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永生時代

國滿現在的狀态是:一個期盼新玩具已久的孩子,終于抱得玩具回家,新鮮勁上腦,自然要盡興。處于适應期的從獲,花了不少時間才接受自己的處境,也終于開始關注外面的世界了。

昔日在五聲島,曾異想天開地認為島外還有一方天地,沒想到這并不是天方夜譚,倒是五聲島上的人見識短淺。何止是見識短淺,簡直就是小白鼠一樣的東西——從獲對于這個比喻相當認可。

外面的世界已經進入所謂的“永生時代”,如今是“永生362年”。永生時代到來之前,人類的科技得到跨越式發展後,進入長時間的停滞期,直到一位科學家在基因領域獲得突破,人類的力量忽然得到了釋放,随之而來的是又一次飛速發展。在不知不覺中,人類已經積攢了足夠的力量,可以解決“生老病死”的問題了。

在那個時代,人類的永生在理論上已經得到解決,在實踐中尚有諸多不确定因素。獲得永生是的成本極高,不可能全面普及,那就意味着這不是一向普惠性工程——極有可能只惠及少數人,那可預見的大動亂也就不遙遠了。

為了避免出現極端情況,人類掙紮了将近一百年,這個時期被稱為“徘徊的一百年”。長時間的忍耐,顯然不是可以持續的,尤其是那些明明有實力實現不老不死,卻又不得不在衰老病痛中聽着人類争吵的人,他們等不及了。

永生時代,以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方式到來。

從獲查着資料,內心毫無波瀾。國滿為了讓她盡快了解這個世界,教會她使用這裏的設備,不僅可以查到有關這個世界的公開資料,還可以看到許多其他人看不到的。永生時代是怎麽來的,可沒有宣傳的那麽輕松。

經過了“徘徊的一百年”,實現不老不死的代價已經小了許多,但仍然無法惠及所有的人類,就意味着如果要強行推進,必須有人做出犧牲,且不管那些人是否願意。

也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一種新型病毒開始肆虐,它無情地奪走許多人的性命,人類對此束手無策。大約一年後,官方宣布研制出一種新型藥物,能夠對抗這種病毒,但是藥物的成本很高,普通人根本買不起!

為了保護普通民衆的利益,大家拿出了一個“劫富濟貧”的辦法,即使用新型藥物的一切費用由富人承擔,按照年收入一百萬、一千萬、一億、十億的收入劃分,每一階層承擔不同的費用。而年收入在一百萬以下的,都可以免費使用新型藥物。

這一政策雖然引發了争議,但是在多年的宣傳教育下,大部分符合條件的富人奉獻了錢包,那些不肯合作的,都上了黑名單。這件事給人皆大歡喜的錯覺,很少有人料到,這竟然是陰謀的開始。

既然新型藥物有免費和收費之分,使用的時候,當然也可以變成不同的流程。而在某一日,人們終于發現了不同:免費使用新型藥物的人們,日漸癡傻,付費使用的那群人,則逐漸出現“返老還童”或者“永葆青春”的趨勢。當然,新型病毒早在不知不覺中銷聲匿跡。

混亂還是來了,這次,做這個局的人有足夠的能力應對。在幾年的混戰之後,形成了新的世界格局,人的永生時代也就來了。

從獲注意到,在永生時代到來的前後,有一個名字被反複提及,那就是“國棟”。她查到了,事實上也不用費什麽勁,因為那個人就是國滿的親生父親,同時也是西海岸國家聯盟的締造者之一。

理事長的家世果然不一般。從獲換了個坐姿,本來,對外面的世界還有一絲幻想,現在看來,不過是一樣的人。不管是否永生,人從未改變。

她順便查了查何琂,發現何琂除了頭銜不如國滿,家世倒是有的一比。何氏集團壟斷了西海岸國家聯盟諸多産業,同時是“食人者協會”的堅定支持者,在世界範圍內都有自己的利益。這樣的家族,也不是只手遮天,老何家有個死對頭,很不幸,跟從獲一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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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鄭家也是“徘徊時代”走過來的,經歷過混亂,見過大場面,與老何家的關系和不好。凡是老何家主張的,老鄭家必然反對,反之亦然。這兩家從政界鬥到軍界,從文化圈扯到娛樂圈,簡直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這兩家的好戲。

從獲伸了個懶腰,轉眼已經到了中午,人類可以實現永生,卻還不能将一天24小時變成25小時,所以該吃飯的時候還得吃飯。國滿說她要回來,畢竟是個難得見到的活人,從獲忽然有些期待。

國滿今天是出去開會了,例行公事,她要出門的時候,總要略微透露一下行程,好像制造機會給從獲逃跑似的。而從獲則乖乖待在室內,做一條鹹魚。

“回來了。”看到國滿的時候,從獲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很自然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好像已經訓練許久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着相對無言,還是給句話的好,誰曾想話一出口,就那麽純天然。

“嗯。”國滿淡淡地應了一聲,她交代了機器人幾句話,就坐到從獲身邊來,不過沒往從獲身邊靠。不但如此,很有些正襟危坐的意思。

從獲覺得氣氛不同尋常,所以她決定什麽都不問,假裝在思考人生。

“同性結婚,你會覺得奇怪嗎?”過了一會兒,國滿忽然沒來由地問了一句,她盯着從獲,目光倒還算溫和。

從獲不明白她這話裏是什麽意思,表面意思誰都懂,不過此時顯然不是那麽簡單。想想二人如今的關系,再想想這個問題,就不好馬上回答了。

國滿顯然不是在等待從獲的回答,她實際上在做鋪墊,“五聲島保持着徘徊時代之前的形态,同性婚姻當然不被認可。就像現在,婚姻不分性別,但是要跨越種族,打破生殖隔離,就過分了。”

原來,在今天憲/法理事會例行會議上,議長代表議會向理事會提了一個難題:是否允許自由人與動物的婚姻合法化。

永生時代還活着的自由人,獲得了物資和精神上的自由,但還不夠。為了秩序,各聯盟體頒布了一系列法令,通過一系列的宣傳教育,形成了新的倫理道德。永生的自由人和新的倫理道德,随時都有産生沖突的可能。

法律規定,自由人只能與自由人結婚(不限制性別),不能與低賤的“畜人”結婚,當然也就不能跟其他物種結婚。問題是,相當一部分自由人認為這項法律違背了人天性,他們認為自由人所擁有的“自由”,就跟他們沒有盡頭的生命一樣,都是沒有界限的。

已經到了這樣的時代,法律也會變得無限寬容,在無關大局的情況下,就是允許自由人與物體結婚,也是可以的。但是,從徘徊時代一路拼殺過來的老人們,他們決不能接受自己的同類與動物結婚,并且生育後代。底線擺在那裏,前來争取的人,卻是前赴後繼。

在議會選舉中,時常會選出具有如此傾向的議員,他們在議會發表演講、提出議案,攪亂局勢。對于這樣的人,議會通常沒有更多辦法,只能打拖延戰術,或者提皮球,如今這皮球終于踢到了憲/法理事會。

考慮到憲/法理事會在西海岸國家聯盟的重要地位,由它來裁決自然是合适的。但是理事會最要緊的職責是維持國家穩定,而是做這種注定産生争議的仲裁。身為理事長的國滿,很是不悅。

“你覺得不行?”從獲随口問了國滿的意見,這件事本來跟她沒多大關系,所以也沒多上心。

“這個議題會撕裂國民,理事會從不做這樣的事。”國滿喝着機器人端過來的茶,慢慢轉向居家狀态。

“可以公投啊。”從獲承認,她說這話是為了惡心國滿的,一個可能撕裂國民的議題,又怎麽可以付諸公投?考慮到公投的象征意義和可能帶來的連鎖反應,國滿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

國滿當然看出了從獲的小心思,她忽然拉着從獲的手,不由分說就起來,“看來你是餓瘋了,去吃飯。”

國滿沒有生氣,這一點從獲可以确定,所以憂心什麽?

盡管國滿一再強調這裏的食物不會摻雜人肉,從獲還是有些畏縮,誰知道國滿有沒有動手腳?可日日吃着零食,總不是辦法,所以從獲只好吃素。

“素食裏,也可以做手腳。”國滿微笑着,夾了一筷子青菜,她也要惡心惡心從獲。

從獲的筷子伸到半空中,頓時停住,她慢慢轉過頭,看了看國滿,又看了看那一桌子的菜,忽然眼神一凜,筷子一落,堅決而準确地夾起一塊據說是牛肉的東西。

國滿笑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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