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學期剛來
老北城西四區警察局。
警官疊起證件,禮貌地還了回去:“想不到您年紀輕輕已經是A大的教授呀。”
陸彥接過文件整理了下才放進随身夾帶的米色帆布包裏面,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警官反而難得一改平日嚴肅的狀态,看着陸彥一身白色襯衫,淺色亞麻褲帆布包的打扮開起玩笑:“您看起來更像是A大的學生。”
陸彥站了起來,挺拔的身姿并不亞于警務室的執勤人員。
“謝謝誇獎,不過我的身份證并沒有造假。”
他聲線低而偏平,音質很純淨,聲如其人幹淨得不沾煙火氣。
警官哈哈笑了幾聲,繼而表示感謝道:“謝謝你即使報警才能避免這場鬥毆繼續惡化。”
“順巧路過。”陸彥回道。
警官又笑了笑,可繼續說的話卻按規矩行事:“您需要再仔細點說下過程。”
陸彥沉默了幾秒鐘,輕阖了下眼睛,想起中午路過看見的單杠上的少女——
火辣辣的太陽直射着大地,似乎要把整塊地皮都連根翻卷起來。少女坐在單杠上,随意地蕩着雙腳,她掏出一張紙巾擦着雪白頸窩的細汗,仰頭灌下去大半聽可樂。
被滋潤過的唇在陽光下泛着晶瑩的光澤,像剛洗過的櫻桃一樣煞是好看。嬌滴滴的小姑娘長得甜美,時不時就會引起路人回頭觀望。
她自己卻滿不在意,顧自一邊用手扇着風解熱,一邊遞過去剩下的可樂罐。
立刻有個一米八幾的少年彎着腰接過:“圓圓姐,燥哥那邊帶人踢武昌館了,我們要不要也上人。”
少女杏花似的大眼睛水靈靈地一轉,眉頭微挑卻是不悅的神色:“上人?拼人頭,還是打群架。”
大個子少年頓時被質問得接不上話。
少女嬌小玲珑的身板還不到人家胸口,卻劈頭給了少年一腦袋瓜子訓斥:“小北啊,以後說話幹事都要動腦子,別幹長這麽大個給我們道館丢人。”
那麽大個子的一個少年被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女孩子叫小北,卻也只是點頭,沒有半分不服氣的神色。
少女一個靈巧的欠身便從單杆上翻了下來。她摘下手腕上的發繩,蔥白的手指繞過頸後随意地绾弄兩下,剛剛還鋪開了滿肩的長頭發便被束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
她又掏出一塊紅色頭巾從額前綁住,招過手幹脆利落地吩咐:“走,回道館。”
小北二話沒說就跟了上去。
“看到沒,就剛才那個小姑娘,跆拳道黑帶。年初一個橫劈腿幹倒武昌館金腰帶的那個。”
少女剛走,立刻有人挑眉議論。
“不是吧,你沒認錯?看着不像。”
“明明就是一個小姑娘呀。”
大家七嘴八舌交流着看法,大多是覺得漂亮又柔弱的小姑娘不像是個動起手來厲害的角色。
幾個少年穿着統一的籃球服,看起來是隔街A大的大學生。太陽底下曬得幾個人臉上都鋪了一層細汗,看起來也是剛比完賽,一個個紅光滿面的,嘴裏面沒有譜地開着黃.段子。
話題說着說着就歪了。
“小姑娘仙鶴腿,老子一胳膊給擰斷了。”
“是個嬌滴滴的小可人啊。”
“你可別侮辱了嬌滴滴這個詞。”一個年青擰着眉頭滿臉唏噓,“她一個橫飛腿能掃得你趴地上喊娘。”
“卧槽,這麽逼真的感覺,敢情哥們兒你被掃過?”
年青臉都綠了。
幾個人說說笑笑地,沒注意身後什麽時候站着一個白襯衣的男人,聽着他們的談話眉頭越擰越深。明明大熱的天,他臉上卻幹淨得連一絲汗都沒有,雪白的襯衣顯得整個人更加幹淨清爽。
再一細看面容,竟然也分外清秀,端正俊秀的五官,絕對符合黃金分割比。
男人看起來比那幾個粗犷熱汗的籃球少年大不了幾歲,聽着他們沒邊的議論臉色已經變得十分不好看。
“咳咳。”男人輕咳一聲。
有少年回頭,頓時變了臉色,立刻戳了戳身邊依舊仰頭嬉笑的夥伴。
幾個人這才都發現身後的男人已經面色如冰。
“陸教授好。”
匆匆地打了個招呼,剛才還眉飛眼笑的少年一個個鐵着臉灰溜溜地逃走的。
別想了,這學期的金融學準挂科。
陸彥望着一窩蜂逃掉的少年眉頭緊蹙,翻開厚厚的教案在點名冊上的人頭上勾了幾下。繼而目光轉向相反的方向,剛才那個小個子女孩消失的街道。
打群架~
這三個字陸彥不偏不倚,也聽見了。
“過程就是這樣,順巧路過聽到的。”陸彥聲線平穩地敘述完整個過程。
警官終于示意陸彥可以走了。
陸彥起身禮貌地告別,颀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問詢室門口,自始至終臉上都不帶什麽表情,沒有畏懼,更沒有笑過一下。
是個冷人,也有膽色。
畢竟翻過王耿造資料的警官心裏有數,這種社會地頭蛇一般沒人敢招惹。警車過去的時候,武昌道牌被人踢成兩段踩在腳下。兩撥穿着不同服飾道館隊服的人混打在一起,整個巷子口一片喧鬧厮殺聲。連常年處理案子的警員看了都要皺下眉頭,這個陸教授卻始終沉着淡定。
直到人背影消失在,警官的目光仍舊沒收回來,半晌才回過神來咂咂嘴:“青年才俊。”
“張隊怎麽也對男人動心了?”警務室的女警官開着玩笑,眼神也是瞧着陸彥消失的方向,忍不住道,“不過他也真不像是29歲的樣子。”
被叫張隊的警官轉心回到案子上追問:“陸教授叮囑的姑娘查到了嗎?”
女警官幹練有素地回道:“查到了,是四角巷西南角新開道館的館長,道館營業資質俱全沒什麽問題,也沒有參與這次群體鬥毆事件。當然了,小姑娘本人也肯定沒有受什麽傷。”
張隊點點頭,翻看着陳圓圓的相關檢查資料又是禁不住一陣唏噓:“這年頭,真的青年才俊把把抓了嗎?小丫頭才21歲,都是道館館長了。”
女警官抿唇微笑,也同意張隊的看法。照片上的女孩子嫩得像沒成年一樣,剛開始連她都以為陳圓圓糊弄年齡,僞造了營業執照。結果沒想到一番調查下來,對方真的是21歲,勤勤本本經營的良民。
跟着女警官眉頭又蹙了起來:“張隊,那個帶頭鬧事的王耿造是老北城一號人物,有十來年的黑白人脈關系,剛才已經有人打了電話說松一松。”
女警官猶豫着,話也說得很斟酌。
在警隊多年的隊長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只不過張隊并不接話,反而臉色一寒:“民法哪一條寫了對王耿造可以松一松嗎?”
女警官眼睛一亮,唇角微勾欣賞又興奮地站了一個正姿:“明白了。”
陸彥出來警務室,站在街角略等了一會兒,遠看見網約車的牌號招了招手。
他其實只是動作很輕地擺了兩下,老北城西四區警察局正朝着長江大街,人流量很大,一般而言坐在車裏的師傅很難會注意到他。
然而陸彥氣質軒昂,随随便便地站在警局門口卻自然地就成了一道很突顯的風景,加上他個子又高,司機師傅一眼就注意到他。
對了下手機尾號無誤,陸彥長腿微擡上了車,關車門的動作也極輕,幾乎沒有帶出聲音。
上車之後主動地系好安全帶,這才放下身上的雙肩帆布包。
一系列動作都被師傅從後視鏡盡收眼底,禁不住唇角含笑誇贊起來:“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少了呀。”
陸彥微微一怔,随即才反應過來他誇的是什麽,淺淺一笑并沒說什麽。
于他而言不過是最尋常的日常舉止罷了。
“A大東門,謝謝。”陸彥淡淡地說了地址。
師傅立刻眼前一亮:“你是A大的啊,哪個系的?”
是個熱情多話的師傅。
“金融系。”
“金融系了不得啊,以後出來都是進銀行工作的。”
陸彥笑了笑沒說話,輕阖起眼睛小憩,人看起來有點疲憊,眼底淡淡的一層青,卻是仗着膚質極好,不仔細看并不能發現。
恰逢一個紅綠燈口,師傅停穩車轉過身看了陸彥一眼,笑着問:“A大金融系得多高分數線啊,我兒子也快高考了。”
陸彥睜開眼睛問道:“理科文科?”
“理科。”
“要看今年卷子的難以程度,不過通常而言650以上會比較穩。”
“那麽高啊。”
師傅唏噓了一聲沒有下文,看樣子是兒子模考的差距離650還有不少差距。
車內一時無話,靜悄悄地度過一會兒。
陸彥沒有再閉上眼睛小憩,一瞬間的倦意已經過去了,他偏着頭側目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
前面堵車了,車速降了下來,一時間就顯得無聊。
師傅再次打開話匣子:“小夥子今年大幾啊?”
“我是老師。”陸彥仍然淡淡地回道,眼底不見一絲波瀾。
“唔。”師傅驚訝極了,扭過頭看着陸彥說不出話來。
陸彥卻沒有注意到師傅的神色,他全部的專注力正放在街邊一家器材店裏。
店門口站着一個小姑娘,身後跟着三四個個子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男孩子。小姑娘腰間系着個紅腰帶,頭上也綁着紅絲帶,吊帶的緊身背心勾勒出少女豐滿誘人的身姿,水做的人一樣滿臉的汗水。
距離遠了聽不見說的什麽,只能從儀态上看出來小姑娘正指揮着身邊的少年搬運剛買的東西。
好家夥那氣勢,叉着腰揮舞着蓮藕般的小胳膊,櫻桃紅潤的小唇嘟着,眉頭微蹙不緊不慢地指揮着。
偶爾擡手遮在額頭擋住刺目的陽光,嬌俏的身姿變成驕熱街區的一道清麗風景。
車身緩緩開動,小姑娘的身影漸漸地被甩在了後面。
他們叫了一輛中型貨車,正在向裏面運器材,大多是木板沙袋這些訓練用的東西。
陸彥的目光随着移動到車後,追了一會兒便再也看不見人影了。
“看什麽呢?”師傅的聲音再次打破沉寂。
陸彥搖搖頭,輕描淡寫地道:“看錯了。”
“你是講師嗎?”師傅詢問的話音裏帶了幾分敬畏感。
陸彥又搖頭,聲音莫名地比剛才帶了幾分輕快,連倦意也沒有了。
“教授。”
在師傅的唏噓聲中,陸彥又補充道:“我這學期剛來。”
“動作快一點。”
陸圓圓指揮着小北運上來最後一個沙袋,踩着卡車邊便翻了上去坐穩。小北跟着也上來了,踏卡車邊栅的時候忽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又滑了上去。
“圓圓姐。”小北站在下面順勢伸出一只手。
搬運大卡車發動機正好哄哄作響,快要開動了。陳圓圓正好坐在最邊上,勾個手指頭小北就能上來。
小算盤打得霹靂吧啦響。
陳圓圓偏偏眼尖眉翹,睇都沒睇車下小北一眼,順勢挪了身子往裏口坐了點,這才道:“不上車了?你上車自己跑回去,11點之前不回館子就別幹了。”
小北灰溜溜自己一個大胯上來了,車身正好駛動。
另外兩個跟着的少年,小揚,小燦笑得發顫。
陳圓圓沒理他們,重新綁了下頭發,高高的丸子頭靈動卷起,雙手垂搭随意地放在岔開的雙腿上。
小揚有點擔心地問:“圓圓姐,你說我們幾個都出來了,這會兒功夫不會真有人來館裏面報名找不到人吧。咱們才剛開張就閉關大半天可不吉利。”
提到着陳圓圓就來氣:“還好意思說呢,不是你們把我叫來的。幾個大老爺們連個價都砍不好。”
小揚頓時語塞。不是他們幾個砍不好,是陳圓圓給的那個比對半還低的報價,他們連口都說不出來,只好喊正主來叫價。只是沒想到的是,陳圓圓一來不僅順利成交了,還比對半還低的報價又少了那麽一小截。
陳圓圓擺擺手:“算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們趕緊回去。我管前臺,你們幾個負責收拾館場。”
幾個少年都跟着點頭。
幾個人都是高中畢業就辍學,沒什麽像樣技術找不到太好的工作,年頭裏賺的錢合夥集資開了這家道館,誰都像看到館子熱鬧起來,能經營出氣候。
車子行了沒幾步,陳圓圓的手機響了。
陳房房知道她忙,一般沒事不會突然打電話,何況這不前幾天才回來一趟。
陳圓圓心口揪了一下接起電話:“喂?”
“姐啊,”電話裏面陳房房的聲音果然聽起來有點焦急,“你能現在來學校一趟嗎?”
“怎麽了?”陳圓圓也提了口氣。
“姐你別急,我被系裏面選中參加暑假的課題實驗了。”陳房房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并不在很方便通話的環境。
“那不是好事情嗎?”
“可是我的身份證沒帶,上次回家的時候睡了一覺,落在房間裏面了。”
“你這個馬大哈。”陳圓圓忍不住斥到,一面已經收起随時的小包,作勢下車的姿勢。
陳房房在一樓機房裏面,沖着窗戶望了望,陸彥在外面的草坪上,身邊跟了一個年輕的女講師。
這個女講師不是他們院系的,陳房房卻不止一次看過她跟在陸彥旁邊了。
陳房房暗暗攥緊拳頭,壓着聲音繼續對着話筒道:“姐,你能不能快點來,我下節課就是金融課,要交身份證明材料。這個就機會很難得的,很多人争,我要是沒帶身份證,機會就給別人了。”
大貨卡車過紅綠燈的間隙,陳圓圓直接拎着包從車上翻了下來。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來。”
電話挂了,陳房房又望了望窗外,那個女講師跟陸彥靠得更近了一點。陳房房雙眼一眯,居然看見陸彥好像在低頭看着女講師的臉,還吹了一口氣?
騙姐姐的懊悔感瞬間迷散,陳房房愈發覺得剛才的電話打得該。
“圓圓姐,去哪?”
是小北他們趴在車上喊。
已經過了馬路跑了一截的陳圓圓回頭招手:“去A大一趟,記住啊,凡是道館來報名的咱們頭半個月都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