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非聖賢
用過早膳, 顧玄啓去看了看棠棠,見他睡得正香,但臉色不及以往紅潤, 氣息也虛弱了些,看起來有些病怏怏的。
見宋蝶一臉憂色,顧玄啓安慰她:“別太擔心, 我會為他延請天下名醫,不會讓他留下病根。”
“多謝王爺!”宋蝶躬身道謝。
顧玄啓看她如此客氣,心裏十分不是滋味,他忍不住抓住她的雙肩, 歉疚道:“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你想要打我罵我甚至刺我幾劍都可以,只要你別這樣同我生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她這樣同他生分, 讓他有種會永遠失去她的預感。
“王爺在說什麽?妾身為什麽要生你的氣?”宋蝶訝異。
“昨晚我為了維護韻寧的聲譽, 處事有失偏頗, 對不住你和棠棠,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顧玄啓說。
宋蝶搖了搖頭:“人非聖賢, 郡主是王爺的親生女兒,王爺維護她是理所應當。昨晚那種情形, 若王爺為了妾身和棠棠,置郡主聲譽于不顧, 妾身才真的要對王爺感到失望。”
顧玄啓怔了怔, 他萬萬沒想到宋蝶竟然是這樣想的,她非但沒生他的氣,還理解他贊同他?
“這麽說,你不生我的氣了?”顧玄啓不确定地問。
見宋蝶點點頭, 顧玄啓激動地抱住她,歡喜道:“太好了,我還擔心你會因為生氣離開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保證,以後一定保護好你們,絕不會再發生昨天那種事。”
宋蝶被他抱得有些緊,但她沒有推開他,只閉了閉眼,她的确不生他的氣,但她生自己的氣。若她沒有跟着他回王府,棠棠就不會中毒,更不會留下病根了。
只是眼下,棠棠需要養病,她也不好再帶着他長途奔波了,只能暫時待在王府,盡可能地請名醫幫棠棠除去病根。
顧玄啓還有公務要處理,抱了宋蝶一會兒便松開手:“我還有事,晚上再來看你們。待會兒張海會帶一些名醫過來給棠棠看診,若是需要什麽珍貴藥材,盡管讓張海去辦。”
宋蝶點點頭,送了他離開。
顧玄啓離開後沒多久,王妃竟帶着寧郡主過來了,還送了好些珍稀藥材過來。
宋蝶道了謝收了藥材,陪王妃喝了會兒茶。本以為王妃只是略坐坐就會離開,沒想到寧郡主主動道:“宋娘娘,我可以去看看棠棠嗎?”
宋蝶有些訝異,郡主往常見了她,不拿眼睛瞪她就算不錯了,今日卻恭恭敬敬地叫她宋娘娘,她一個王府侍妾,論理是沒資格被叫娘娘的。
宋蝶于是點頭應了,帶着王妃和郡主去看棠棠。
誰知剛進房間,藤兒看到她身後跟着的寧郡主,就激動道:“你還來做什麽?還嫌把棠棠害得還不夠慘嗎?”
“藤兒,不可無禮!”宋蝶斥了一聲。
藤兒這才不甘不願地退到一邊,沒再阻攔。
宋蝶帶着王妃和郡主走到棠棠床邊,見秋籬正要喂他喝藥,便接過藥碗一勺勺喂他。
顧韻寧站在床邊,見棠棠一臉病容,還喝着苦苦的藥,她心下愧疚,眼淚啪嗒一下掉下來,抽噎道:“棠棠,對不起,是我害你中毒生病,對不起嗚嗚嗚……”
棠棠見郡主哭着跟他道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吶吶道:“不、不怪你,又不是你給我下的毒。”
“可是是我讓茜珠做的板栗糕,也是我把有毒的板栗糕送給你吃的。母妃說了,是我禦下不嚴識人不清,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以後一定會嚴加改正,也會把你當親弟弟一樣照顧,你能原諒我嗎?”顧韻寧帶着哭腔道。
這下宋蝶也有些驚訝了,她沒想到王妃是這樣教育郡主的,按說昨天的事郡主也是受害者,王妃卻仍舊教導郡主認清自己的錯誤不可推卸責任。王妃對外護犢子,對內卻是嚴格教導,這一點倒是值得她學習。
棠棠歪着頭想了想,說:“好吧,只要你別再哭了,我就原諒你。”
顧韻寧這才破涕為笑:“那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說完跟母妃一起離開。
一連多日,張海每天都會帶些名醫過來給棠棠看診,卻都無計可施。
後來請了一位擅治蛇毒的山間野郎中,開了三劑藥湯總算幫棠棠把體內的餘毒給拔了出來,只是到底還是落下了個畏寒的毛病。
若非擔心皇後再派殺手追殺她,宋蝶都想帶着棠棠去春城過冬了。眼下卻只能先待在王府,給棠棠的房間多添兩個火盆,等明年開了春,再想法子找一處氣候适宜之地,給棠棠養病。
一眨眼就是除夕了,宋蝶讓人備好飯菜,等顧玄啓從東院過來再開膳。去年除夕夜她也是這麽等着他,卻沒能等到他。
回想這短短一年,竟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先是大戰,慶功宴後她準備成全王爺和王妃,卻下南洋不成,反倒害了棠棠。
經過這樁樁件件的事情,她和王爺,怕是再也回不到當初了。
顧玄啓走進西院,看到的就是宋蝶看着窗外發呆的模樣,那一瞬間,他仿佛覺得她離他很遠很遠,明明她就站在他咫尺之地。
他走上前,從身後擁住她,溫聲道:“讓你久等了。”
宋蝶回過身笑了笑:“沒等多久,王爺既來了,那就開膳吧。”
顧玄啓見她神色如常,心想剛才那個瞬間一定是他的錯覺,她就在他身邊,且會一直待在他身邊。
用完晚膳,顧玄啓背着棠棠到院子裏和藤兒玩起了打雪仗的游戲,自從幾天前下了場大雪,棠棠這孩子就一直想堆雪人打雪仗,只是宋蝶不允。今晚除夕夜,他得了閑暇,便背着棠棠打雪仗,也不必擔心着涼了。
宋蝶看着他們在院中打雪仗,歡聲笑語不斷,便也忍不住加入進去,和藤兒一起,對打王爺和棠棠。
可沒想到,顧玄啓即便背着棠棠,仍舊身手矯捷,扔過去的雪團他總能躲開,相反他一出手,卻總能砸中她。
宋蝶沒一會兒就被砸了好幾下,便發了狠準備揉一個大大的雪團,想要好好報複回去,誰知剛大雪團還沒揉成功,便飛過來一個小雪團正面砸到她臉上。
宋蝶被砸懵了,一擡頭見不遠處顧玄啓在那得意地笑,她一氣之下扔掉揉到一半的大雪團,氣呼呼道:“不玩了!”說完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雪粒,轉身回房了。
顧玄啓見她生了氣,忙将棠棠交給秋籬,讓她帶兩個孩子回房睡覺,自己則追着宋蝶回了房。
一進內室,見宋蝶坐在梳妝鏡前,氣鼓鼓地卸着頭上的釵環,偏偏一着急有根釵子被頭發纏住了,氣得她生拉硬拽想把那根釵子拽下來。
顧玄啓眼皮一跳,連忙上前幫她解開纏住的頭發,把那根釵子拔了下來,又幫她把剩下的釵環也卸了下來。
正要拿木梳幫她梳頭發,就被她一手拍開,自己拿梳子梳了起來。
顧玄啓覺得好笑:“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打雪仗輸了就生氣耍賴?”
宋蝶一聽氣得把梳子往桌上一摔,扭頭質問他:“你說誰耍賴?”
“好好好,你沒耍賴。那為何玩到一半突然就不玩了?”顧玄啓好脾氣地問。
“誰讓你砸我臉的?”宋蝶恨恨道。
“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砸你的臉。來讓我看看,臉有沒有被砸傷?”顧玄啓說着捧起她的臉仔細察看,卻見她的臉龐一如既往地雪白細膩,甚至因為生氣染上了一抹嫣紅,似晚霞般絢麗奪目。
顧玄啓于是看着看着,竟低頭吻了下去,誰知吻着吻着,突然一坨冰涼的雪團啪的一下拍到他臉上。
他睜開眼,将臉上的雪團拂去,看到宋蝶一臉得意的壞笑,便一擡手将她抱到床上去,好叫她知道耍賴偷襲的下場……
初一早上,宋蝶困得厲害,卻被人給吵醒了。
“王爺,長安有急報!”張海隔着屏風焦急地喊道。
“說!”顧玄啓睜開眼,若非十分緊急,張海絕不會一大早地進來吵嚷。
“昨夜宮宴,孫才人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狀告二皇子蜀王暗中謀害四皇子裕王,致使裕王死在西北戰場,求聖上為裕王報仇!因為沒有證據,孫才人當場撞死在廊柱上,以死為證!”張海禀道。
顧玄啓聞言皺了皺眉,孫才人是四弟的生母,原是宮女出身,她不惜以死狀告二哥,為四弟求一個公道,即便沒有切實證據,也定然不是毫無憑據。她這一死,父皇便是不信,也得命人徹查。
二哥自幼體弱,向來不怎麽參與朝政大事,去年大敵入侵,顧玄啓自己鎮守西南,四弟被派到西北,成年皇子中只有二哥因為體弱留在長安調遣糧草。
若四弟當真是被二哥派人暗中謀害,那麽去年西南軍的糧草遲遲未能送達,怕是和他這位二哥也脫不開關系。
想到這兒,顧玄啓不禁冷笑兩聲,當年他和五弟因為黨争鬥得兩敗俱傷,他不得已除掉五弟及其背後聞家一系,自己也辭去太子之位自貶黔州。倒沒想到,還有二哥這號人物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