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差不多得了啊,大庭廣衆的,不懂收斂呢怎麽?”

道出一衆心聲的不是旁人,正是睡不着無聊瞎晃悠的廉溪琢。

他将溫閑庭撈起,丢小雞崽子一樣丢給落後跑來的溫澤公主。

而後轉頭對慕裎道:“不叫聲小舅舅嗎?乖乖侄媳婦兒?”

也不知是誰不懂收斂呢...........................

當着外人慕裎大可以沒羞沒臊,偏偏廉溪琢占了個長輩的名頭,被他調侃,多少讓太子殿下有些臉頰發燙。

他掙脫着要下來,這回卻換藺衡不肯了。

皇帝陛下冷眼掃過方才狂躁不止的馬匹。

這會兒大宛駒口吐白沫倒地抽搐,蹄子在沙地上撲騰起無數細碎飛塵。

觀其狀态,似乎有中毒跡象。

“此事頗有蹊跷,得需細查。橫豎大學士清閑無事,便替孤去查探明白罷。”

突然被安排上班的廉溪琢:“..................................”就不該露頭看熱鬧的。

“臣愚鈍的很,恐怕查不清事件原委,贻誤要情。陛下英明睿智,何不親自去查?”

藺衡滿含深意瞄了眼懷中的慕裎,義正言辭道:“孤現在脫不開身。”

好理由!

溫澤公主和溫閑庭、以及接受到敷衍的廉溪琢,紛紛在心裏豎起了大拇指。

“陛下,閑庭有傷在身,不便在您面前失儀,請容臣女先行告退。”

小崽子先前在地上滾了好幾遭,沒傷着要害,不過耳側跟手肘擦出大片血痕。灰土泥沙夾裹,是得趕緊清洗處理一下。

藺衡颔首,示意姜來公公将他們姐弟二人送回客殿,再傳個太醫給診治開藥,以盡盡國君關懷之誼。

出了這麽一檔子事,險些殃及到太子殿下。馬場四處的宮人早已圍攏,烏泱泱跪了一地磕頭告罪。

藺衡懲治罪徒是手段淩厲,但也不會濫殺無辜。

大宛駒養在專門的馬廄,除了每日喂養的宮人外,旁餘幾乎沒有靠近的時機。

況且眼下不清楚是單慕裎騎的這匹馬有問題,還是所有馬都被下了毒。

于是皇帝陛下将今日在馬場內出現的人都只先關押起來,下令待廉溪琢查明真相再作處決。

藺衡抱着慕裎,一路步行走回了池清宮。

他懷抱溫暖,步履穩健,導致太子殿下在感慨有座駕就是舒服之餘,還靠在人鎖骨處打了個小盹兒。

一回生二回熟,喚月和風旸對自家主子被抱回來已然見怪不怪了。

甚至隐隐覺着,倘若進門時慕裎與藺衡都是并肩站立着,那才真是別扭呢。

“去煮碗合歡棗仁甜湯,記得裏頭多放些桂花蜜。”國君大人一邊在軟榻上放下慕裎,一邊吩咐小侍從加緊忙活。

合歡、棗仁都是安神穩心的補藥,喚月一聽便瞪大眼睛:”殿下,您受驚啦?”

“吓!本太子是受了驚吓!”

慕裎铿锵有力的駁斥。

他本來打算接着歇個回籠覺來着,遭小侍從一哽,困意瞬間清明不少。

破孩子。

青/天/白/日/的,說什麽虎狼之詞呢。

藺衡抿唇,支着微紅的耳朵尖用織錦長毯把人裹好。“風旸,去禦醫房請張太醫來。”

“又給我診平安脈?”慕裎輕笑。“未免太小題大做了點罷?”

“哪有,萬一傷到看不見的地方呢。不聽太醫确保無事,我不放心。”

不放心啊..........................

慕裎腦子驀然一抽:“向來醫武同家,在七經八脈上是無異的。與其傳太醫聽一大堆的‘醫囑’,不如勞煩陛下替我檢查檢查?”

“..........................”

藺衡耳尖立馬完全紅透。

檢、檢查什麽啊。

看不見的地方嗎?

那看不見的,可不就是衣裳遮住的地方麽。

真·虎狼之詞的發言者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登時往長毯裏縮了縮腦袋。

本太子一定是受驚過度了,否則怎會說出這般惹人誤會的話。

氣氛凝固須臾。

一只腳在門外的風旸實在忍不住打破靜谧:“陛下,那個.........太醫還請不請呀?”

藺衡偷偷瞄向慕裎,唇瓣翕合片刻道:“要不..........暫且算了罷?診脈之類的,孤倒是會一些。”

身子不适再請太醫也來得及嘛。

風旸稱喏,相當麻溜的邁出另一只腳,順手關緊寝殿大門。

待門外值守的宮人在小侍從的驅趕下撤去老遠,皇帝陛下這才坐近到軟榻上。

慕裎怕他繼續‘檢查’的話題,惹得兩個人都臉紅心跳,忙折轉道:“今日的事,你有何想法?”

藺衡略略沉吟:“溫閑庭喚你哥哥?”

啧!

說正經事呢。

“他喚聲哥哥我又不吃虧,再者說他年歲比我小,喚我哥哥不是很平常麽。對了,宮裏的大宛駒是拿哪種食物喂養的?”

“你還叫他小師傅?”藺衡充耳不聞的控訴。“放我鴿子跟他騎同一匹馬。”

慕裎詫然,随即不禁勾唇。“吃醋就直說,我不笑你。”

“殿下。”

藺衡臉側湧起緋暈,嗓音無端變為溫柔缱绻。

他認真道:“不是吃醋,我只是在後怕,倘若今日我不在,你該如何?”

“溫閑庭護不住你周全,假使你筋骨受傷,我手刃了他的心都有。”

嗯.................話挺中聽。

但并不能遮掩掉吃醋的事實。

慕裎慵懶在長毯裏蜷成個團子。“沒有人比你更能護住我了,或者,你想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這樣理解對嗎?”

拆穿小心思的時候不要用這麽随意的語調好嗎?

會顯得孤很傻!

藺衡腹诽抗議。

“.....................對。”

他眉宇間染上點點惆悵。“和在你遇到危險後喚我相比,我更希望做在此之前就保護好你的人。”

“一直如此。”

慕裎咻的從長毯裏鑽出來,手捧上他的面龐。

“你一直是如此啊。”

說不清是慕裎舉動太快,還是掌心溫度太高,總之藺衡大腦産生短暫空白,呆呆的愣了半晌。

太子殿下指腹劃過他頸旁一處,酥麻的痛覺立即叫醒神智。

“唔...................”

藺衡輕呼完,自己倒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他以前不論受多重的傷,從不會輕易示軟。

而如今在慕裎眼前,他卻連這點疼痛也忍不了了。

“關心則亂?”太子殿下調笑。“輕功狗都攆不上,為救我竟被缰繩抽出條血口子。”

藺衡薄唇微抿,怔怔的盯住他。

慕裎擡眸對視:“好罷,我是準備說,即便沒遇到危險,有你在身邊,我依然很高興。”

這.....................就算是回應了罷?

藺衡大致可以肯定,以慕裎的洞悉力,是能夠看出他在踟蹰什麽的。

無非是怕人一時興起。

無非是膽怯南柯一夢。

藺衡倏然發問:“殿下,若是哪一日你遇上比我更好的人,還會為我在身邊而高興嗎?”

“不會。”

藺衡眸子的星光一瞬便生生湮滅。

慕裎含笑,輕撫他擰緊的眉結。“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你大概知道,分別的三年裏我曾換過好幾個貼身近侍,伺候時日最長的還不到一個月。”

“父王和母後說是我太挑剔嚴苛的緣故,連其他宮人也這麽認為。可我自己清楚,不是你,就是不行。”

藺衡講不出他此時此刻的感受。

只覺有股暖流,從心口盤桓到身上每一寸。連帶着眼尾,亦不自覺變得溫熱潮濕。

慕裎好似要一次性刨白幹淨,他徐徐道:“你做近侍時燒我的書,掐我、吼我、變着法兒嘲諷我做的點心難吃。對比起來,他們哪個都比你伺候的好一萬倍。”

“但會千方百計給我尋古籍,舍不得我受一丁點傷,願意放下國君尊嚴為我做吃食的,那一萬個也抵不上你的分毫。”

“藺衡,塵世萬千,唯你最知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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