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養只活物

國滿有睡午覺的習慣,恰好從獲也有,彼此配合都很好。下午的時光短暫,從獲認為這個時候的她最清醒。

身為理事長,理論上應該有許多公務要處理,事實上也是如此。小憩之後的國滿,就去書房處理公務,她不介意從獲在身邊。

從獲介意,所以她自己找了個地方,在看不見國滿的角落裏浏覽新聞。在五聲島上封閉的時間太久了,從獲不得不承認她對這個世界還是有點興趣的。

國際新聞、國內新聞,各種娛樂八卦一邊刷下來,從獲不得不承認,一個政治世家出身的人,始終對政治充滿興趣。不止如此,她亦不能好好忘掉自己的身份,浏覽新聞的時候,情不自禁關注到五聲島的信息。

如何處置五聲島上那些人,已經成為國際範圍內的話題,無論是否能扯上關系,各方勢力都要在這個時候露個臉,制造話題,撿些對自己有用的,以此擴大影響。這其中最有意思的,還是老何家和老鄭家的态度。

老何家一向主張食用“畜人”,對于五聲島上的優良基因十分在意,認為這可以大大改良他們的“畜人”品質。所以,老何家最初是要求将五聲島上的居民全都變成“畜人”,他們願意為此付出經濟代價。

作為老何家的死對頭,老鄭家則堅決主張按照最初的計劃,将五聲島上的居民變成科研試驗品,即人體小白鼠,用于各種實驗。他們抨擊老何家的做法是浪費寶貴的資源,這個主張得到了反對食人組織的支持,反正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兩家就一個問題發生激烈争執的情況并不鮮見,往往是越争執越顯得自己有道理,民衆對此已經習慣。要是哪一家忽然中途變卦,那倒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次,太陽的确有從西邊出來的趨勢。熱心的網友已經發現,老何家的态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作為老何家的代言人,何琂何會長在公開場合表示:優秀的基因對于人類來說,是無比珍貴的,五聲島上資源是前代留下來的寶貴財富,不應該輕易浪費。

從獲對比了一下時間,發現何琂态度發生變化的時間,正是她來拜訪國滿之後,也就是上次那不愉快的初次相見。難怪何琂會那麽說,原來是發現自己對理事長還不夠了解。

理事長喜歡一個五聲島上的女孩,并且養在家裏面,這樣一來,輕易就處置五聲島上的人是不明智的。無論理事長對從獲是什麽樣的興趣,這種興趣又能持續多久,在可以預見的短暫未來,還是要為了愛屋及烏的道理,保一保五聲島上的那些人。

國滿并沒有要隐瞞何琂的意思,所以何琂也是心領神會,及時改變了說法。倘若老鄭家本着事事與老何家為敵的立場,迅速轉向另一個極端,只怕何琂做夢都會笑起來。

從獲露出自嘲的笑容,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之前也覺得奇怪,只是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她仔細查了五聲島這個科研項目開始的時間,對比起在五聲島上的紀年,再對比“永生時代”,終于發現了矛盾所在。

今年是“永生時代362年”,五聲島這個科研項目是永生時代之後的産物,但是五聲島上的時間已經到了500多年,就是五聲島上的時間比外界多出了200多年,難道五聲島的時間更慢?還是外面的世界已經有了掌控時間的能力?

從獲不敢确定五聲島上的紀年是否準确,不過她本能地認為是準确的,因為沒有必要作假。所以,到底為什麽呢?

據公開的資料,從獲無法解決自己的困惑,她下意識地想到了國滿。國滿作為理事長,掌握了許多人見不到的資源,她應該可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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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獲敲開了國滿書房的門,用一張求知欲滿滿的臉做了門面,略帶歉意地說:“有件事,想問你。”

沒有說“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那種客套的話,而是單刀直入。正襟危坐的國滿,緩緩地擡起了頭,“你說。”

國滿的語氣淡淡的,甚至有點冷漠,但是她臉上的表情是溫和的,眼裏透着一絲柔光。許是身處高位久了,在書房之中情不自禁,露出了上位者的威嚴。

問題的解決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國滿說五聲島的時間也是試驗的一部分,那時候人們想掌控時間,故而投入大量資源進行試驗,奈何試驗結果并不穩定,所以各國簽訂了協議,永久地終止了這一類試驗。

像是得到了預料中的答案,從獲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永生時代的人,掌控欲到底有多強?已經戰勝了生老病死,總有一天還要掌控時間空間嗎?

“你想什麽?”

國滿沒有繼續處理公務,她拉着從獲坐下,“你想要什麽,跟我說。”

她的暗示如此明顯,從獲卻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為人女兒,總該關心一下父母兄弟姐妹的情況,國滿有這個能力,如果從獲不失時機地求一求,應該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離開五聲島并沒有多久的時間,島上發生的事,卻久遠得像上輩子的。從獲在恍惚間,偶爾會忘記自己從哪裏來,好像她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活着的,如果永遠這麽下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養個活物吧。”說出這樣的話,從獲的腦袋可不是被驢踢了,她只是忽然産生了這個想法,下意識地說出來。

“活物?”國滿拉長了聲調,看着從獲的眼神有些奇怪,“你想養寵物?”

确實是寵物,只不過從獲的腦子一直沒能轉過彎來,所以用了這麽一個詞。她木然點點頭,半晌之後才補充了一句:“養貓,省心。”

“好。”

國滿是笑着答應的,她辦事效率極高,在晚飯時間到來之前,機器人就拎着一只胖胖的貓過來。那是一只已經成年的母貓,黑白相間,很是漂亮。

“這貓的基因經過編輯,沒有攻擊性,粘人,知道察言觀色,很好養。”國滿一邊介紹着,一邊将貓抱到從獲面前,“喜不喜歡?”

國滿是真誠地發問,如果從獲說不喜歡,她立刻就會換一只過來。當然,如果從獲說喜歡,她會很高興。

從獲伸手摸了摸貓頭,那貓很乖巧地喵了喵,并且伸出前爪抱着從獲的手腕,一對滴溜溜的貓眼睜得大大的,認真地看着從獲。

“有名字嗎?”從獲這麽問,顯然是認可了這只貓。

“沒有,只有編號。”國滿揉着貓爪,“要不,你取個名字。”

“就叫喵喵吧。”從獲沒有興致,随便取了個名。

“好名字。”國滿笑着将喵喵推給從獲。

有了貓的日子,似乎好過一些。從獲只需要哄貓就行了,貓的日常生活有機器人打理。來的第一個晚上,機器人給喵喵準備貓糧,因為是從袋子裏倒出去的,機器人一直在認真地核對分量,不能多一克少一克。喵喵本來興致勃勃地觀察着,當看到機器人将多出來的分量一點一點舀回去,氣得差點兒撲上去。

“喵喵。”從獲趕緊摟住貓,喵喵在她懷裏嗚咽着,眼角都快流下眼淚。果然是改造基因的品種,會像小孩子一樣撒嬌。

從獲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這只蠢貓。”國滿笑着揉了揉喵喵,順便給了一塊指頭大的肉脯,喵喵開心的享用了。

“照顧貓很麻煩,所以讓機器人去做,你要是想,也可以試試。”國滿那意思裏,是篤定從獲不會親自照料喵喵,畢竟日日鏟屎也不容易。

從獲默認了。

國滿弄一只貓回來,不過是給從獲解悶罷了,她本人不見得有多喜歡這喵喵,畢竟還有養大白鵝的前科。從獲心知肚明,當不許喵喵進房間的話一出來,她立刻就點頭了。

喵喵還是努力活久一點吧。

“從獲,你喜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國滿坐在床上,将二人的頭發編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起來。

這像是個送命題。說不喜歡,得罪國滿,那就不好了;要是說喜歡,也不知道國滿相不相信,總是不好說。

從小不屑于揣測他人心意的從獲,不知不覺中也學着察言觀色、看人說話,這在國滿面前,漸漸顯露了。

“人會多想,多想想就不痛快了。”國滿将編好的辮子又解開,話裏似有所指,她微微傾身,注視着從獲,“如果鄭家人知道你在我這兒,他們會怎麽做?”

從獲着實費了點勁兒,才想起此“鄭家”非彼“鄭家”,這是五聲島上她那一家。國滿的問題太犀利,從獲不需要多想,就知道自己的命運。

一個愛名聲甚于性命的父親,一個希望将一切都攥在手心的母親,一群沉浸在權力鬥争中的兄弟姐妹,一個尚未成年但已經象征着權力的侄兒,沒有省油的燈。這些人若是知道從獲此刻的價值,只怕會将價錢談高一些。

國滿當然明白,她的矛盾之處在于:是一個毫不顧忌親人生命的人看起來順眼,還是一個永遠惦記着家人的人用起來順心?

這其實是從獲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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