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藺衡失眠了。

準确來說,是他和慕裎共同躺在榻上閉目養神,思緒卻紛紛清醒的能完整倒背出一篇孔孟聖言。

皇帝陛下是因為心潮澎湃。

若有個心動多年的人主動找上門來,主動提出要一起睡覺,并且主動寬衣解帶躺在枕邊,你還能睡得着的話,那只能說明

——你不配擁有絕美的愛情。

而慕裎的轉輾反側........................

實在是因體感不适造成的。

他怎麽就忘了,藺衡是個習武之人。

身強體健的國君大人自然不會向他那般,有事兒沒事兒裹三件。夜裏單蓋錦衾不夠,還得抱個湯婆子方算安逸。

所以長明殿不僅未燒居家常備的地龍供暖,連厚棉被都沒有幾層。

唯一的熱源提供者

......................就剩國君大人本尊了。

藺衡接連遭人拱來拱去的捱蹭,待半個身子差不多挪出床銜邊,做皇帝的那個才稍微放機靈了點。

“是...........冷嗎?”

“你說呢?”慕裎沒好氣應聲,話語裏有相當明顯的鼻音。

藺衡心下一急,傻裏傻氣将自己這邊的半拉棉被先疊到小祖宗身上。

“抱歉,不知道你要來,沒提前準備。你等等,我去喚人取床厚實些的。”

他正要起身,棉被裏的慕裎猛然氣咻咻彈起來,十分認真的發問:“藺衡,你這裏是不是壞掉了?”

太子殿下指了指自己,覺得不妥,便将腕子翻轉戳向對方。

“你的腦殼,高低得有點毛病。”

“........................”孤還行罷?

藺衡起身将起了一半,要伸不伸的腿支棱着,眉眼微垂的溫馴神情讓人不禁動容。

“算了。”慕裎懊惱一嘆。“興師動衆的,你不嫌累我還嫌麻煩呢。”

“可你冷..............”

“你別管!冷死我好啦!”太子殿下咬着後槽牙,用枕頭徹底将狗皇帝和床榻分開。

藺衡悻悻站定,半晌後總算想到什麽似的,試探性道:“我............可以抱着你睡嗎?”

別問!

問就是搞快點!

于是當皇帝陛下再度躺回床榻的時候,小祖宗立刻一頭紮進了他懷裏。

“非要我直說?”

慕裎臉埋在他肘彎處,嗓音含含糊糊的。在濃重的鼻塞加持下,聽上去像極嗔怪又像極撒嬌。

藺衡哪裏遭得住這樣軟糯可愛的心上人,巴不得立馬抱緊好好安慰。

所幸殘餘的理智勸阻了他的沖動。

否則照太子殿下這樣的扭蹭法,藺衡真不敢保證作為一個正常男人,會不會就地吃掉如此不安分的小糖餅。

“我怕你會覺得冒犯。”

“嘁!之前抱我那麽多回,就不怕冒犯了?”

藺衡聞言不由淡笑,下颌抵在慕裎發絲間連連輕嗅。

“殿下......................”

話頭倏然止住,被喚的那個昂起半個腦袋,指尖不依不饒抵在對方唇畔。

“叫我的名字。”慕裎道:“不要叫我殿下,你我始終平等。”

藺衡一怔。

他承認,他不止一次被慕裎真摯而直接的剖白觸動到。

他所深愛并執念追随的太子殿下,會對曾經帶來傷害的往事道歉、會在人前百般護短、會告訴自己,你我始終平等。

是這樣美好的人吶。

叫他此生如何還能放得開?

“慕裎。”藺衡聽話的改變稱呼,肘彎收攏,擁住那具溫熱馨香的身子。

“一直在我身邊罷,好不好?”

有慕裎睡在身側,錯過翌日早朝是再正常也沒有的事了。

加之西川國君來訪,例行朝會從‘可有可無’完美淪落成‘睡早床多愉快’。

藺衡唯恐發生上次那種尴尬到腳扣建築的事,醒後在心裏默默背了幾遍清心咒這才敢動彈。

然而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正當藺衡預備叫醒太子殿下,問問想吃什麽早膳的空擋兒,寝殿大門處陡然傳來熟悉的開頭語。

“陛下恕罪,臣有要事上禀!”

.......................又雙叒叕是紀懷塵。

紀大将軍這次來得更匆忙,冷齁兒的天,單穿了件烏雀長袍。手背通紅發漲,額頭卻有層清晰的薄汗。

“陛下,恕臣貿闖,但此、呃......................太子殿下?”

紀懷塵望着亵衣揉皺、睡眼惺忪的慕裎,組織好的語言瞬間卡殼。

搞什麽?

他是來替小王爺回絕禦令,不是來旁觀國君寵幸愛妃的。

天哪,到底要闖哪座宮殿才能獲得與皇帝陛下單獨對話的機會啊喂???

慕裎:哦,別想了,我無處不在。

藺衡一掃自個兒愛将,涼涼道:“酒醒啦?”

紀懷塵默默低頭。

“還是為廉溪琢?”敵軍壓境也不見這麽慌張。

紀懷塵僵硬筆挺的腰背頃刻萎榻半截。

“陛下,好端端的,您怎得突然想起要為隅清擇正妃了?”

嗯?

藺衡短暫茫然一陣。

随即反應過來,大概是昨兒那十幾副美人像搗的鬼。

依稀看出端倪的皇帝陛下颔首:“他老大不小了,總這樣玩兒下去也不是辦法。孤給他擇個正妃,成家立業收收性子,有何不好?”

紀大将軍狠狠蹙眉,面上難得染滿急切。“隅清胡鬧慣了,急急成家,就怕他一時不習慣,冷落陛下精挑細選的好姑娘!”

“本王爺待美人向來體貼備至,将軍這冷落之言,未免有惡意栽贓的嫌疑罷?”

追着紀懷塵的話頭,廉溪琢一臉愠怒邁步進門。

他沒着急興師問罪,反而先晃到床榻邊,向慕裎遞去一包甜津津的果脯。

“嘗嘗,味道是你說的那家麽?”

“謝謝小舅舅!”

藺衡、紀懷塵:“.........................”

這倆祖宗啥時候親近起來的?!

哄完侄媳婦兒,廉大學士一觑一踱,站定在紀懷塵面前。

後者毫不讓步:“陛下,為隅清擇選王妃一事,懇請您收回旨令。”

孤就沒下令。

收回個土豆!

眼見兩人勢頭漸起,藺衡适時充作和事佬:“哎哎,要打架回府去打,孤沒閑情瞧你們兄弟倆互毆。”

“兄弟?”廉溪琢冷笑。

“本王爺以前是愛眠花宿柳,可如今想通了。只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怎麽?兄長這也要橫插一杆子?”

讓紀懷塵最耿耿于懷的,就是這聲兄長。

“隅清,你既這樣喚我,雙親不在長兄如父。我若不點頭,那绛紅繡轎必擡不進将軍府。”

聞言,小舅舅嗤笑更濃。

“陛下親賜我美人像精細挑選,聖意難違,你區區一介臣子,有什麽資格不點頭?”

“況且本王爺娶妻,論理應當單獨辟府,将軍府的大門進與不進,有何要緊?”

話的确在理。

但腦袋氣壞的廉溪琢忽略了個很重要的細節。

王爺單獨辟府,需得皇帝陛下首肯。

在同床共枕後本該一塊兒共進早膳的纏綿時刻遭到打攪,惹得當事人藺某不甚高興。

且有将軍府的牽絆小舅舅都恣意難管,真讓他另行辟府,整個南憧不知多少好姑娘要遭殃。

是以這一茬可以就此宣告——沒門兒。

藺衡道:“此事不急,朝中官員家裏若有品行樣貌合适的女子,孤會為你們兩個一齊留意。最好将軍府雙喜臨門,到時孤定當預備厚禮奉送。”

這話乍一聽像極國君對臣下的體恤照拂,但仔細琢磨,卻夾裹了好幾層意味。

武将的理解:一、為小王爺擇妃有緩後的餘地。二、給包辦相親。三、陛下真善良,娶妻會送大禮包。

文臣的理解:辟府休提。

藺衡:小舅舅可真是個概括中心思想的鬼才呢。

廉溪琢懑懑道:“本王爺的名姓是上了他紀氏族譜沒錯,可我又沒嫁給他,憑什麽不許我搬出去!”

還不是怕南憧子民受到荼毒。

皇帝陛下心道。

“你在将軍府住慣了,孤擔心換個宅院水土不服。”

挺好。

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深得某國太子真傳。

被敷衍的小舅舅一哼:“紀懷塵搬走不就行了,好事做到底,那塊‘護國忠骨’的寶貝匾額本王爺親自送到新宅去。”

話落他下意識咬住唇。

當年紀老将軍受命征伐東洧,帶領部隊負隅頑抗卻終是不敵。

先帝昏庸,以‘戰敗之将,不足挂齒’為由,任憑人命喪他處屍骨曝曬,甚至勒令後嗣不許立祠供奉。

幸而藺衡感念老将軍以身殉國,登基後下令修葺衣冠冢悼念,并手書這四個大字昭告天下。

不論戰争勝敗與否,紀氏一族都是為南憧抛灑熱血的忠骨良臣。

這塊牌匾如今才得以懸挂在将軍府的小祠堂檐下。

不僅用作表彰遲來的功績,更是成全紀懷塵藏匿數年的一番孝心。

廉溪琢如此賭氣當玩笑提及,眸中不禁隐隐含了愧色。

只是當着藺衡和慕裎的面,讓他開口道歉是絕對做不到的。

思前想後,還是接着糾纏辟府的事兒,轉移話題維持顏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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