,于府應該比她更不希望出什麽事。
于府下人把宋蝶帶到地方,給了她一把花木剪,就忙其它的差事去了。
宋蝶張望了下,見這裏是前院和後院中間的一處園子,便略松了口氣。今日于府辦賞花宴,來的估計不止女客。若她是在前院修剪花木,難保不會遇見什麽男客。
宋蝶于是彎下腰,想要盡快将眼前這片山茶花修剪好,方能盡快離開。
前院一處宴廳內,幾名波斯舞女正随着鼓點妖嬈舞動着,舞姿曼妙,妩媚妖冶,賓客們都看得入迷,唯獨坐在上首的年輕男子有些心不在焉,顯然是不甚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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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左下方的于宏振見此拍了拍手,舞女很快下去,走上來兩名身姿婀娜的貌美女子,兩名女子一個清純如白蘭,一個豔麗如芍藥,一看就知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但和尋常美人不同,這兩名女子身上自帶着一股勾人的勁兒,豔麗如芍藥的那位自不必說,眉眼間皆是媚意,而清純如白蘭的這位,則是一副楚楚可憐的誘人模樣。
于宏振舉起酒杯敬上首男子:“太子殿下此次來揚州,老臣有失遠迎,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殿下多多諒解。”
“于大人言重了,孤此次本就是微服私訪,不欲攪擾地方,沒想到還是叨擾了于大人。”顧玄啓說完頗給面子的回敬了于宏振一杯酒。
“殿下遠道而來,招待殿下本就是老臣的職責,又何談叨擾?”于宏振說完,又指了指堂下那兩位美人,“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堂下這兩位美人乃是瓊樓最出色的兩位,若能幫殿下解解乏,便是她們三生有幸了。”
顧玄啓卻只淡淡瞥了眼堂下兩名女子,沒作回應。
還是坐在他右下方的蕭成逸接了于宏振的話:“瓊樓?可是專門調.教瘦馬的那個瓊樓?”
“正是。原來蕭侍郎也曾聽說過?”于宏振有些驚訝。
蕭成逸搖了搖折扇:“揚州瘦馬聞名天下,下官自然有所耳聞。之前還以為是誇大其詞,今日一見,方知傳聞果然不虛。”
于宏振見總算有人識貨,不禁哈哈大笑,又給那兩個美人使了個眼色,讓她們上前服侍太子。
然而兩位美人剛走到太子跟前,正要依偎到他左右兩側,就被站在太子身後的袁銳用橫刀格擋開來。
“這……”于宏振有些不解。
“于大人見諒,太子殿下素有潔癖,向來不喜不潔女子的觸碰,這兩名美人于大人還是另送他人吧。”蕭成逸出聲為他解惑。
太子有潔癖于宏振當然知道,他當然不會将不潔的女子獻給太子,這兩名美人雖是瘦馬,但都是完璧之身。
于宏振正要開口解釋,卻見太子殿下突然站起身來,走出宴廳往後面園子裏去了。
從側窗看,太子是一路往園子裏種的那片山茶花去了,這是,要去賞花?
于宏振見蕭成逸沒有起身跟上去,便也沒有立時跟上去,而是先向他解釋道:“蕭侍郎,這兩名瘦馬都還是完璧之身,絕非不潔之女子。”
蕭成逸笑了笑:“于大人有所不知,對咱們這位太子殿下而言,女子的聲名不潔也是不潔。”
于宏振恍然,難怪太子殿下看到這樣兩位嬌滴滴的美人都絲毫不為所動,瘦馬的名聲低賤不堪,太子殿下看她倆,想必同看污泥一般。
花重金購買的兩名瘦馬既送不到太子身邊,送給眼前這位蕭侍郎倒也不算浪費。畢竟這位蕭侍郎乃是當朝太尉的嫡孫,當今皇後的親侄兒,也是太子的親表弟,身份也是異常尊貴。
于宏振于是道:“蕭侍郎若對這兩位美人感興趣,不妨笑納?”
本以為蕭侍郎會欣然笑納,沒想到他一搖折扇拒絕道:“于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領了,不過比起瘦馬,下官倒是更喜歡市井間的美人,鮮活有人氣兒。不像那些專門調.教出來的,日夜戴着虛僞的面具,怕是早就失了本性,無趣得緊。于大人若是認識什麽豆腐西施包子美人的倒是可以幫下官引薦一二。”
于宏振聞言有些訝異,還當這位風流浪蕩的蕭侍郎會憐香惜玉收下美人,沒想到他風流是風流,好的卻是另一口。
園子裏,宋蝶正彎腰修剪着山茶花,突然身後傳來一聲男子的輕咳,她吓了一跳,回身一看,竟是前幾日她從于府假山救的那位公子。
“你你你……你又被抓進來了?”宋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顧玄啓看到她這副瞠目結舌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他唇角微揚:“你怎麽穿成這副模樣?”這一身淺褐色粗麻布衣,哪兒像她這個年紀的娘子該穿的?
不過她天生麗質,便是穿成這樣,也不顯得她灰頭土臉,反倒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清麗。
“今日于夫人臨時請我來修剪花木,我沒來得及換衣裳就過來了。”宋蝶說完,又着急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這才幾天就又被于大公子抓進來了?今日于府不讓我帶丫鬟進來,我也沒辦法帶你出去,你還是先找個地方藏一藏吧。等明日我再找機會進來帶你出去。或者我去找你說的那位蕭四公子,讓他來救你。”
宋蝶滿心擔憂,對面這公子卻嘴角噙着笑,還把手背在身後,似是絲毫不着急。
宋蝶急了,直接去拉他的胳膊,催促道:“你快去躲起來啊,這附近也有處假山,我帶你過去。”
偏這男子站得極穩,宋蝶怎麽拉也拉不動,正要問他為什麽不走,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暴吼:“大膽,怎敢對太子殿下不敬?還不快松開殿下。”
宋蝶卻沒立即松開,而是愣了愣,太子殿下?哪兒來的太子殿下?
她左右張望了下,這片山茶花附近就她和眼前這位公子兩個人,難道眼前這位公子就是太子殿下?
宋蝶吓得連忙松開手,又見遠處于大人大步走過來,怒斥她:“你是哪個院的下人?居然敢對太子殿下拉拉扯扯,是不是活膩了?”
宋蝶正要下跪求饒,卻見那位‘太子殿下’說了句‘無妨’,擡腳往山茶花旁邊的紫藤林去了。
正猶豫着要不要趕緊退下,卻聽那位走到紫藤樹下的太子殿下喊了句:“小花匠,過來!”
這是在喊她?宋蝶有些疑惑。
這時,一旁的于大人斥了她一句:“太子殿下喊你,還不快過去!”
宋蝶只好拔腿往紫藤林去了,到了太子殿下跟前,她行了個禮,視線正好落在他腰間,看到他腰間挂着一塊玉佩,正是他之前交給她報信的那塊玉佩。可這玉佩不是被小凱拿跑了嗎?
還有,他既然是太子殿下,那之前又怎會藏在于府的假山洞裏?還受了傷?
正滿心疑惑,卻聽他吩咐道:“這根藤蔓有些多餘了,剪掉吧。”
宋蝶看了眼他指的那根藤蔓,明明長得挺好的,并未覺得有何多餘,但太子殿下既然吩咐了,她自然得聽命,當下舉起花木剪去剪那根藤蔓,卻怎麽也夠不着。
于府給她的這把花木剪又大又沉,她彎腰剪山茶花時還勉強能使得動,但要舉起來剪就頗有些費力,她力氣不足拿不穩,花木剪便會搖搖晃晃,偶爾夠着了也剪不着。
宋蝶只好踮起腳尖去夠那根藤蔓,但握着花木剪的手還是止不住地顫顫巍巍,正心急時,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