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節目最初的設定是在附近城郊的山裏,選個背景荒涼的地方貓兩天,最好中間一馬平川,四周再來幾座不那麽高聳的小山坡,方便劇組設置野外競技項目。可劇組人員在實地考察的時候,發現離市區二十公裏的奇峰山裏有個破落的村子遺址。

無人居住的破落村子,配上深秋初冬的蕭索氛圍,不拍個荒村探險都對不起這天時地利和人和。

“我去,這幫祖宗到底是怎麽找到那麽個得天獨厚的地方的?”捶捶跟灌了鉛似的兩條腿,舒慕仰着脖子遠望仿佛沒有盡頭的山裏,都快給節目組的人跪了。奇峰山山峰高聳,山勢延綿數裏,山裏既沒有豐富的山貨資源,也沒有如畫的美景,再加上唯一住在山裏的村民也在多年前搬出了大山,所以出山入山的人少之又少,時至今日,山裏也沒有一條像樣的路,所以車輛開到山腳就換成了步行。

舒慕這些節目嘉賓還算好的,行李什麽的還有助理和經紀人幫忙搬,可憐劇組那些風餐露宿的大老爺們,當牛做馬般扛着昂貴的器材和節目可能用到的道具,走兩步就得張着大嘴喝兩口涼透骨的山風。那幾個負責化妝和造型的妹子更慘了,即使什麽都不拿都跟不上大部隊的步伐,只能遠遠綴着,別走丢就行。

“要是累了就去驢車上坐會兒吧。”看舒慕的臉都綠了,穆寬邊喘粗氣邊指指隊伍最前面那幾輛驢車。這些驢車原本是劇組給幾個嘉賓準備的,到底是明星,王斌導演怎麽都不好意思讓人家跟着他們負重爬山。可四位嘉賓坐了不到十分鐘驢車,就紛紛表示他們平時都很注重健身,體能還不錯,爬山路什麽的根本不在話下。

其實他們的潛臺詞是:腿再累也沒見真斷了的,可屁股颠成八瓣的确有其事。在如此崎岖的山路上坐驢車,簡直是在向往殘聯的各項福利。

驢車變成了口糧專運車,連那些金貴的器材都沒法放車上,更別說大活人了。

“還是算了吧,”舒慕心有餘悸地擺擺手,“在上面坐五分鐘比步行仨鐘頭還累,再颠下去別說屁股不保,連早飯都得吐出來。”

提着兩個精巧雜物包的覃坈默默将手裏的東西塞進經紀人懷裏,轉手拉着大少爺往前面走,走到隊伍最前面那頭健壯的驢子旁邊,淡定地瞄了驢子一眼,換來驢子重重的噴氣聲。

覃坈沒聽懂驢子的內心潛臺詞,轉身将滿臉疑惑的舒慕抱起,肩部用力,于衆目睽睽之下将百十斤的舒大少舉過頭頂。

“……”舒慕的心忽悠一下子,下意識抓住覃坈的袖子,沒等他問對方要幹什麽,覃坈已經手臂用力,将舒慕穩穩地放到了驢子背上。

“好好馱着。”覃坈拍拍氣哼哼直翻白眼的驢子腦袋,變戲法似的翻出根胡蘿蔔遞到驢子眼前,驢子立馬三百六十度大變臉,扭着大長臉刺着大門牙,擺出一副讨好的表情想啃胡蘿蔔。

覃坈随手扯下一根幹枯的樹枝,又從兜兒裏找出一節不知幹嘛用的線繩,将蘿蔔綁好拴在樹枝上交給目瞪口呆的舒慕:“拿着。”

舒慕僵硬地接過樹枝,趕在驢子成功咬到胡蘿蔔前調整好距離,于是消極怠工的驢子立刻馬力全開,小步颠颠地往前跑,它就是不會說人話,不然準保會哼一首節奏明快的鄉間小調。

平心而論,在這種颠簸的山路上騎驢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這頭驢原本的職責是拉車而不是當坐騎,所以連個腳蹬的地方都沒有,舒慕左搖右晃,每當徹底是失去平衡,覃坈就會伸手拉一把,确保他始終平平穩穩坐在驢背上。

但驢背到底比板車軟乎,屁股不用那麽遭罪了。

舉目望望依然沒有盡頭的山路,回頭瞧瞧滿臉羨慕嫉妒恨的扛包黨們,舒大少身心愉悅,好想高歌一曲:你挑着擔,我牽着驢……

圍觀了這一幕的衆人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其他三名嘉賓默默地目光移到自家助理身上——你們怎麽就沒人家助理那智慧?三名助理委屈地低頭,他們就算想得到騎驢的法子,也沒人家那平地托舉的臂力,您這身嬌肉貴的,自己上得去麽,摔下來不怕毀容麽……

于是三名嘉賓糾結地看了眼其餘三頭優哉游哉晃悠趕路的驢子,繼續苦逼的徒步跋涉。

隊伍最後,同樣以助理身份出場的唐劍文托着毫無存在感的康俊來到另一頭驢子旁,先是随意地在驢子腦袋上拍了拍,然後在驢子僵住的瞬間,将康俊舉了上去。

這頭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驚吓,一路規規矩矩跟在隊伍,連習慣性甩來甩去的尾巴都沒動過一下。

沒驢子騎的衆人:“……”

直到天黑,一行人才勉強看到個模糊的村子輪廓,這是個建在山坳裏的村落,規模還挺大,三排民房,每排都有二三十戶,家家帶着大院子,乍一看很有世外桃源與世隔絕的味道。

幻想着今夜露宿在豪華的鄉村大宅裏,衆人比望了一天胡蘿蔔已經有點疲倦的驢子還興奮,相互叫嚷着鼓勁兒往村子裏沖。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對于這幫經歷了一整天山路折磨的城市人而言,這段看似不長的山路愣是走了三個多鐘頭,當他們終于站在村口,時間已臨近午夜了。

“唉呀媽呀,我怎麽記着上次來沒走這麽長時間呢!”攝像師靠在村口的一棵枯了的大樹上,拿手當扇子扇風,別看山裏的夜晚逼近零度,可做了一天運動的人全身都在冒熱氣,一時半會還感受不到寒冷。

“上次咱是輕裝上陣,和這次能一樣麽?”另一個攝像師放下昂貴的攝像器材,翻出礦泉水一口喝幹,抹抹嘴,頗有幾分意猶未盡。

“今晚委屈大家在村頭最大那間房子那擠一宿,明天咱再按照劇本安排住宿。小劉,趕緊生火,燒點熱水給大家喝,小趙,把軍大衣發給大家,感覺冷就穿上,在山裏感冒可不是鬧着玩的。”王斌站在村口一聲吼,全組人聞風而動,人們搬着自己的東西陸陸續續擠進村頭的大宅院。

這座院子應該是村長或村裏富庶人家建的,兩進院子,仿古的建築風格,正中有棟二層小樓,可能村子廢棄的時間有點長,小樓看上去很破敗,紙糊的窗子在夜風裏呼呼作響。好在房子的整體結構依然完好,一樓和二樓各有兩間卧室,裏面有張堪比通鋪的大木床,足夠劇組這三十多人休息。

前院四周有許多不知作何用處的矮房,大夥挨個查看一遍,發現大部分房子已經邁入危房行列,在房裏一擡頭,就能看到深藍色夜空中格外清晰明亮的星星,牆壁上到處都是猙獰的裂痕,仿佛大風一吹,房子就倒了。後院最裏面有三間獨立的茅草矮房,和前院的磚瓦房格格不入,就像被遺棄在黑暗裏的孤魂,發出凄厲的哀嚎。

“我怎麽覺得這村子陰風陣陣的?”舒慕抱着肩膀抖了抖,身子習慣性向覃坈靠攏。不怪他疑神疑鬼,就環境而言,這裏可比當初那水天一色度假村更像鬼片拍攝現場,連水天一色都鬧鬼鬧出了人命,這裏不出點事都對不起這森森的背景。

“就是個破敗的村子而已,”挨個發口糧的王斌嘿嘿笑着湊過來,“怎麽樣,是不是覺得這裏很有野外生存的氛圍,想當初我一看到這裏的風景就被迷住了,我有預感,只要這期節目播出,收視冠軍妥妥是咱的了。”

舒慕勉強擠出個滲人的笑容,如果殺人不犯法,他早就掄菜刀把這位永遠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導演滅口了,拍個真人秀能拍到這種考古隊都挖不着的破地方,居然還沾沾自喜?

和舒慕聚在一起烤火的穆寬和康俊聽到大少爺磨牙的聲音,默默在心裏替王導點蠟。

得罪大少爺的人,下場從來都不會太好。

因為山裏不通電,所以劇組為了拍攝節目特意運進來兩臺發電機,這批器材是早他們一天送進來的,眼下正好擺正位置,給衆人帶來的電暖寶充電。雖說每人都帶了大量暖寶寶,但身處大山深處,誰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突然狀況,因而消耗品能省則省。

“來來來,你們吃東西,我們先拍幾個鏡頭。”啃了口冰涼的饅頭,王斌指揮着攝像師擺位置拍攝嘉賓們吃入山第一餐的情景。穆寬戳戳毫無亂入鏡頭自覺的覃坈和唐劍文,三人退到攝像師身後,抱着肩膀看他們找角度拍鏡頭。

“這種場面有什麽好拍的!”見攝像師拍了十分鐘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唐劍文不樂意了,黑燈瞎火的,四個嘉賓圍着篝火喝熱水就冷饅頭,連句臺詞都沒有。就算幾乎不看電視,唐劍文也知道如果真人秀都按照這種節奏拍,準保連中年大媽都不會看。

“後期要剪輯,所以前面拍得越多,後期的制作空間就越大,得挑藝人角度都好的鏡頭播。”穆寬壓低聲音向身旁兩個門外漢解釋,話剛說完,眼角餘光掃過鏡頭外的黑暗,可能見鬼次數多了,他總覺得那些随風而動的枯樹枝是妖魔鬼怪的觸角……

“今天就到這吧,”王斌拍拍手,意味着一整天的忙碌暫告段落,“這裏只有四間房,一間留給咱們組的五位女士,其他人自由組合,在通鋪上将就一晚。”衆人一哄而散,舒慕拉着覃坈,帶領着唐劍文、康俊、穆寬以及劉澄和他的助理進了一樓左側靠樓梯的房間。

“希望明天的住宿條件能比今天好點。”看助理忙活着鋪床,劉澄略帶委屈地皺了皺鼻子,早知會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的的地方取景做節目,他根本不會簽這份合同。不過木已成舟,他也不能抱着違約的風險和耍大牌的嫌疑罷錄。

“放心吧,村子那麽大,總會找到合心意的房子。”舒慕安慰劉澄幾句,挨着覃坈倒在通鋪上,穆寬睡在大少爺另一邊,想想那天早上在酒店看到的一幕,經紀人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盡量保持和大少爺間的距離。

他倒不怕舒慕獸性大發,可他怕覃坈吃起醋來把他碎屍萬段。

眼前有個千載難逢的埋屍地,他還不想長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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