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寧殊擡眸望向沈墨庭,圓圓的杏眸因為布滿難以置信而睜大,她看見沈墨庭黑色的衣衫慢慢被血跡泅濕,一種說不出的憤懑讓她單薄的身軀不自覺地在顫抖。

沈墨庭很快發覺懷裏的寧殊身子微顫,他以為寧殊被剛才的突然襲擊吓到了。

“沒事了,不怕。”明明沈墨庭的後背被結結實實地捅了一刀,他卻像是感覺不到劇痛一般,一開口竟然還是不自覺地在柔聲安慰寧殊。

寧殊瞪大了圓眸,只覺喉嚨發癢,聲音微微有些喑啞地喚道:“老師……”

明明沈墨庭知道了她根本不是外表看上去那麽的單純無害,反而是個手段陰狠殘虐的暴君,為什麽沈墨庭還要這麽奮不顧身地保護她?

而且不到一年時間的相處而已,真的會有沈墨庭這種傻子,可以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嗎?

寧殊有些費解地擡起眼睛,像是還不能理解沈墨庭明明看到了真相,為何還會被自己柔弱的外表迷惑。

寧殊用指尖點了點身前的屍體,這具屍體被她的精神力擰斷了脖子,十分血腥,寧殊忍不住提醒他道:“這是我殺的。”

“我當然知道。”沈墨庭沉聲反問道:“我教了你這麽幾個月的機甲,還能不熟悉你的精神力波動?”

“那老師為什麽還要保護我,還要安慰我?”寧殊不解地問道:“其實我并不需要。”

沈墨庭抿了抿唇,心底雖然有些氣寧殊這個小兔崽子,竟然用這樣迷惑人心的柔弱外表欺騙他了好幾個月,但有危險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拼盡一切地保護寧殊。

就像是呼吸的本能一般,他什麽都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誠實地擋在了她的面前。

沈墨庭像是有些賭氣一般,語氣硬邦邦地開口:“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既然答應了陛下要照顧你,又是你的老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難不成還眼睜睜地看着你在我面前受傷?”

原來只是因為這個承諾而已。

是了,至始至終,沈墨庭對自己這麽好,不過是沈墨庭因為向來信守承諾,他答應了父親要照顧和庇佑自己。

所以哪怕清楚了自己的真實性格,他也沒有離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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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殊了然地點了點頭,心底有些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失落。

寧殊垂下眼睛,從儲物扣裏拿出兩管療效最好的療養液:“老師因為我而受傷,還是不要再耽誤了,快去治療吧。”

“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沈墨庭淡淡地說道。

後背的傷口雖然的确有些疼痛,但對于在戰場中的血雨腥風磨砺多年,多次死裏逃生的沈墨庭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只是一點小小的皮肉傷,反正自己這具身體已經遍體鱗傷如此醜陋了,再多添一道也不算什麽。

反而沈墨庭有些慶幸這道傷口沒有出現在寧殊的後背上。

就算寧殊只是有着柔弱嬌貴的外表,沈墨庭也不想她會受到一點傷害。

寧殊愣了愣,還準備勸說什麽,沈墨庭卻已經皺起了眉毛:“今天鬧出來的動靜都是攝政王的手筆吧。他竟敢堂而皇之地對你動手,膽子竟然這麽大麽……”

既然早已被沈墨庭看見了自己的真面目,寧殊也不再故作純真無邪,她冷哼一聲,低嗤道:“雖然我們都清楚這些殺手都是寧邱的人,但這些殺手顯然經過多年培訓,任務失敗便幹脆自盡,現在根本沒有證據可以指控寧邱,我們也只能吃個啞巴虧。”

沈墨庭怔了怔,眼神變得有些恍惚一般,仿佛他還不能徹底把眼前滿眼沉靜和冷酷的寧殊,和之前那麽乖巧溫和,笑得溫暖而恬靜的少女聯系起來。

寧殊像是察覺到了一般,唇角揚起一抹弧度:“老師還是接受不了這樣的我?”

她的笑容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卻,微揚的弧度帶了幾分譏諷,明明在笑但笑意卻未達眼底,只有刻骨的冰冷。

沈墨庭下意識地皺起眉毛,有些使勁地揉了揉寧殊腦袋:“在我面前不要這樣笑。”

寧殊摸了摸自己被揉亂的頭發,一邊整理一邊氣鼓鼓地擡起眼睛,她還帶着嬰兒肥的肉嘟嘟臉頰,竟然讓一向肅穆嚴苛的沈墨庭心頭一癢,忍不住想要戳一戳。

“我的确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沉默寡言,甚至有些不善言辭的沈墨庭頓了頓,想了想措辭才緩緩繼續道:“不過你以後在我面前,不用像之前那麽掩飾自己的本性。”

“真實的你是什麽樣子的,都可以無所忌憚地在我面前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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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因病去世,身為皇儲的寧殊本應理所當然地繼位。

可是攝政王寧邱又怎麽甘心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的皇位,被寧殊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孩橫插一腳搶走呢?

皇宮的議事殿裏,政部和軍部的高層正聚集在一起,商議着寧殊即位為女帝的加冕儀式,卻很快有不同的聲音從人群裏傳出來。

“公主殿下還這麽年幼,甚至都沒有成年,實在難當大任。”

“而且公主殿下還是柔弱的Omega,更不适合當皇帝了。”

“應該讓先皇的胞弟,寧邱殿下繼任才是。”

寧殊微微挑了挑眉,她自然知道這些人都是攝者王的勢力,她正準備讓自己的人也加入這場唇槍舌戰,随着一聲突如其來的木倉響,卻突然讓大殿鬧哄哄的聲音都停住了,頓時變得一片沉寂。

“閉嘴!”

許多人還保持着張着嘴的表情,看着眼前不怒自威,胸口挂滿了勳章,身着上将服制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過,卻支支吾吾地連個屁都不敢放,讓這個無聲的畫面變得荒誕和滑稽起來。

他們可以不敬畏年幼的女帝,可以肆意地挑釁Omeg的尊嚴,卻不敢輕易觸怒眼前這尊能夠手撕蟲族的煞神。

寧殊就這樣看着身着黑色軍裝大衣的男人徑直越過烏泱泱的人群,步履有力又堅定地站到了她的身邊。

盡管沈墨庭只是站到了寧殊的身邊,卻讓許多人的表情變得複雜,很多人快速地交流了一下眼神,仿佛在對着暗號一般。

先帝給寧殊留下的勢力頂多只能讓她自保,并不能讓她坐穩皇位,高枕無憂。

攝政王若真是為了皇位,不顧外人的非議,直接謀逆篡位,尚未成年,羽翼未豐的寧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但手握重兵的沈墨庭卻明顯地站到了寧殊那一方。

寧邱一直都很忌憚兵權在握的沈墨庭,一直計劃着除掉寧殊之後就早晚會對沈墨庭動手。

如果之前寧邱謀逆只需要擔心一下自己的名譽問題,還猶豫和糾結要不要直接謀逆。

然而如今一向中立,從不參與政事的沈墨庭,卻無比清晰地表态他是寧殊的人,寧邱便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寧邱咬碎了牙,死死地瞪着他那個嬌弱得仿佛連走兩步路都會喘的小侄女,就是這麽一個柔柔弱弱,除了張漂亮臉蛋一無是處的Omega,竟然坐上了他最想要的位子。

眼看下面的人都安分了一些,沈墨庭掃了一眼寧邱無法掩飾,扭曲到了有些猙獰的表情,正恨恨地盯着寧殊。

沈墨庭眸色一深,掀起大衣的衣擺,對着寧殊的方向單膝跪地。

他的聲音遲緩卻又無比地堅定,清晰得可以讓所有人都聽見:“參見陛下。”

随着沈墨庭這個重權在握的上将對寧殊跪下,很快寧殊的人立馬也機靈地跟着伏下身子,再接着是中立勢力的人猶豫和遲疑了一會,也緩緩地跪下。

寧邱的人只見大部分的高層都已表态,放棄了負隅頑抗,只能不甘不願地垂下了頭。

饒是寧邱再是惱羞成怒,看着如今大勢已去,卻也只能壓着怒火暫時忍耐,心底又開始暗戳戳地謀算着自己篡位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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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皇室的墓園裏,寧殊穿着一襲簡單的黑裙,靜靜地伫立在眼前的石碑之前。

天色晦暗,雨絲綿密如針,潮濕的冷氣猶如無數條細蛇纏繞在她裸露的手臂。

寧殊的全身濕漉漉的,她卻渾然不覺,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墓碑,黑瞳暗沉,蓄滿了蒙蒙的霧氣,仿佛下一秒便會哭出來。

她的睫毛被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濕意攢成一簇一簇,呆呆地看着眼前兩座依偎的墓碑,仿佛在此時此刻意識到,她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了。

但就算寧殊心底再痛,她的難過也只是無聲無息的,她呆怔地坐在那座空曠寥廓的墓園裏,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沈墨庭看到這個場景,只覺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捏緊再揉碎,他嘆了口氣,将自己的外套蓋在了只着一襲無袖薄裙的寧殊身上。

一件還帶着體溫的寬大外套小心翼翼地蓋在了寧殊的身上,同時一柄黑傘傾斜,穩穩當當地遮住了所有的風雨。

寧殊緩緩地擡眸。

沈墨庭單手撐着傘,他自己卻沒有被這柄大傘覆蓋到一點,幾乎卻被細雨淋濕。

明明傘柄就在他的手裏,他卻右手微擡,讓這柄傘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寧殊。

不善言辭的沈墨庭也不說話,就這麽安靜地陪伴在寧殊的身後。

寧殊怔怔地看着沈墨庭良久,随後伸出小手揪了揪沈墨庭的衣擺,沈墨庭便慢慢蹲下與寧殊齊平,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溫聲問道:“怎麽了?”

寧殊垂下眼睛,低聲問道。

“……只要我成年了,老師就會離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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