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是……現在牽扯到了顧行啊!
她知道這個男人運籌帷幄,難有敵手,她也知道這個男人手段狠辣,行事雷厲……可是,人畢竟不是神,沒有人能夠萬無一失的!如果顧行這般行事,這般手段,一旦落了他人把柄……她幾乎不敢想象!
畢言閉上眼,心髒卻越跳越快,血管裏的血液似乎在耳邊奔騰,只要一想到顧行會輸,會一無所有,她就覺得異常難受……那樣的男人,他那樣的男人,不該失敗,不該臣服,就該站在萬人之上!
“畢醫生?畢醫生!”護士長的聲音突然傳來,驚醒了陷入自己情緒中的畢言。
“啊?對不起。”畢言蒼白着一張臉,看向護士長,“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護士長關切地看着畢言的臉色,“畢醫生是不是不大舒服,下班時間也快到了,要不早點回去吧,反正你晚上也沒有手術。”
畢言一怔,随即點頭:“我的确有一些事,那我就先走了。”
畢言起身,匆匆忙忙地就往外走。
“诶诶,畢醫生,你的包!”護士長連忙追上去,将一個淺藍色的包遞給畢言。
“謝謝!”畢言笑了笑,拿起包,又快步離開。
護士長有些擔憂地看着畢言的背影,這樣神思不屬的畢醫生,她還沒有見過……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
畢言出了醫院,打了車就往顧氏去,她揪着手裏的拎包袋子,心裏亂成一團,也不知道自己趕去那裏到底要做什麽。
一方面,她不希望這些事情是顧行做的,另一方面……她發現,即便這些事都是顧行做的,她竟還是更加擔心他……
畢言嘆了口氣,恍恍惚惚地看向窗外,很久之前的她是個什麽樣子,她幾乎都快忘了,那個暴虐陰冷,早熟到令人生畏的女孩,那個可以毫不猶豫将人推下樓梯,看着鮮血從女人腿間流出來,唇邊卻依舊挂着冷笑的女孩……
曾經,她那麽信奉弱肉強食,用淬了毒的利爪攻擊所有的敵人,以此來保護溫婉到懦弱的母親和自己,她以為這是生存的本能,這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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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母親撒手人寰,父女恍若陌路,直到家謙如燦陽出現,卻最終鮮血淋淋地死在她的手術臺上,直到,軟軟小小的東東抱着她的腿,喊出一聲脆脆又模糊不清的“唧唧”……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又多離譜!
當你望着無底深淵時,無底深淵也回望着你。這世上真的是有報應這回事的,卻非天道,而是自戕!每恨別人一分,就傷自己十分,假想着與全世界為敵,然後,也徹底失去全世界……
她明白這種感受,任何人都不需要你,仿佛就算死掉,也不會有人知道……相似的經歷,讓她知道顧行在想什麽,但是,她卻不希望,他也這樣,決意抛棄全世界!
“少……畢小姐,您怎麽來了?”盧秘書驚訝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畢言,“畢小姐,董事長有事出去了,您……”
“我能在他辦公室裏等他嗎?”畢言揪着包,神情凝重而忐忑。
“當然!當然!”盧秘書以為這小兩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頓時笑眯眯地将畢言領進顧行辦公室,“你先在顧董的房間休息一下吧,我給他打電話。”
“不用了,我等會兒就好了。”畢言連連道,“不要特意打擾他。”盧秘書見畢言堅持,也就不說什麽,給她泡了一杯茶就點點頭,出去了。
畢言看着套間裏簡單冷硬的裝飾,微微抿唇,這裏的東西很齊全,看來顧行經常在辦公室裏歇夜,而顧氏兩父子的相處模式,她是親眼見過的……她忽然生出幾分心虛,他對她的事件件上心,連她看的書都記得準備好,而她對他……她竟從來沒生出過一絲關心他的念頭,即便在親眼見證他的狼狽之後……
畢言咬着下唇,坐在椅子上,斜撐着腦袋,煩惱着怎麽向顧行開口,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大抵是屋子裏的暖氣開得足,她竟迷迷糊糊地打起盹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砰”地一聲巨響,夾雜着男人憤怒的吼聲,畢言瞬間驚醒,猛地站起來,是顧行!
顧行似乎在踱步,聲音很憤怒,隐隐還夾雜着曹辰的聲音。畢言放在門把上的手忽然停住了,鬼使神差地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顧董,這件事顧老先生應該不知道……”曹辰縮了縮肩,努力減小自己的存在感,“最下面一份資料,是顧城穎二十多年前做的一個人工受精手術的一份付費單……她将資料清洗地很幹淨,這有這一份醫生手裏的複印件不知道為什麽留了下來。”
“人工受精?瘋子!瘋子!”顧行狠狠一拍桌面,桌上那墨玉鎮紙應聲而落,碎成了渣滓。曹辰越發低下頭去,連呼吸都屏住了。
渾身的血似乎都涼了,畢言僵直地站在套間裏,聽着男人沉重的而壓抑的呼吸,只覺得陰沉的冷意和肆虐的殺意,幾乎将她沒頂。
“顧董……”曹辰幾乎快哭了,即便是身經百戰的他,也禁不住這個狀态下的顧董啊!真的,會死人的!
顧行似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屋子裏頓時一靜,曹辰心底一沉,卻硬撐着擡起頭,這是……要出手了。
果然,顧行極有深意地看了曹辰一眼,優雅低沉的嗓音不似以往:“給我接通老宋的電話。”
“是。”曹辰咬着牙,撥通了一個讓他心驚膽戰的號碼,眼底有幾不可見的驚恐。
顧行漫不經心地接過電話,聲音很沉,卻狠:“是,讓你辦一件事。嗯,車禍吧,幹淨點,人在日本,顧沫,我堂妹!”堂妹兩個字,簡直咬牙切齒。
“顧城航?不,顧城航留着,我只要顧沫的命!”顧行的眸子已經一片血紅,顯然早已失去了常态。
挂斷了電話,曹辰依舊顫巍巍地立在原地,顧行将手機往沙發上狠狠一砸,随手松了領帶,眼裏依舊血紅一片,唇邊的諷笑都帶着嗜血的味道。
“咔噠。”套間裏傳來細微的響動。
“誰!?”顧行冰冷的眸已經鎖定在那裏,殺意,瘋湧。
顧行冷笑一聲,幾乎毫無停頓地一把拉開了套間的門,卻對上了女人驚惶無措的眼神,男人微怔,神情一瞬間複雜到了極致:“畢言。”
看着面前陌生到極致的男人往前走來,畢言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就是這一步,讓顧行瀕危的情緒徹底爆發了!
47我相信你
“你怕我!”男人一步步走進,聲音低沉,帶着難以察覺的沙啞。
高大身軀帶來的壓迫感讓畢言再次下意識地狠退了一步,她對上顧行的視線,咬着嘴唇,遲疑地搖頭。
“你怕我!”顧行忽然伸手抓住畢言的雙肩,血色未褪的眸子直直與她對上,那淺棕色的清淺眸子裏映出他的臉,失去了所有隐忍,只剩下瘋狂和暴虐的神情。
“不……我沒有……”畢言雙肩被握得生疼,單薄的身子微顫,臉色蒼白地不斷搖頭。
細碎的半長短發随着她搖頭的動作,輕輕掃過顧行的手背,卻讓他驟然握得更緊,他貼近她,一字一頓,語氣冷怒還帶着幾分壓抑:“我一直不想讓你看到……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後就好……只要接受我對你的愛就好……可是,你還是看到了……你讓我怎麽辦?!”
他說,愛?畢言有一瞬間的恍惚,連雙肩握緊的疼痛都忘記了。
她茫然的神情落入顧行的眼裏,卻讓他認為面前的女人選擇了放棄他,心裏面的痛楚夾雜着不甘,瘋狂地湧上來!他不許,他絕不許!即便只能囚着她,困着她,他也不許她離開他!
男人驟然俯身,暴風雨一樣的吻灼灼地落到女人的唇上,他甚至沒有找準她的唇,狠狠地咬到了她的嘴角。
畢言疼得一驚,下意識就去推他,動作雖大,卻根本沒有推動,男人的胸口像是鐵石一般堅硬,而他眼裏的暴虐更是如同堆積的火藥,因為這一推,徹底爆炸!
他不許她不要他,不許!顧行極其大力地攬過她的腰,将她緊緊锢在懷裏,他的舌瘋狂地掃蕩着她的口腔,仿佛不知疲倦地吮吸着她的蜜津,帶着怒火和極至恐慌的舌一刻不停地膠着她的舌,只吮地她舌尖發痛,甚至麻木。
他以一種完全壓制的姿勢抱着她,她吃力地承受着,腦袋不住地後仰,腰部被緊緊禁锢的地方更是疼得仿佛要斷掉,她的掙紮就像是蚍蜉撼樹,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顧行的身手,根本不是她先前想的富家子弟玩票性質的,她現在幾乎可以确定,這個男人,骨子裏,就帶着一身殺伐!
缺氧,視線模糊,畢言的臉已經緋紅,眼神也漸漸迷蒙,顧行終于離開了她的唇,腰間的手卻沒有放開。
新鮮濕冷的空氣撲面而來,畢言幾乎瞬間驚醒,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快要沒頂的情緒,保持聲音的沉冷:“你放開我!我有話對你說。”
顧行漆黑的眸子落到女子的唇上,因為他的不知節制,她的唇紅紅腫腫,水光盈盈,她的臉色也因為缺氧一片緋紅,顧行的眸色深了深,似有火光在其中跳躍。
“我有話和你說!”畢言伸手,用力抹了一下濕熱的唇,聲音已經帶上了怒意,冰冷的目光直視顧行。
“不用說了!”顧行的聲音低啞而沉重,某種不可言說的欲念呼之欲出,他的喉結微動,灼灼之火已然燎原!
“不是的,我……啊——”
畢言忽然身子一松,天旋地轉,待到回過神來,已經完全落入了男人的臂彎裏,而他們前進的方向,卻是這個辦公室套間裏那張深藍色的床!
畢言倒吸了一口冷氣,方才後知後覺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理解,頓時開始使勁掙紮起來,到底是有着醫生的本能,她知道在力量方面,絕不可能阻止顧行,頓時右手一伸,摸到顧行的肘下,對着一個地方用力按下去,幾乎同時,她身子一側,就從顧行的臂彎裏滑了下來,順勢就往門外去,顧行現在不冷靜,她必須先離開!
顧行的眸光已經一片欲念的火色,顧沫的身世,顧城穎的瘋狂,父親的懦弱和無知,自己費盡心機的掩飾被徹底撞破……畢言可能離開他的念頭,幾乎要将他逼瘋!
如果未曾到過天堂,他也許安于在地獄裏稱王,可是現在,在她給過他毫無保留的溫暖之後,他真的……真的無法忍受失去!被打落深淵的痛苦,沒有信任沒有愛的麻木,直到遇見她之後,他才知道自己以前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他從不在意自己的生命,那個定時炸彈一樣的病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會死掉,可是,遇見她之後,他總是想着,如果能夠活得長一些,再長一些,待到滿頭白發,步履蹒跚,還能牽着她的手,漫步在落滿餘晖的小道上……
他不止一次這樣想過,想得都快陷入魔怔,這樣的自己,怎麽能夠失去她?怎麽能!
顧行轉身,看着已經跑到門邊的女人,眸中終于溢滿了痛色,聲音異常沙啞:“是不是,連你也要抛下我……”
畢言腳步一頓,她的理智告訴她,應該離開,現在的顧行已經失去了理智,很危險!可是,他的聲音,卻像是一把錘,狠狠敲在她心上,痛苦而酸澀。
“母親驟然離世,屍骨無存,阿舟和漣漣厭惡顧家,勢必永生不會回來……哈哈……哈哈!我到底為誰謀算這些,我到底為了什麽!”顧行的聲音暴虐到了極致,可畢言,卻聽出了那幾不可見的脆弱,從來沒有再顧行身上出現過的脆弱。
她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地收了回來,轉身,安靜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神情悲憫黯然,甚至感同身受。他們是一樣的人……一樣的人啊!
“言言……我只剩下你了……”顧行緩步上前,褪去了所有的僞裝,也褪去了所有的暴虐,他一步步,執着地走到畢言面前,伸臂,輕輕環住她,“真的,只剩下你了……不要離開……好不好?”
畢言心中大恸,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她幾乎就要開口說“好”,然而,剛剛那一幕在眼前閃過,她努努唇,沉默。
“言言……”顧行退開一步,捧住她的臉,對上她的眸子,“你答應我,你答應我,不要離開!不要離開!”
“顧行,我們的問題不是這個。”畢言反手握住顧行的手,安靜地回望他,“你需要的不僅僅是我,你需要這個世界!顧行,別再逼自己了……”
“不!”顧行忽然高聲打斷她,“我只要你!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世界?世界與我何幹!?”
“顧行!”畢言再次看向他,眼底帶着憐憫,“顧行,你殺了顧沫,能夠改變什麽?顧氏的名聲和你的人生,到底哪個更重要!?顧行,別在這樣走下去了……我不想看着你,衆叛親離!”
“衆叛親離?哈!我現在不是衆叛親離嗎?不是嗎?!”顧行的手勁又無意識地加大了,情緒有些微的失控,“瘋的是他們,錯的也是他們,我為什麽要容忍!你知道我母親是怎麽死的嗎?我忍了顧城穎二十年,我時時刻刻都想着讓她下地獄!衆叛親離?畢言,在顧家,從來就沒有親人,只有,弱肉強食!”
“那麽我呢?”畢言忽然開口,聲音沉靜,眸光專注,“如果我嫁進顧家,是不是也要遵守這個弱肉強食的規則,是不是,也會成為你的仇人?!”
“不!”顧行下意識地搖頭,“你是不一樣的,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不會嗎?”畢言笑了笑,幾分涼薄,“你父親娶你母親之初,也是始于愛意的吧?可是現在呢?妻子枉死,子嗣成仇……當初的他,又何曾想過如今之景?”
“那是他懦弱,是他無能!”顧行厲聲道,自從母親逝世之後,父親的無能讓他恨到了極點。
“是無能嗎?”畢言神情越加恍惚,聲音卻愈加涼薄,如果細細的冰刀,一下下割着顧行的心,
“顧氏雖有內憂之患,卻也在你父親手上擴大了不少,這樣的人,是無能之徒嗎?顧行,承認吧,他只是将顧氏看得高于一切,包括,你們母子。”
空氣随之一滞,沉默像是利刃一下下割着兩人的心髒,半晌,顧行痛苦地皺起眉毛,聲音凄啞:“是……你說的沒錯。”
“而你——”畢言頓了頓,有幾分不忍心,卻依舊閉了閉眼,一字一句,“又何嘗不是在同一條路上,越走越遠?顧行,你變成了你最恨的人……你逃不開。”
“不是!顧氏不會比你重要,不會比阿舟和漣漣重要,絕對不會!”顧行矢口否認,神情激動。
“可是,它現在,已經比人命重要了!”畢言沉沉道,眸光緊鎖住顧行,“你很清楚,顧沫也是個受害者,但是,你的第一反應卻是為了顧氏的名譽,殺掉她。”
顧行後退一步,神情驟然黯淡。
良久,他才低啞地笑了,聲音冷如寒冰:“言言,你那麽聰明,聰明得可怕……”
“顧行……”畢言嘆息,“我不是聖母,沒想過救誰的命,可我不想,讓你成為,你最恨的那種人。”
“可你不會!我不會讓你走母親的老路,即便我死,也絕不會!”顧行執拗地擡頭,漆黑的眸子裏滿是深情。
畢言走過去,伸出手臂,輕輕地環抱着他,淡淡的聲音柔和異常:“嗯,我相信你。”
顧行身體微顫,伸手,緊緊回抱住她,聲音輕若耳語:“這樣就夠了……真的……就夠了!”
48不相離不相愛
“早點回去吧。”顧行嘆了口氣,伸手摸摸畢言的碎發,“這些事不要去想了……我答應你,我不犯法,也不會拿自己的人生去賭顧氏的名譽……哪怕是為了你。”
畢言擡頭,淺褐色的眸子裏裝着淺淺淡淡的無奈,還有一絲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滿足:“嗯……不論怎麽樣,我都願意信你。”
顧行輕輕回抱了畢言一下,牽着她的手走出房間。
曹辰依舊忐忑地等在外面,一雙濃眉早就皺成了川字,焦灼地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打着轉轉。這個狀态之下的顧董,盛怒到動了殺心的顧董,實在不是他能夠擋得住的,但是,畢小姐又偏偏在這個時候……
不斷踱步做着掙紮的男人見到兩人從房間裏走出來,頓時長長松了口氣,微不可見地掃描畢言全身,還好,還好,看來什麽事都沒發生……
“讓曹辰送你回去。”顧行将畢言送到門口。
畢言點點頭,跟着曹辰走出了辦公室。顧行看着她走遠的背影,直至看不見,才轉身,拿起了手機,撥通了剛剛那個電話。
“嗯,老宋,是我。”顧行的聲音冷沉,神情卻帶着無奈的妥協,“人別殺了,把她從顧城航手裏弄出來,先看管着再說。”
對方似乎疑惑地說了句什麽。
顧行神情一冷,聲音威嚴:“我行事的原因,似乎不用向你彙報吧?!”
對方一噤,低聲快速解釋了一句什麽。
聞言,顧行臉色稍霁:“這些從祖父手裏就跟着顧氏的兄弟,我顧行自然不會虧待,不過,現在這個世道到底不必當年,對外,有些手段自然是不能再用了,想必大家也是明白的。但是,對內嘛……有些事,還是不宜讓外面那些人插手的,所以,你們也不必太擔心。”
得了顧行的應承,對方顯然松了口氣,語調明顯輕松了不少。
顧行挂斷了電話,神情頗有幾分嚴肅,當年軍閥混亂,顧家老太爺靠着黑道起家,之後的幾場戰争中也算是站對了位置,方才建了顧氏的根基,之後祖父這一代,也恰是個微妙的時期,顧氏這股地下勢力不增反減,因為率先投誠,沒有跟着蔣氏去臺灣,倒是穩穩地立于不敗之地。
但是,弊端也因此留下來,龐大的黑道勢力,且不說,最上面的人能不能容得下,光是被下面這些人拿捏着做把柄就夠嗆了。顧城川雖然不是個好父親好丈夫,但是卻是個好的掌舵者,這一點,即便顧行恨之入骨,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雖然收攏了不少地底下的交易,但到底沒有辦法徹底根除,而這個問題,現在落到了他的頭上。
顧行閉目,微微後仰,皺着眉靠在辦公椅上,他本已經決意慢慢洗清這股勢力,只留下可控的部分就好,但是今天,他差一點就用了這把極度危險的刀,去殺人!一旦顧沫死了,他恐怕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股地下勢力,也根本不可能徹底洗白顧氏!想到這個,顧行也不覺後怕,幸好,幸好畢言來得及時啊!
他長舒一口氣,心裏的慶幸多了幾分,對畢言的感激也多了幾分,她果然是他命裏的珍寶!
******
“畢小姐,其實這件事……”曹辰開着車,頗有幾分忐忑地從後視鏡裏回望畢言,正對上畢言看過來的眼神。
“那個,畢小姐,你今天怎麽會來公司?”曹辰頓了頓,強笑着換了個話題,他原意是要為顧董解釋一下,但是又怕自己畫蛇添足,索性還是不開口的好。
“我只是想确認,桑棋的事情,你們是不是插手了,現在看來……”畢言無奈地笑了一下,連殺人都能做到,設一個圈套,根本不是問題吧。
“畢小姐,你知道桑晨為什麽對桑氏這麽狠嗎?”曹辰深吸一口氣,還是開口了。
畢言側頭看他,沒說話。
“桑晨的母親死于慢性中毒,桑家當年的廚娘,是現任桑夫人的姑母,而這個人,是桑國江帶進桑家的。”曹辰看了畢言一眼,輕飄飄一句話,其中深意卻讓人不寒而栗。
畢言沉默下來,眸子裏覆上冰寒,果然是這樣。如果僅僅是為了争奪地位財産,根本不需要用這麽狠辣的手段,仇恨,只有夜夜驚醒,日日不敢忘的刻骨深恨,才會這般,恨不能将對方挫骨揚灰!
“畢小姐……顧董願意出手,大半也是因為這份,相似至極的經歷。”曹辰偷觑了畢言一眼,壓低了聲音,嘆息。
畢言垂首,沉默。
“畢小姐,請容我再多嘴一句。”見她不說話,曹辰深吸一口氣,認真道,“我跟着顧董也有十年了,他怎樣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對您,是真心的……獨屬您一人的真心!即便……即便您不愛他,也千萬……千萬不要抛下他!”
畢言擡頭,從後視鏡裏看着曹辰,目光無悲無喜,空徹一片。
“我知道要求您一輩子守着自己不愛的人很過分,但是顧董他……”曹辰焦急地想要開口解釋。
“嗯,我答應你。”畢言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雖然仿佛沒有情緒,但是語意卻是堅定的。
曹辰一愣,幾乎想要立刻轉身,幸好想起自己在開車,控制住了身形,只能迫切地從後視鏡裏看向畢言。
“我已經答應顧行,絕不會離開他。”畢言與曹辰對視,神情很寧靜。
“這是協議初始就定下的事,他的病症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能離開他。至于愛情……”畢言的聲音似乎顫了一下,微不可聞,“本也不是什麽必需品,不是嗎?”
曹辰驟然無言,畢言的神情如此平淡,看不出一絲情緒。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他卻覺得莫名悲涼,為了協議,為了約定,為了誓言,卻獨獨沒有愛……他突然覺得苦澀,為了第一次陷入情網的顧董,也為了眼前這個,固執到決意放棄愛情的女人……最無情卻也最鐘情,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啊……
車子裏,陷入了一片凝滞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于停到了畢宅的門口。
畢言走下車,關上車門,看着車子在她面前絕塵而去。深秋的夜,風涼露中,寒氣侵骨,她冷得狠狠一顫。
愛……她今天聽到了兩次愛,顧行說愛她,曹辰也說,顧行愛她……
顧行愛她?畢言眼前劃過與男人相處的一幕幕,初見時的絕對強勢,談判時的氣勢淩人,相處起來的紳士優雅,以及……今日所見的陰沉殘暴。
一個生來就站在頂峰,慣于玩弄權勢和人心的男人……一個與沈家謙堪稱兩個極端的男人。她是不喜歡這樣帶着強烈侵略性的男人的,從來都不喜歡。是的,她不喜歡。
畢言長舒一口氣,像是想通了什麽大難題一樣,瞬間輕松下來,她轉身,走進屋子,抹掉心裏那一點點微甜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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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依舊流水般地過着,畢言沒有再去顧行的公司,也沒有過問過桑棋或者顧沫的任何事,就好像那天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她依舊按時上班,做手術,給顧行做治療,以及,陪顧行吃飯。
這一次,是西式餐廳。
畢言看着自己盤子裏的餐點,擡頭看着顧行:“真的要吃這個嘛?我們還是吃中餐吧。”
“不行,必須吃這個。”顧行挑眉,一副j□j的模樣,“吃中餐你只吃素,已經連着好幾天了,你別以為我沒注意到!”
“可是,我是真的不喜歡吃肉類……尤其……”畢言嫌棄地看着盤子裏的五分熟的牛排,如果非要吃肉,她也寧可吃美味的中餐,而不是到這兒茹毛飲血啊!
“真不知道德國那幾年,你是怎麽活下來的。”顧行笑着看着面前為難的人,終于還是妥協地叫來服務生,點了一些甜點。
“開始幾年,都是靠着意大利面或者肯德基這類快餐解決的,後來租了房子,時間也略略寬裕之後,就自己做簡單的中餐。”畢言依舊瞥了一眼牛排,很嫌棄,“這個東西,我幾乎沒怎麽吃過,就算吃,起碼要八分熟的。”
“好吧。看來以後顧宅的西式廚師是沒有用武之地了。”顧行笑着調侃。
畢言神情微頓,垂着頭吃甜點,不說話。
顧行也不覺有異,笑着看她一臉滿足地吃着甜點,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你的電話。”畢言指了指手機,不忘低頭繼續吃。
“什麽事?”顧行站起來,沉聲道。
“顧老先生來了公司。”曹辰的聲音有幾分踟蹰,“他想見您!”
顧行皺眉,還是應道:“好,我會趕回來的。”
“怎麽了?”畢言看着顧行微沉的臉色,疑惑道。
“我有些事,不得不回顧氏一趟。”顧行臉色很黑,不知道是因為顧城川的突然造訪,還是因為約會被打擾。
“嗯,那你先走吧。我自己回醫院就行。”畢言不在意地揮揮手。
“一個紳士怎麽能抛下女士獨自離開?尤其,還是未婚妻。”顧行笑了笑,“反正這家餐廳的東西你也看不上眼,我先送你回醫院,再讓‘唐’給你送餐,怎麽樣?”
聽到“唐”這個名字,畢言眼睛一亮,雖然那家餐桌禮儀和規矩多,但是如果外送的話,就完全不需要理會了啊!
“想什麽呢?”顧行了然地摸摸畢言的頭,笑道,“整個港城,‘唐’可只給你一個人送外賣!桑晨那些規矩,多少人都得守着,就你鑽了個空子。”
“額……”畢言難得語塞,好吧,她果然還是沾了顧行不少光的。
……
顧行将畢言送回醫院,再次驅車離開。眸子裏溫柔的笑意完全收起,只剩一片冰冷和些微嘲諷。
他剛剛動了顧沫,老頭子就跑到顧氏來……哼,看來老頭子在那個地方還殘留了不少耳目啊!呵!這是,逼着他動手收拾?!
顧行冷笑一聲,狠狠一打方向盤,向着顧氏的方向奔駛而去。
49終有報!
“顧董,顧先生在您辦公室。”顧行一到顧氏門口,曹辰就急急地迎上來,小跑着跟在他身邊,語速很快,“顧先生好像以為您殺了顧沫,很是氣憤……”
顧行腳步一頓,偏頭,神情莫測:“他以為我殺了顧沫?”“是的。”曹辰點頭,眸中閃過一絲精光,“顧先生似乎并不知道您改了主意。現在顧沫消失,他以為,是被老宋他們殺了。”
“呵~原來如此。”顧行了然地勾唇,神情慵懶而危險。他加快腳步,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顧行!”見他進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突然一跺拐杖,憤怒地看着他,“你做了什麽好事!?”
“你說呢?”顧行并不急着解釋,一派無所謂的樣子,坐到辦公椅上,雙手抱胸,冷笑着看向顧城川。
“你——”顧城川又狠狠跺了一下拐杖,面上的表情卻從盛怒轉成一股子恨鐵不成鋼的惱憤,“我以為,你好歹還是知道分寸的……可是,你竟然!你竟然為了那件事,親自下命令去殺人!顧行,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毀了顧氏!”
顧行臉上的冷笑微頓,緩緩收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着顧城川:“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我還以為,你是為了顧沫的命,才來找我的呢!”
顧城川的臉色一滞,轉頭,錯開顧行凜冽的視線。
“果然啊……在你心裏,最重要的永遠是顧氏。”顧行自嘲地嘆息。
“不管怎麽樣……顧沫是無辜的,她和當年的事情,無關。”良久,顧城川才緩緩出聲,“所有的事……都是她母親的錯,你又何必遷怒呢……”
“遷怒?”顧行再次冷笑,看着顧城川的眸子裏充滿着玩味和嘲諷,“被蒙在鼓勵二十七年,你也是個可憐人吶!”
顧城川擡頭看他,神情冷凝,隐有不解。
“顧氏的名譽啊……我很好奇,知道了真相,你會不會也選擇……殺人?!”顧行勾勾唇角,諷刺十足。
“顧行?你別扯開話題!這件事,還是好好想想怎麽收尾吧!”顧城川撐着拐杖站起來,瞪了顧行一眼,作勢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顧行忽然笑了,靠着辦公椅出聲,“我覺得,你應該有知情權。”
顧城川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走吧,帶你去個地方。”顧行長腿一邁,經過顧城川的身邊,側首,眼底帶着幾分快意,“被人欺瞞了二十七年,呵,她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有些事情只能帶進棺材裏去……可惜,我偏不讓她如意!”
顧行眉眼一狠,殺意莫名,顧城川壓下一肚子的疑惑,坐進顧行的車裏,他深知顧行對他的恨意,此行對他而言,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但是……顧城川複雜地看了一眼驅車疾馳的人,神情有一瞬間的黯淡……罷了,是他虧欠了他們母子,怨不得旁人……
顧行并不知道顧城川這一霎愧疚和補償的想法,即便是再克制,他也忍不住想要看到顧城川痛苦後悔的樣子,是的,即便是讓他失去顧氏,即便他們與他反目成仇。他的父親,這位為了顧氏犧牲他們母子的男人,也從來沒有露出過一絲痛苦。
顧行眼底泛起了不絕的恨意,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母親不明不白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