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日光褪去, 夜色侵襲的時候,她又來了。
沈墨庭沒有回頭,他知道寧殊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來。
“墨庭, 聽暗衛說你今天吃飯很乖,那我就不用那種辦法喂你了。”寧殊在沈墨庭身側坐下,用右手撐着下巴,笑吟吟地說道。
那種不要臉的辦法……
沈墨庭捂着隆起的小腹側開臉冷哼一聲, 耳後根卻不知不覺變得通紅。
“你到底什麽時候放我走?”沈墨庭俯下身子, 終究是忍不住冷冷地問道, 鐵鏈随着他的每一次動彈都搖曳相撞發出響聲。
寧殊眸色一深, 用瑩白的指尖撚起他的下颌:“怎麽, 你就這麽急着要離開我?”
她濃黑的眸球烏漆, 幽深猶如一汪深潭, 深不可測, 此時此刻卻篆刻着驚心動魄的占有欲, 偏執得可怕。
沈墨庭心頭一顫,他抿了抿唇,只能妥協一步, 聲音悶悶的開口:“就算不肯放我走,那把鐵鏈給我松開。這麽一直綁着我……實在是太不像話。”
寧殊一臉無辜:“那不行。萬一我把鐵鏈松開了,你想要逃跑怎麽辦?”
“我不、不會跑的……而且就算跑了, 你不是也把我抓回來了。”沈墨庭倍感羞恥地垂下眼睛,仿佛覺得很難為情似的,滿眼不堪地望着腳下。
明明自己曾經在戰場上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 現在卻要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會逃跑。
沈墨庭的雙頰因為羞赧變得緋紅, 低低地說道。
“既然你說了會給我一個解釋, 而我都被你快關了一個月了, 我也不急這幾天……”
寧殊眯起眼睛想了一會,就在沈墨庭以為她被自己說動的時候,她卻還是油鹽不進地搖了搖頭:“不行。”
沈墨庭只能惱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但寧殊的臉皮早已厚的猶如城牆鐵皮一般,半點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只笑眯眯地說道:“既然反正都快到一個月了,那墨庭再忍幾天我就會把你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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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唔……”沈墨庭話音未落卻突然皺緊眉毛,一副很是不适和無措的模樣。
“墨庭,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寧殊立即滿眼關切地問道。
沈墨庭蹙起眉毛,低低地說:“剛才……孩子好像動了。”
沈墨庭的孩子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三個多月了,再加上他在別院養了四五個月,如今又被關在了元帥府邸将近一個月,已經是快要臨盆的日期了。
“真的麽?”寧殊聞言就驚喜交加地伸手去摸沈墨庭隆起的小腹,他卻下意識地側身往後退了一步。
寧殊怔了怔,有些迷惘地擡眸,随即眼底露出了幾分悲傷的意味:“我只是想摸摸它。”
沈墨庭身體下意識地避開寧殊的接觸是因為他心底一直對寧殊還存着幾分怨念,可看着她這副不高興的表情,沈墨庭的心底不禁更是有些氣惱。明明他才是被出軌還被關起來的人,寧殊竟然還擺出這副委屈的模樣。
一時之間沈墨庭只覺氣血上湧,冷聲譏諷道:“既然你可以和其他Omega一起尋歡做/愛,上次還拿着孩子來威脅我,現在又何必假裝出這麽一副關心它的模樣?”
寧殊沒說話。
她知道沈墨庭心底一直有怨氣,這也怪不了他,畢竟是她不小心讓沈墨庭看見了自己和雲翎月親熱的畫面,還把他關在這裏。
再過幾天……他想去哪裏都可以了。而自己也不會再出現惹他生氣了,就是有些可惜,不能親手抱一抱他們兩個人的孩子了。
良久的沉默,久到沈墨庭有些遲疑地慢慢看向寧殊,她的臉正好罩在頂端吊燈的陰影之下,看不清神色。
忽然寧殊像是反應過來了,低笑一聲:“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這幾天有些忙,不能來看你了。”
沈墨庭垂下眼睛,聽見她的腳步聲慢慢走遠,最後歸于一片寂靜。
他隆起的小腹突然又動了一下。
沈墨庭将右手溫柔地覆蓋在了肚子上,他又忍不住有些後悔沒讓寧殊摸自己的肚子。
忽然他的雙眸一緊,慢慢沉思起來。
寧殊說一個月就會給他一個解釋,可現在離一個月只有四五天了,她到底會給他怎樣的答複……
盡管不想承認,但沈墨庭竟然一直期待着寧殊給他的解釋,他心底還是對她存在着希翼,只要寧殊告訴他她苦衷的緣由,他就可以原諒寧殊做過的錯事。
他怎麽可以這麽沒有骨氣。
他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沈墨庭一邊唾棄自己一邊閉上眼,鴉羽一般的睫毛輕抖,眼角慢慢變得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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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帝國的千秋節,也是皇帝的誕辰,帝國的各代皇帝都會在今天舉行盛大的晚宴。
皇宮各殿亮起夜燈,燈火通明,而殿中帝國的高官貴族在舞池中滑開蹁跹的弧度,或是在一角觥籌交錯,熱鬧喧嚣。
寧殊舉起高腳杯,和身側的官員的杯子相碰撞擊在一起,晶瑩的琥珀色液體随之搖晃。
寧殊笑着輕抿了一口,正和圍着她的官員應酬,下一瞬幾名官員卻神色一變,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寧邱緩緩上前,他笑得溫和,只不過眼底一絲精芒閃過,像是毒蛇不經意露出的獠牙。
“殊兒,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你都二十歲了。當時我第一次抱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嬰兒,可喜歡我這個叔叔了,不像是現在一般,都不肯和我親近了。”
“哦。”寧邱故意不喊她陛下,寧殊便皮笑肉不笑地點了一下頭,看上去完全不想和他多說的模樣。
寧殊越是這樣不想要理會他,寧邱越想要膈應她一把:“殊兒,聽說你和沈元帥鬧了矛盾,他被你氣得在別院養傷了幾個月都沒上朝。要我說,你還真是年少氣盛,帝位這樣重的擔子放在你身上,也不知道謹慎一些。”
前幾個月前沈墨庭只放出了自己要去別院養傷的消息。
而沈墨庭和寧殊不和,生了間隙,沈墨庭功高蓋主,已經面臨兔死狗烹的局面這些流言蜚語,自然都是寧邱故意放出來的。
不僅可以營造出寧殊忘恩負義的形象,讓寧殊在大衆面前失了人心,說不定也能讓向來忠誠的沈墨庭對寧殊起了間隙。
寧殊自然知曉寧邱使得這些把戲,不過沈墨庭懷有身孕的事情當時不能被公衆知曉,以免他和孩子被攝政王毒害,寧殊便不動聲色地吞下了這些苦果。
“哦?我年輕麽,年少氣盛也正常。倒是叔叔看上去越發憔悴了,果然是年歲大了,不像我們年輕人這麽有精神。”寧殊毫不客氣地回怼。
寧邱的神色僵硬了一瞬,心底更是後悔當時沒将手裏的嬰兒直接掐死,讪讪地笑了笑:“呵呵,果然是少年人,心性大,殊兒做了皇帝果然變了,連親叔叔也不尊重了。”
“哪有,我可尊敬您了。”寧邱喜歡擺出這麽一副僞善的模樣,寧殊也喜歡用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來刺激他:“聽說您現在的子嗣都不是很成器,以後您要是哪天被他們氣得去世了,我一定動用國喪的規格,為您的葬禮大辦特辦。”
“你!”被寧殊當面詛咒,饒是寧邱再會僞裝,他的神色也忍不住猙獰了一瞬,惡狠狠地說道:“就怕你這種乳臭未幹,無德無能的小孩子不配帝位,不得人心,鎮不住帝國的子民,今後帝國發生霍亂,還會比我早走!”
寧殊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就算叔叔心底不服氣,但也沒辦法呢,偏偏就是我這個無德無能的小孩坐在了您最想坐上的位子。”
“那又怎樣,今……”寧邱忽然止住話頭,陰毒地瞪了一眼寧殊,像是知道自己吵不過寧殊,面色難看地離開了。
便讓這個小雜種逞一會口舌之快吧,過了今晚,她便會萬劫不複。
寧邱喝下一口白蘭地,勉強緩了緩一口氣。
他的視線忽然和遙遙遠處的雲翎月對上,寧邱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雲翎月則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的方向一眼,飛快地又轉開了眼睛。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微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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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夜深,月落參橫,甚至遠處的天色隐隐泛白,哪怕皇宮鬧熱的夜宴也到了尾聲,不少醉酒的人雙眼迷蒙,腳步混亂地被侍人扶着走向了宮門。
哪怕寧殊刻意鍛煉過自己的酒量,在自己誕辰的節日也難免不了被群臣圍起來多敬酒幾杯。
她不再是往日那番冷靜自持的模樣,醉顏微酡,腮暈潮紅,一雙眸子也是朦胧惺忪。
“陛下,您怎麽喝了這麽多?”雲翎月的眸子滿是關心:“我剛才看您難受的樣子,給您煮了碗醒酒湯,您稍微喝幾口吧。”
寧殊慢慢掀開眼皮,她歪了歪頭,輕輕喚道:“翎月。”
她的聲音輕柔,喚着他的名字就像是一根羽毛輕掃雲翎月的心尖。
雲翎月胸口一痛,将醒酒湯遞到了寧殊的唇邊。
不知不覺,雲翎月的指尖狠狠地刺向了掌心。
“翎月,”寧殊仿佛是真的喝醉了,含糊不清地喚着他的名字:“翎月,等我除掉了攝政王那個老匹夫,我就娶,娶你好不好?”
雲翎月只覺有一滴眼淚掉在了湯碗裏,他頓時面帶慌亂,飛快地垂下眼睛,低低督促道:“陛下,快喝湯吧。”
寧殊順從地咽下幾口,軟軟地躺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唔,怎麽感覺頭開始痛了,果然是喝多了麽。”
雲翎月身軀一僵,待他回過神來眼淚早已經滑落,寧殊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動作溫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濕潤:“翎月,怎麽了?”
雲翎月摸着寧殊給他擦眼淚的手背,感受着她溫的肌膚的觸感,忍不住哽咽道:“陛下,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