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玄色衣袍的身影筆直地跪……

風辭曾經想過,裴千越能已經對他身份有了猜測,但他從沒想到裴千越居然用這法子來驗證。

不過後來想想,這确是裴千越事風格。

就像當初榕樹根下秘境,他猜出風辭并非原身,想知道他是友是敵,樣假借自己遇險,試探風辭不救他。

一算計,這麽短時間內用了兩次,偏偏風辭還兩次踏了進去。

真不知道該說是裴千越把人心拿捏得準,還是風辭心太軟。

大地忽然傳來震動,風辭擡眼看去。

臨仙臺居于阆風城最高處,能将整個門派俯瞰眼底。于是,他看見遠處,一道道黑霧不知是從何處飛來,掠過虛空,散落到門派各處。黑霧散開,裏面竟然是人。

不,那或許算不上是“人”。

那黑霧中走出來“人”身長足有成年男子兩倍,身負铠甲,黑色兜帽蓋住臉龐,看上去頗為詭谲。

他們一擡手,濃墨般黑袍中竄出一條粗壯鐵鏈,瞬間将伏地上、已經失去動力修士脖子扣住。

蕭卻快步踏上臨仙臺。

這些黑霧中铠甲人是裴千越很早就準備好兵人軍,平日裏藏阆風城地下,這還是裴千越繼位城主以來,第一次使用。

今日他聽從裴千越命令,等地下,等待大陣啓動,再放出兵人。

如今叛軍已被盡數捉拿,只待回禀城主後再處置。

他腦中還思索着正事,所有一切這些,他走上臨仙臺一瞬間化作了一片空白。

發……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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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仙臺上氣氛凝重得仿佛空氣靜止了,蕭卻看着不遠處,跪地上自家城主,以及站他面前風辭,下意識擡起袖子揉了揉眼睛。

那一刻,他腦中第一反應竟然是,難道他中了什麽幻術?

是不應當。

他方才一直躲阆風城地下,應該沒有中幻術機。

蕭卻整個人有些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該陪城主一跪下。

手持梅枝少年朝他看過來,嘴角揚起一個似笑非笑弧度:“準備得很周全啊。”

這話顯然不是對蕭卻說。

因為随後,他便看見少年随手将梅枝一扔,朝裴千越俯身下去。

風辭擡起手,用指腹輕輕拭去裴千越側臉血痕。

那動作竟有些溫柔。

他說出來話卻是冰冷,甚至帶了點狠意。

“其也不喜歡被人騙。”風辭捧着那張俊美臉,視線從他滲出血色眼睛,落到他側臉血痕,再到那雙被血染得殷紅鋒利唇瓣,低聲道,“所以不再有下次了,裴千越。”

說罷,風辭轉身欲走,卻被裴千越抓住了衣袖。

他指尖也染了點血,印風辭淡青色衣袖上,仿佛落梅一般。

“主——”裴千越一聲低喚尚未開,便被風辭打斷。

“城主大人不是說不喜歡被人碰嗎?”風辭掃了眼抓着自己衣袖手,冷笑,“巧了,也不喜歡。”

說完,他幹脆利落把衣袖一抽,化作一道劍影消失臨仙臺上。

蕭卻人已經看傻了。

裴千越沒有急着起身,他微微轉頭,面向了那道劍影離開方向。蕭卻也跟着看過去,注意到那是後山弟子院方向。

直到那道劍影消失,裴千越才擡起手,指尖拂過自己側臉。

原存着細長傷痕臉上,如今光潔一新,半點印跡也沒有留下。

風辭方才碰他時候,便幫他治好了。

裴千越忽然低聲笑起來。

阆風城主向來是冷血無情,陰晴不。大多數時間,他把情緒隐藏得很好,叫旁人瞧不出喜怒,他身旁侍奉,只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他不是沒有笑過,他笑,從來伴随着嘲弄,鄙夷,甚至是危險。

從沒有像今天這樣。

是愉悅。

是那發自內心……愉悅。

***

阆風城主殿。

幽幽燭火跳動,将殿內衆人臉色映得極其蒼白。

大殿之上,跪了餘名修士,他們頸上扣着厚重鎖鏈,脊背被壓得微微彎曲。鎖鏈上金色符跳動,那是一能壓制靈力咒語,哪怕催動半點靈力,引來焚身痛苦。

——全是先前臨仙臺圍困裴千越那幾位。

溫懷玉坐一旁,脖子上樣扣着鎖鏈,臉色蒼白如紙。

他腳邊就是承朝渾身浴血屍身,老者臉上還停留着死去時驚恐萬狀表情,一襲湛藍道袍被染成了深黑色。

不安氣氛大殿上蔓延開。

“玄月劍派。”

端坐前方主位人忽然開了,大殿上,一名二多歲青年渾身抖了一下,牽動脖頸間鎖鏈發出一聲清脆響。

裴千越不以為意,繼續喚道:“蒼炎宗。”

“雷霆宗。”

“落花門。”

“琉光山。”

他每提到一個名字,堂下便有一人或幾人恐懼發顫,黑暗大殿上只能聽見壓抑局促呼吸聲。

裴千越道:“仙盟成立至今,除六門外,另有二二家宗門。此番參與謀逆,六門占其二,二二家占了家,已近半數。”

他說得很慢,嗓音不知是否因為受傷緣故有些低啞,卻不沉。

語調聽上去反倒有些輕快。

“……看來你們對座這個盟主,意見很大。”

沒人答話。

場這幾位修士,是反叛幾家仙門裏數一數二頂尖高手,甚至有半數是一派之主。但此刻,他們沒有一個人敢開,大殿內蔓延着死一般沉寂。

事上,裴千越每次這麽陰陽怪氣說話時候,除了風辭之外,沒人敢回應他。

但裴千越依舊很耐心:“說說,是座哪裏做得讓你們不滿意了。”

“……溫宗主,你先來吧。”

溫懷玉眸光低垂,臉色被鎖鏈上金色符映得更加蒼白:“懷玉只想為命喪無涯谷決輝掌門,以及受傷那八餘名弟子讨回個公道。”

“溫宗主向來古道熱腸。”裴千越點點頭,道,“至于丹陽派掌門,确是座殺。”

“丹陽派掌門決輝,常年與淩霄門往來甚密,更是數次商議暗中謀反,欲除座而後快。座殺得不對嗎?”裴千越頓了頓,又問,“還是說,只有溫宗主能阆風城安插內應,座就做不到?”

溫懷玉垂眸不答。

裴千越道:“帶上來。”

主殿大門被推開,率先傳來是沉重腳步聲,以及鎖鏈地上拖拽聲音。

片刻後,一名高大兵人拖着鎖鏈,出現衆人面前。

鎖鏈末端,還拖拽着一個人。

來人頭發已經全散落開,遮擋面部看不清神情。他身上還穿着阆風城統一制式衣袍,青色衣袍上滿是斑斑血跡。兵人将他拖到大殿前方,拎起鎖鏈,才露出那張狼狽不堪臉。

“看來兵人待你有些失了禮數,”裴千越平靜道,“戒律長老。”

戒律長老似乎受了很重傷,身上氣息已經分微弱,他聽了這話,卻猛地睜開眼,對裴千越怒目而視:“裴、千、越!”

他張開雙臂,似乎想朝裴千越撲過來。下一秒,戒律長老脖頸間金色符一閃,嗆咳出一血來。

溫懷玉別開視線,閉上眼,似乎不願再看接下來要發生事。

“戒律長老與叛軍裏應外合,破壞阆風城禁空法陣,被座當場所擒。”裴千越悠悠道,“戒律長老,你阆風城掌管戒律門規三百餘載,告訴座,背叛師門,當處何罪?”

“背叛?”戒律長老吐出一血沫,冷笑,“老夫從未背叛師門,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三百年前來到阆風城,以妖法蠱惑師兄,讓他臨死前将城主之位傳于你——你有什麽資格坐這個位置,又有什麽資格表阆風城!”

“不傳給座?”

裴千越低笑一聲:“不傳給座,難不成傳給你這給他下毒咒,害他禦敵時身受重傷,最終不治而亡……師弟?”

戒律長老頓時瞳孔緊縮。

他站起身,走下主殿前方臺階,來到戒律長老面前:“阆風城前城主容寂劍尊是個純善之人,當年容寂曾救座一命,座為了報答,應承了他一個要求。戒律長老要不要猜猜是什麽?”

戒律長老怔然望着裴千越,忽然渾身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裴千越淡淡道:“他要座答應,将你留阆風城,若你不起反心,座便留你一條命。”

“不……不能……”戒律長老渾身顫抖不止,心緒激蕩,引得禁锢他脖頸間鏈條上金色符閃動不斷,“從未想害死他,只是想……師尊眼裏從來只有他,城主之位是他,百姓敬仰也是他……只是想……只想他退位,不知道那時候遇上強敵,不知道——”

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擡頭直視裴千越,大喝:“是你!師兄當時說他要去靈霧山瞻仰千秋祖師,他遇敵時也只有你場,這所有一切是你一面之詞!分是你,一是你——”

始終沉默不語溫懷玉忽然擡起眼。

戒律長老沒有再說下去。

因為系他脖頸間鎖鏈忽然收緊了。

那鎖鏈如蛇一般,飛快爬上他脖頸、四肢,戒律長老臉很快漲得通紅,脖頸間骨骼傳出被勒壓後怖聲響。

片刻後,鎖鏈松了勁,戒律長老身體輕飄飄落地。

已經沒了氣息。

“阆風城門規,背叛師門者,當處死刑,挫骨揚灰。”裴千越淡淡道,“帶下去吧。”

兵人拖拽着那具剛剛死去屍身,轉身離開了大殿。

裴千越道:“有勞諸位聽了些派內恩怨,那麽接下來,你們想要座如何處置?”

這話自然也沒人敢接。

但裴千越今天心情似乎确不錯,并不惱,而是悠悠道:“那座換個說法,你們是想活……還是想死?”

“裴千越!”黑暗中,終于有人開了。一襲紫衣中年男子掙紮着站起身,大喝道:“你心殘忍,濫殺無辜,落花門絕對不歸順——”

他聲音戛然而止。

與戒律長老死前樣骨骼擠壓聲大殿上響起,伴随着裴千越冰冷聲音:“落花門……很好。從今日起,将落花門逐出仙盟,今夜被擒落花門弟子盡數處死,其餘派內弟子全部廢棄根骨,此生不得再入修真界。”

他話音一落,殿內終于不再沉寂。

“城主饒命,琉光山願意歸順!”

“雷霆宗,願意歸順!”

“玄月劍派,願意歸順!”

……

落花門門主身體頹然倒地,另九家仙門全數表了态,但裴千越沒有理,而是微微偏頭。

再次面向了溫懷玉。

“溫宗主,你呢?”裴千越問。

黑暗中,溫懷玉閉了閉眼,低啞着聲音道:“清淨宗日後……全聽盟主差遣。”

***

衆人散去,主殿內只剩下裴千越一人。

蕭卻快步走進來。

“城主,已按您吩咐,給諸位……前輩身上注入了命魂蠱,一旦日後再生反心,神識消散,爆體而亡。”蕭卻道。

裴千越淡淡應了聲。

他身形盡數藏于黑暗中,蕭卻擡眼看去,卻見他解開了眼前黑綢,心下一驚。

自從裴千越多年前雙眼受傷後,便鮮少旁人面前解下覆眼黑綢。

他雙眼畏光,沒了遮光之物,無異于将弱點暴露人前。

蕭卻張想說什麽,卻見裴千越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塊染血青色布條,系了眼睛上。

蕭卻:“……”

那布條是從阆風城弟子服上割下來,已經失了靈力,又先前打鬥中被劃破了邊緣,透着淡淡血色。

也是不嫌棄。

蕭卻沒敢說話,站一旁等待裴千越将布條系好,才聽見他又道:“毒蠱禁制中再加一條,今日臨仙臺看見事,不得洩露半句。”

這說自然是風辭使出劍氣,殺了承朝,救了裴千越事。

臨仙臺乃阆風城最高處,與前山主殿及廣場有一距離。今日風辭使出那道劍氣雖強,相距甚遠,旁人不一知曉發生了什麽。

真正清楚事情始末,見證了千秋祖師那驚鴻一劍,其只有場那餘位修士外。

就連蕭卻,只是從二人态度中,猜了個大概。

蕭卻不敢多問,低低應了聲“是”。

裴千越站起身,起身時不知牽動了何處傷勢,身形微微一頓。

“城主,您傷……”

那囚妖符陣就直接傷妖族元神,加上承朝下手極狠,裴千越雖然面上不顯,但其傷得不輕。

蕭卻連忙迎上前:“弟子這就替城主療傷。”

裴千越沒動,忽然問:“座看上去傷得很重?”

蕭卻被他這問題問懵了。

那是淩霄門囚妖符陣,這些年不知有多少妖族死那法陣中,哪怕裴千越這樣修三千年大妖,若是那法陣中再待上一時半刻,恐怕也有魂飛魄散危險。

蕭卻沒白他為何這麽問,卻還是如道:“那囚妖符陣非小,城主傷勢不宜拖延。”

裴千越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

他低笑一聲,淡淡道:“很好。”

***

風辭離開臨仙臺後,直接禦劍回了外門弟子院。

弟子院那群沒參加戰事外門小弟子還不知道前山發生了什麽事,因此風辭沒受到任何阻攔,直接回了自己小院。

風辭今晚着被裴千越那混賬東西氣得不輕。

為了防止自己氣急之下提劍把那崽子打出個好歹來,他索回屋打坐入,順便讓自己冷靜冷靜。

再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起。

風辭氣來得快也去得快,打坐了一整夜,氣也消了個七七八八。

裴千越面前表真身,其算不上什麽大事。

哪怕昨晚不發生這些事情,風辭也找機向他坦白。最讓他生氣,還是這混賬東西一點也不顧及自己身體,還利用風辭對他疼愛試探他。

不過歸根結底,那混賬東西現這麽能作,多半還是風辭他年幼時就離開,這麽多年疏于管教,才害得那崽子現越長越歪。

雖然不一來得及,但風辭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裴千越好好談談。

他這麽想着,翻身下榻,拉開門。

一道玄色衣袍身影筆直地跪他門前。

昨夜阆風城內下了場不大不小雪,裴千越沒用靈力禦寒,發絲衣袍上已經落滿了雪,襯得他臉色愈加蒼白。

聽見開門聲,裴千越微微擡起頭,像是想說什麽,開卻壓低着聲音先咳嗽起來。

風辭:“……”

這混賬玩意知道他身上還有傷嗎?

風辭倒吸一雪後清晨冰冷空氣,只覺自己好不容易壓下去火氣又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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