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婚禮

天空陰雲密布，仿佛下一秒就會有厚重的積雲墜落。王都中細碎的交談聲融在暗沉沉的天色之中，大街小巷站滿了居民，他們的聲音都很輕，簡直要被涼風吹走了一般。

馬行走的速度不快不慢，入城後，海羅法放慢了速度，表情看不出端倪。迎接他們的騎兵隊等候在不遠處，一個個人型雕塑般立于馬上。

“城主……我們還是回去吧。”一名騎士環顧左右，試圖躲開四周的目光。

“說什麽傻話！”

“沒關系。”海羅法制止了其他人對膽小同伴的呵斥，卻緊緊抿起了唇，不再如以往那樣說些放松氣氛的話語。

兩邊騎兵隊距離并不長，但良久，兩方的距離才僅剩一馬寬度。聖城騎兵隊領頭的騎士沒有下馬，而是摘下頭盔，露出了肅然的面容。

“請海羅法城主前往內城區一敘。”騎士說。

話音剛落，海羅法身後就有人怒道：“你是要扣押我們的城主？”

“我們并無此意。”

獨自進入內城區實在太過冒險，肩負一城之主的責任，連海羅法也無法在此時輕松地表示同意。他側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下，思索半晌，沒有答話。

城中居民的态度平淡，也許是天色左右了海羅法的想法。他原本明朗的期望被塗抹上了一層層陰霾之色，如同堆積了沉重的棉雲。

這時候，斯菲瑞會想什麽呢？

“多久了？”

內城區的塔樓靜靜伫立，宛如一個沉默的巨人。透過方方正正的窗口，斯菲瑞能隐約見到海羅法帶隊入城，接着停留在己方騎兵隊的前面，久久沒有動靜。

道因回答：“陛下，海羅法大人才剛剛入城。”

“那他愣在那裏做什麽？”斯菲瑞沒有使用魔法去看外面的景象，他随口問了一句，瞥了眼海羅法身後影影綽綽的黑點群，也明白過來。

雖然不知道那一群人忠誠于誰，至少他們不會讓海羅法今天死在這裏。雖說不曾上心，斯菲瑞也聽聞過自由聯盟對他的評價——無非是殘忍這樣的詞。

突然，模糊的黑點群有了異動，似乎是即将當街動手的樣子。

“隔開他們。”

斯菲瑞命令，他起身離開塔樓，比要準備行動的道因還快幾分。聽着踏過石階，塔樓中回蕩着的腳步聲，道因若有所悟，也跟着下了塔樓。

怪不得他早上就沒有看見薛知舒小姐，原來是去街上看熱鬧了。

本就人潮如水的街道上，不久之後，湧出了一堆打扮平凡無奇的平民。他們毫不畏懼全副武裝的騎士，就跟故意撞上去一樣，攔到了海羅法手下的面前，把他們和海羅法隔開。

年輕的騎士仗着一時氣急想要動手，面對忽然冒出來的平民，他出鞘的長劍下意識地避開了去。

“你們讓開！”騎士吼道。

那些平民面上露出一絲恐慌，随即又像想到了什麽，漸漸定下心來。他們打量這群騎士的眼神和每一個路人別無二致，都是那種好奇中帶點憂慮的表情，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莫名其妙地插入了騎士隊列中。

“我說給我讓開！聽不見嗎！”

“……這是什麽意思？”

海羅法的視線掃過這些平民，盯着王都騎兵隊的騎士問。

那名為首的騎士态度平靜：“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們的陛下邀請您到內城區做客。”

這樣平靜的反應讓海羅法恍惚了一瞬間——斯菲瑞的手下并沒有發覺嗎？這種拿平民性命當做擋箭牌的行為是多麽錯誤，甚至那些即将送死的平民都毫無異樣。誠然，有複活的存在，他們不是真的在送死，可死亡的體驗不會因此改變。

“……”

海羅法嘆息一聲，回頭道，“你們住手。”

他的手下對平民的阻攔顯然無所适從，自由聯盟一向宗旨是不殃及無辜，但不讓平民退開，那些騎士就和海羅法隔了一排人牆。

“城主，我們……”

騎士的話語未落，海羅法調轉了馬頭，溫和的面容上是冷肅的神色：“我們走。”

這樣的斯菲瑞，可能真的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了吧。

當一行人準備離去的時候，擠在中間的人還想要阻攔一下，卻被騎隊輕輕巧巧地讓開了。海羅法低垂下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甚至都沒回頭和王都騎兵隊的人告別。

“啪！”

輕微一聲，一只白手套砸落在馬的前腿下。

海羅法微微一怔，拉緊缰繩，穩住身形後，他看了看那只沾上塵土的手套，疑惑不解。附近的騎士詢問道：“城主？”

“這是你和我的對決，其他閑雜人等就早點退散好了。”

身後，傳來了一個高傲的聲音。

海羅法睜大了眼睛，動作一頓，然後飛快翻身下馬。他撿起那只白手套，轉過身，王都騎兵隊的中間讓開的寬闊道路上，斯菲瑞走到他面前，停住了腳步。

“你還想要別人圍觀？”

見海羅法半晌沒出聲，斯菲瑞不耐地問。

海羅法微笑了一下：“不，只是好久不見了。”

“是麽，我怎麽記得幾個月前你還去過一趟？”斯菲瑞指的是他被封印的那一次，現在談起，他的話中還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

兩人和平地交談着，散步似的朝着內城區的城門緩緩走去，一路步行。

還以為自由聯盟的城主就這麽走掉了，幾乎都要逐漸散開的人群重新聚攏，漲潮一般向內城區湧動，直追到了內城區。望着慢慢關閉的大門，路人們還是忍不住多留一會兒，好像這樣就能等到自由聯盟城主出來的時候。

估計是看不到正戲了。

人群中一個少女嘆了口氣，她倒是能進入內城區，甚至能在決鬥地點外面等待。可斯菲瑞明确說過“他讨厭被人像看馬戲一樣圍觀”，她也只好放棄觀摩決鬥。

“不進去嗎？魔王的客人。”

不同尋常的稱呼，一聽便知不是王都的人。

“拉菲亞娜？”

“還記得我啊，真榮幸。”拉菲亞娜笑了笑，遮住大半張臉的麥稈帽子擡起一點，“真是個好結局，是不是？對于你來說也是。”

情報靈通的拉菲亞娜早就得知，不久前還只是內城區客人的薛知舒，目前已經晉升到“準魔王妃”的位置。雖然具體婚期沒有定下來，可對魔王的性格略知一二，拉菲亞娜猜測這日子不會太久——保不齊決鬥之後，準備一段時間就是典禮了。

心中殘留的一點點羨慕，在故作無所謂的話語中真的漸漸消弭。

“啊，那個啊……不過有點太急了。”薛知舒說。

“兩件事一同慶祝嘛。”拉菲亞娜眨眨眼，“這次終于能和聖城修好，之後又有魔王妃婚禮的大事，正好能狂歡一陣子。”

為了見證歷史性的時刻，她特意推掉了雜七雜八的政務，沒有通報海羅法，自己悄悄請魔法師帶她到了王都，混在圍觀人群中。開始她還頗為提心吊膽，幸好，結果如她所料。

說到婚禮，薛知舒立馬轉移話題：“你覺得誰會贏？”

“呵呵呵……”拉菲亞娜狡黠一笑，出其不意伸手摸了一把薛知舒的臉，“不好意思了？被我發現了吧！魔王他對你怎麽樣？”

“……天氣太熱了。”

怎麽樣？

偶爾想到這個問題，薛知舒反而會很愧疚，她能為斯菲瑞做的實在不多，但斯菲瑞……總比她期待的好上很多。

……

一個禮拜後，聖城正式聲明承認自由聯盟獨立地位，此事曾經被某文學公會列入“絕不可能發生的十件事”之一，如今他們倒是成了流行喜劇中的一個笑點。雙方彼此派遣的刺客數目直線下降，對此，刺客聯盟表示非常郁悶。

即使有這樣那樣的人對雙方修好有所不滿，至少多數人，還是沉浸在這段節日一樣的狂歡氣氛中的。

“原來你不出門逛街是擔心目标太明顯，會被刺殺吧！”

薛知舒打了個呵欠，困倦中連說話的語氣都有氣無力的，幾乎要淹沒在歡歌笑語之中。街道兩旁悅耳輕快的笛子演奏混雜成一片，分不出都是些什麽調子，那種歡樂的氣氛卻已經很好地傳達了出來。

全民狂歡中出門，薛知舒并不讨厭，但天天出門都要走斷了她的腿。

她實在不理解，以前甚少離開內城區的斯菲瑞，為什麽在自由聯盟獨立後，反倒每日不用馬車随從就拉上她去逛街。

“不說出哪一種花好看，就別回去了。”斯菲瑞斜了她一眼。

“……你放過我行麽，我根本分不出來啊！”

薛知舒的目光在那堆鮮花上一掠而過，大多都是她連名字也叫不出來的品種，能擺在門面上的，自然幾乎都是清香芬芳的鮮花。

“都好看。”

最後，她誠懇道。

直至婚禮前夜，薛知舒才真誠地反悔起她曾經的敷衍——是的，婚紗是她選擇的，裝飾花是她選擇的，佩戴的首飾也是她選擇的。

可不同顏色的花朵未經搭配，顏色紛亂地放在一起，讓人不免覺得太過喧嚣。重點是，薛知舒是說過某家的首飾都好看，然後侍女就想把那一堆首飾全給她戴上，活像在打扮移動首飾架，這是誰的主意啊。

“都好看？”斯菲瑞嘲笑道。

“你為什麽不早說明白……”

才說到一半，斯菲瑞就伸手取下了薛知舒頭上的銀白色發帶，烏黑的長發流瀉而下，其它寶石首飾容易拉扯到頭發，所以他的動作非常仔細。

“開玩笑的。正式使用的配飾我已經準備好了，好好期待明天吧。”

斯菲瑞微微俯下.身，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關門的聲音響起，薛知舒才回過神來。她攥着那條銀白色發帶，試着摸了一下被吻過的地方——鏡子中的自己沒有臉紅，指尖卻觸到了發熱的溫度。

……總是比她期待的好上很多。

結婚典禮日。

因為斯菲瑞預先公開過，十三聖城的決策權歸兩人共有。因此，衆人目光中，象征十三聖城的死神權杖遞給薛知舒的那一瞬間，她聽到斯菲瑞輕聲的詢問：“決定了嗎？”

如果現在反悔回到原來的世界還來得及，薛知舒聽出了這樣的含義。

薛知舒只是回以溫柔的微笑，接過了權杖。證婚人祥和的聲音緩緩流淌，透進禮堂的燦亮日光宛如青鳥翎羽織成的光紗。

儀式尾聲，她踮起腳尖，持着權杖的那只手緊緊扣住斯菲瑞的。

“我相信你。”

她希望這句話，也會成為她最後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

打下這幾個字的時候，似乎比預期了少花了很多章節。總之，既然是長篇文，簡述一下感想好了。

以前我寫文總是三分鐘熱度，一般連開頭一章都沒完成就擱淺了，老實說頭一回寫這麽多字，因為上一篇是很短的文，更新還不如這篇穩定，所以感覺起來差別還是蠻大的。

從換過一次的文名可以看出來，《魔王》的主線換過一次，最初寫文是想弄一個多世界穿越攻略美少年的蘇文（因為很喜歡AVG），斯菲瑞的作用和主神差別不大——還是那種功能性的人物，本身沒給他設定過什麽背景，選他當男主只是一種下意識選擇。

現在的文案懶得換了，本來女強爽文的設定飛到了九霄雲外，這文其實魔王世界前和後根本沒什麽關系，如果一開始是想寫魔王世界的話，就不會有那樣無關的世界穿越了。

不過要非說的話，寫作當中自己發現了很多問題，這個暫且不表，我就自己反思去了，争取下一本不會再犯——雖然很懸。

題外話：我三月份有場比較重要的考試，目前進入備戰期。下一篇打算把只寫了兩章的《公主之女》那個坑填滿，不過更新不會像這篇一樣固定，頂多是抽時間寫一寫（當我把大綱整理完後），等我考試結束會繼續努力更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