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哦,演得不錯
“盜走?”風辭一怔,聲音都沒忍住放大了些,“這怎麽可能?!”
裴千越整個人完全隐藏在黑暗中,神情看不真切。他似乎不太提這件事,再開口時聲音也有些自責:“抱歉,是我沒有替主人看管好。”
“這和有什麽關系?”風辭奈,“我把留在靈霧山,又不是用來看門。”
風辭當年在靈霧山神魂離體,留下的那具肉身自然陷入沉睡,除了不會腐壞之外屍體異。
有人會來偷盜他的肉身,其實算不上什麽怪事。
因為在修真界中,的确曾有偷盜殒命的修真大能屍身的事情發生。
修真達到一定境界的大能去後,肉身修為境界仍在。這種肉身的皮肉、髒器、骨骼、甚至一絲毛發,都是極為珍貴之物。
而最常的用法,是被一些邪修用來煉制傀儡,抑或附魂奪舍。
風辭當年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才會在靈霧山設下重重禁制,不允許任何人踏足。
可沒到,還是出了這種事。
風辭腦中瞬間浮現出許多題,他了,:“盜走屍身的人,他交手了嗎?”
裴千越又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連也打不過?”
風辭相信,以裴千越的性子,不會眼睜睜看別人把他屍身奪走,他一定會盡全力阻攔。
那時候裴千越已修煉了近三千年,可究竟是什麽人,不僅闖入了靈霧山法陣,而且就連裴千越都對付不了。
等等,三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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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辭恍然:“所以,就是因為我的屍身被人盜走,才會離開靈霧山,來到阆風城?組建仙盟,是借修真界的力量替我找回肉身,對嗎?”
裴千越:“是。”
風辭:“可沒有線索?”
“沒有。”裴千越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整整三百年,我幾乎找遍了中原大陸每一個地方。”
可什麽也沒有。
那具屍身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再也沒有出現。
不知到了什麽,裴千越放在桌案上的手用力握緊,指尖都有些微微顫抖。眉心,一抹微弱的紅光閃過。
風辭注意到身旁這人的情緒波,連忙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胡思亂什麽呢,冷靜點。”
那紅光一閃即逝,裴千越微低下頭。
他分蒙眼,風辭卻感覺有一道形的目光落下來,就落在他覆蓋裴千越手背的那只手上。
風辭不聲色地把手收回去,清了清嗓子,寬慰道:“肉身丢了就丢了,找回來就是。現在有我兩人聯手,還怕有什麽是我們對付不了的?”
他這說法似乎讓裴千越很是受用,後者眉宇舒展開,輕輕應了聲:“好。”
裴千越笑來是很好看的,就像霜雪消融,吹過一陣暖風。
風辭猝不及防觸到了那笑容,略一晃神,才繼續道:“而且,就算真找不回來也沒事,不過是一具肉身,不必太放在心上。”
風辭找回肉身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他至今仍然很不習慣這幅少年身形;其二就是,這具少年肉身境界太低,發揮不出他所有力量。
假如天道預示的那場災劫當真到來,他不确定自己這身體能不能應付得來。
不過現在,又多了第三個原因。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肉身被人弄去瞎折騰。
除了這些之外,能不能回到他原本的肉身,對風辭而言其實沒那麽重要。
只是一具軀殼而已。
但裴千越好像不喜歡他這,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又沉下來,風辭注意到,連忙道:“不過嘛,能找回原本的肉身當然是最好,做事也方便些。”
“嗯。”裴千越意味深長道,“的确。”
風辭:“?”
為什麽總覺得他裏好像另有深意。
風辭沒繼續細究,他家黑雖然最近在自己面前表現得乖順,但實際上,脾氣還是很難捉摸。
誰知道他都在什麽。
風辭決定繞回正題:“有關我的肉身,現在有什麽線索嗎?”
裴千越搖頭:“沒有。”
風辭:“那現在看來,只能把這事先放一放了。”
裴千越聽出他言下之意,他:“主人現在還有別的打算?”
風辭道:“可知道,有個地方叫做寒山寺?”
裴千越:“可是姑蘇那個寒山寺?”
“我不知道。”
風辭只是記得夢中那個和尚前提過這個名字,至于那寺廟在哪兒,他并不清楚。
他沒把夢境的內容說出來,不過裴千越也沒追。
裴千越擡手一揮,一道道金色的文字浮現在半空中。
是當初在榕樹根下,裴千越給他看過的那份仙門名錄。
風辭當時沒仔細閱讀上面的名字,此時仔細去尋,才注意到裏頭的确有個寒山寺。
不過……
“這寒山寺排得很靠後啊?”風辭。
按照裴千越的說法,迄今為止所有遇害的仙門,遇襲順序都是根據這個名單排位而來。
從風辭歸來開始,排第十二的天玄宗、十三的青陽宗、十的常門、十五的涯谷,接連被滅門,順序都沒有錯。
可這寒山寺,已排到了二十三名。
風辭駭然:“難道前面的——”
“不。”似乎知道風辭說什麽,裴千越率先解釋道,“這榜上有名的所有仙門,我早已派人暗中盯,這幾并未任何有仙門遇襲的消息。”
風辭:“那為什麽……”
裴千越道:“這數月以來,修真界人心惶惶。尤其近,越來越多仙門向仙盟投誠,抑或遣散派內弟子。”
“如果将已有意加入仙盟或已遣散弟子的門派從這名單中除去——”
裴千越又一揮手,名單內的名字一個個黯淡下去。
在剩下的那些仙門裏,排在第一位的就是……
風辭沉聲道:“寒山寺。”
“對。”裴千越道,“寒山寺,恐怕是那幕後真兇下一個目标。”
寒山寺是一座前朝古剎,寺內都是主修佛法的佛修。
寒山寺住持慧空大師,也曾是修真界一代大宗師。不過,慧空大師一心佛法,不願再卷入修真界紛争,因而在仙盟成立時便拒絕加入,選擇隐居寒山寺,不再涉足凡塵。
風辭聽裴千越的介紹,沒答。
如果夢境中的寒山寺,這名單中的寒山寺是同一處,那這件事恐怕比他象得更複雜。
風辭低下頭,視線落到自己掌心。
他仿佛還能記那夢裏的他掐住那和尚的脖子,以及和尚渾身靈力注入他體內的感覺,那麽真實,又那麽……可怕。
風辭:“寒山寺現在如何了?”
裴千越道:“一切如常。”
他派去的眼線每都會回禀那些宗門的消息,至少目前為止,寒山寺尚未遭劫。
風辭松了口氣:“那就好。”
證昨晚他做的那個夢的确只是個預示。
事情還沒有發生,一切還來得及。
風辭道:“我親自去一趟吧。”
裴千越仍然沒有他原因,只是點點頭:“好,我陪去。”
風辭張了張口,還是對裴千越這丢下一堆爛攤子不管的行為有點意。但他裴千越相處這麽長時間,已完全白這人有多麽固執,勸是勸不回來的。
固執就算了,旁人還不能反駁,否則就要生氣。
一生氣,魔心又要發作。
風辭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去就讓他去吧,自家崽,除了哄,還能怎麽辦?
***
不過,風辭自認比裴千越有良心多了。
既然知道寒山寺暫時沒有異,在臨走前,他索性幫将派內待處理的事務整理了一遍。少部分緊急的、重要的、需要城主定奪的,直接壓裴千越當場做出決議,省得蕭卻回頭又焦頭爛額,不知如何處理。
這部分事務,就處理了一整個下午。
等二人出臨仙臺的時候,天已快黑了。
遠處天邊紅霞萬丈,霞光映照在雪山之巅,美不勝收。
風辭這一整天下來坐得腰酸背痛,剛走出門就伸了個攔腰,打哈欠:“我當年離開修真界果然是智的,處理這些破事比和魔打架累多了。”
裴千越跟他身後走出來:“主人可要回去休息,我當年那慧空大師有一面之緣,寒山寺那邊我去就好。”
“不用。”風辭擺了擺手,“我一去,也好有個照應,而且……”
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親自确認。
風辭沒過多解釋,二人走下臨仙臺。仙盟叛軍被擒後,阆風城的禁空法陣也被重新修複,哪怕是風辭和裴千越,禦劍離開,只能等到出了山門之後。
可二人剛下臨仙臺,便有弟子尋過來。
“城主,淩霄門門主到了,正在山門前求。”
風辭訝異:“這麽快?”
聽說淩霄門門主的玄陽子已閉關數月,派內事務都交給自家師弟處理。更何況,裴千越此舉其實頗有鴻門宴的意思,所以風辭本以為淩霄門不會來得這麽快。
白天裴千越才剛把承朝已的消息送過去,按照腳程來算,這得是收到消息便立刻啓程,才能這麽快趕到。
傳的弟子還跪在二人面前,裴千越卻沒急回答,偏頭面向風辭。
是在等他定奪。
風辭道:“先一吧。”
個淩霄門門主,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裴千越也沒去主殿,直接在前山廣場召了玄陽子。
這會兒正是阆風城下晚課的時間,前山廣場上圍了許多弟子、長老,甚至還有還沒來得及離開的溫懷玉。
玄陽子踏上阆風城前山廣場時,承朝長老的屍身剛被人擡來。
聽聞淩霄門三尊是自一長大的師兄弟,這三兄弟雖然性情截然不同,但這些年來感情一直很好。可這位身穿道袍的老者,看也沒看那屍身一眼,徑直走到前方,撲通一聲朝裴千越跪下。
“——玄陽子管教不利,望城主恕罪!”
風辭眨了眨眼,沒到他會是這個态度。
玄陽子應當是六門首座裏除了裴千越之外年紀最大的,他一頭銀絲束冠,手握一把拂塵,蒼老的面容依稀可看出年輕時的風姿。
裴千越負手立于前方,淡聲道:“承朝險些要了本座的命,門主一句管教不利就揭過了?”
“還有門下這二十一名精銳弟子……”
二十餘名淩霄門弟子,被人押解上來。
此次攻上阆風城的修士,大部分願意投誠的,都已被溫懷玉放回各自門派。
只有淩霄門,他沒敢擅自處理。
那些淩霄門弟子各個神情憔悴,看玄陽子仿佛看了救星。
“師尊!師尊救我!”
“師伯,我們都知道錯了師伯!”
“您救救我們!”
……
裴千越輕輕地“啊”了聲:“這裏面竟然還有的親傳弟子。”
玄陽子牙關緊咬:“……是。”
“可他們都殺了本座。”裴千越道,“玄陽子,這就是教出來的好徒弟?”
“淩霄門絕沒有背叛城主!”玄陽子說中氣十足,透出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态,“此番全是那承朝肆意妄為,借老夫閉關的契機,私自帶領弟子下山!”
“哦?”裴千越轉向被押解在旁的那些弟子,“是這嗎?”
那群淩霄門弟子連忙應道:“是,都是承朝長老脅迫我們,弟子絕沒有背叛城主,沒有背叛仙盟!”
“閉嘴!”玄陽子大喝一聲。
他彎下腰,額頭重重磕在地上:“事已鑄成,玄陽子不求城主原諒,只願城主給我個贖罪的機會,親手處置這群叛亂賊子。”
風辭眉心一跳,隐約意識到了什麽。
裴千越道:“好。”
他音剛落,玄陽子便猛地身。他額前已被磕出了血,可他好像渾然不覺,幹脆利落地轉身,揮手中拂塵,化作萬千銀絲橫飛出去。
銀光一閃,一顆頭顱滾到地上,鮮血噴濺。
站在最前方的一名淩霄門弟子,竟就這硬生生被他割下了頭顱。
風辭眉宇緊蹙。
如果沒記錯的,這人方才是頭一個喊玄陽子師尊的人。
“大師兄!”“師尊饒命!”“師伯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
淩霄門弟子頓時亂做一團,可玄陽子沒有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他手中的拂塵仿佛化作利刃,每揮上一次,都有一顆頭顱落地。
玄陽子身上的道袍已被噴濺的鮮血浸染,最後一顆人頭落地,他手中的拂塵垂下,流淌鮮紅,在腳邊積成一灘。
二十一顆頭顱,二十一條人命,就在這轉瞬間盡數在他手裏。
他回過頭,目光終于落到承朝的屍身之上。
這片空地之上已滿是鮮血,玄陽子淌血一步步走過去,左手掌心凝出一道金色的符咒,在屍身上狠狠一拍——
轟——
老者血跡斑斑的屍身頃刻間化作粉碎。
挫骨揚灰。
玄陽子屈膝跪在原本停放承朝屍身的地方,渾身浴血,不知何處沾染的鮮血從他側臉滑下。他略微擡頭,眸光沉得仿佛透不一絲光亮。
“這,城主滿意了嗎?”玄陽子低聲開口,聲音低沉嘶啞。
啪。啪。啪。
萬籁寂靜中,唯有裴千越輕輕拍掌。
“不愧是玄陽子,真是令本座刮目相看。”裴千越贊許地開口,又轉向溫懷玉,“溫宗主看了嗎,這才叫表忠心。”
溫懷玉臉色難看至極,微微別開視線,并不回答。
裴千越也不在意,平靜道:“玄陽子門主來吧,既然叛亂賊子已,本座相信此事關,不會再遷怒淩霄門。”
玄陽子朝裴千越深深叩頭:“……謝城主。”
***
看到了自己看的,裴千越和風辭還有事情要做,也不再耽擱。按照原先計劃給玄陽子服了血契蠱,便将人打發走了。
顯而易,玄陽子在服血契蠱的時候,同沒有任何猶豫。
風辭事後來依舊覺得驚嘆:“他也太狠了。”
為了向裴千越證忠心,親手殺了門下二十餘名精銳弟子,還将自己從一長大的師弟挫骨揚灰,這得多狠的心。
風辭感嘆了一路,得出結論:“們修真界果然沒有正常人。”
裴千越聽言只是低聲笑笑。
說這時他們已禦劍離開了阆風城,而這回,風辭終于順利搭上了自家黑蛇的順風劍。
他如今身形矮,站在後頭風大還站不穩,便同意了裴千越的建議,把他摟在身前。堂堂千秋祖師,正大光地靠在自家崽子懷裏犯懶,完全沒覺得他們這有什麽不對。
風辭:“不過,真的覺得玄陽子可以信任?”
“玄陽子只是為了保住淩霄門。”裴千越道,“至于他究竟有沒有反心,我還不知道。”
風辭驚訝:“也不知道?”
裴千越:“我派去淩霄門的內應只查到承朝一直以來存有反心,但這位淩霄門門主,從始至終沒有漏出過任何破綻。”
“……他恐怕會比溫懷玉更難對付。”
風辭十分贊同這句:“我看他那性子,要是瘋來,真不是尋常人能對付得了的。”
阆風城,清淨宗,淩霄門,這三門首座一個比一個瘋,相比來風辭竟然覺得自家黑蛇在裏面還算症狀輕微的。
“不過啊,如果真是演的,那玄陽子的演技可當真厲害。”風辭把自己裹在裴千越的衣袍裏擋風,若有所思道,“比我厲害多了。”
可裴千越略微低頭,平靜地:“演過嗎?”
風辭:“……”
殺人誅心!!!
雖然他在第二次和裴千越獨處的時候就被認出來了,但他那時候還是有在努力僞裝自己的好嗎?
似乎察覺到風辭的不悅,裴千越毫感情地改了口:“哦,演得不錯。”
“比玄陽子好多了。”
“主人真厲害。”
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