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賬簿對于現在的路易莎來說，并不是什麽天書一般的物品了，可當她看着今年的各種收項，倒是寧願自己看不明白那些數字。今年的收成并不好，支撐着布魯克莊園大半進項的地租，失去了往日的魔力。路易莎眉頭深鎖，即使母親再反對，自己也要嘗試着發展商業了。

就她前世看來，真的有權有勢的人，手下總是有些産業的。即使在不同的國家，有些道理總是相通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沒有經濟實力的貴族，往往無可挽回的走向衰敗。路易莎并不害怕貧窮，但是她害怕貧窮之後面對的那些無可奈何和懊悔——那是布魯克莊園，百年傳承的印記。

路易莎知道，中産階級中有許多婦女都在寫作賺錢，這也算是個好活計。在這個世界上，凡是想要嫁人的女人都是要讀上幾本書的，有市場，有知識，寫起書來總是格外方便。只可惜，這并不适合自己，身為一個貴族女子，即使能夠寫書，也只能夠将書藏在家中的圖書館裏，然後在扉頁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永永遠遠的将它傳下去。下一次再見天日的時候，也許就是莊園敗落的時候了。何況，即使能夠寫書，那些收入甚至連維持莊園一天的支出都做不到，杯水車薪。

輕嘆了一口氣，路易莎有些郁悶的放下手中的賬簿。可是，如果想要說服布魯克夫人去投資工廠，那簡直比登天還要難上一些。工業化的工廠才是最能夠贏得利益的，可是伴随着那些工廠所帶來的金錢，還有那被征用、污染的土地。當然，并不是說布魯克夫人矯情的不希望自己名下的土地受到一絲一毫的污染，而是她對于工業化的東西有着厭惡之情。布魯克伯爵就是在去往查看工廠的路上出的事故，自然，随着他的去世，對于工廠的投資也擱置了。布魯克夫人雖然有時候很是開明，可也不得不說她古板的時候，也沒有多少人能夠與她相比。在她固有的印象裏，就是那些該死的機器害得她的丈夫——布魯克伯爵丢了性命，如果自己提出開辦工廠，布魯克夫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完全不在路易莎的想象範圍之內。

“懷特男爵夫人來訪。”女仆走了進來，将精美的請柬遞給了布魯克夫人。路易莎朝着布魯克夫人所在的沙發走去，沙發是原汁原味的英國貨，上面的坐墊繡着精美的中國刺繡，這是路易莎的主意，布魯克夫人顯然很喜歡這個感覺，對于中國物品在英國交際圈內狂熱的受歡迎程度，通過一個精美的刺繡作品，她有些理解了，有些國家的文化就是有着這樣的魅力。

“懷特？”布魯克夫人接過請柬，是米爾子爵夫人的引薦。

米爾子爵夫人是上流社會有名的交際花，熱衷交際，服飾，還有為各位夫人小姐穿針引線，她猶如法國人一樣的熱情奔放，讓上流社會對她褒貶不一。不過，她對此倒不在意，對于她來說，寧願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來欣賞一幅中世紀的油畫，她甚至能對那些畫說的頭頭是道來，那些男人就喜歡這一套。至于風評？擁有法國人一樣的熱情，還有那混雜着法國人浪漫的血脈，就已經決定了她不會被上流社會所排斥。

路易莎對于米爾子爵夫人沒有那些古板守舊女子的不喜，只是她為懷特夫人引薦的行為，讓路易莎覺得有些煩悶。她接過了布魯克夫人手中的請柬，皺起了眉頭：“她對我沒有什麽好感。”将昨晚的事情說給布魯克夫人聽後，布魯克夫人了然的點頭，像女仆吩咐道：“把男爵夫人請進來吧。”

懷特男爵夫人進來時的表情，是帶着幾分不屑和傲然的。當她環顧了四周的擺設時，隐隐的嫉妒和惡毒，就從她美麗的臉上顯了出來。“啊，我親愛的布魯克夫人，好久沒有在舞會上見過你了，要不是昨天遇見了路易莎，我幾乎都快忘了你這個迷人的貴婦了。”

“坐吧。”布魯克夫人并沒有理會懷特夫人的挑釁，對于懷特夫人來說，被上流社會遺忘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可布魯克夫人和她不同，無論是行事，亦或是家世，交際圈裏絕對不會忘記有過這樣的一位美人。何況，對于上流社會來說，那錯綜複雜的裙帶關系，才是維系他們關系的根本。

懷特夫人的臉色難看了一瞬，布魯克夫人的表現，仿佛讓她回想到了當年，自己在她面前始終是這樣的無力，好像一個撒潑打滾的孩子，而她只是靜靜的在高處看着，偶爾露出幾個笑來，滿滿的都是諷刺。不過，下一秒，她就依舊是那幅淡然的高貴模樣了，看着坐在布魯克夫人身邊的路易莎，她眼含驚喜的叫道：“哦，親愛的布魯克夫人，您的孩子都那麽大了。她可真是個受歡迎的美人，昨晚一直都在舞池裏跳舞呢。”

路易莎微微一笑，心底的怪異感在此時有了解釋。這個懷特夫人明顯在模仿自己母親的一舉一動，只是形似沒有神韻的東西，在正品面前往往就顯出自己的廉價劣質來，懷特夫人昨天見到自己時那麽不受控制的失禮言語也算有了解釋，自己和母親還是有幾分相像的不是麽。

懷特夫人也不介意兩人的沉默，只是帶了幾分迫不及待的炫耀和幸災樂禍，說道：“哦，請原諒我的失禮，我知道我的拜訪有些倉促，可是要知道，我得到那個可怕的消息時，我幾乎忍不住想要見你們一面。布魯克夫人，我們畢竟是手帕交，我可不希望你和你的孩子會落到那樣的境地。”

路易莎一挑眉，眼裏就帶了幾分戾氣。雖然這一世收斂許多，可上輩子帶來的尖利那是那麽容易抹去的？懷特夫人明顯來者不善，自己還做不到對着這樣的人物還能笑臉相迎。

布魯克夫人顯然也是這樣認為的，帶着玩味的笑，她不在意的捧着茶：“哦，是麽？有多可怕呢？能讓男爵夫人您這樣害怕的在第一時間來到布魯克莊園，甚至沒有考慮到主人的作息。”男爵夫人，這幾個字從布魯克夫人口中說出的時候仿佛加上了重音一般，刺得懷特夫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懷特夫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竟然嫁的比布魯克夫人差。憑什麽她嫁給了一個百年傳承的伯爵，而自己缺嫁給了那個又醜又矮的懷特男爵！想起布魯克伯爵在世時，他英俊的臉龐，穿着燕尾服勻稱而修長的身軀，迷人的眼睛更是引得衆多女人的追捧。懷特夫人也是動過心的，只是他偏偏只追逐着布魯克夫人的身影。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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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布魯克伯爵去世的時候，自己收到消息時，竟然說不清是欣喜多一些，還是悲傷多一些。不過應該是開心的吧，你看那天之驕女，不是照樣做了寡婦。看着眼前的布魯克夫人，懷特夫人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她是佩服的，身為一個女人，寡婦，竟然獨自支撐起了整個莊園，還能這樣平淡的淡出了交際圈，過起了仿佛隐居一樣的生活，如果不是布魯克小姐的進入，舞會上就再也見不到布魯克家的女人了。

“聽說布魯克莊園的財務出了問題。我親愛的布魯克夫人，不要強撐了，如果真的撐不下去，我們這些老朋友也是能幫上一些忙的。”懷特夫人輕描淡寫的抛出了一個炸彈。

路易莎臉色微變，并沒有言語。轉頭看到布魯克夫人風輕雲淡的模樣，她很快冷靜了下來。布魯克夫人只是淡淡然的放下茶杯，仿佛有多失望似的看着懷特夫人：“親愛的，你始終還是這樣的單純容易被欺騙。我想你被人給騙啦，布魯克莊園，可沒有要敗落的兆頭。這些年你沒有來見過我，大約不清楚，布魯克家依舊和伯爵大人在世時一樣，生機勃勃呢。”

懷特夫人怎麽可能這樣輕易放棄，她來，就是想要看到布魯克家兩個女人大驚失色的模樣的。可若是再繼續這個話頭，自己失禮的名頭就算是坐實了，她只能不甘不願的換了個話題：“路易莎，昨晚可是有很多紳士向你獻殷勤。”

“比不上您呢，我可看到了許多小夥子圍着您，讓我看着都嫉妒。”路易莎接過話頭，交際場的事情可不能随便亂說，對于一個未出嫁的淑女來說，一個不慎，就可能毀了名聲。周旋于衆多男人之間，可不是什麽好聽的名聲。

比起路易莎，還是布魯克夫人更是老道些，她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您手上的戒指可真好看，要是沒有看錯，那是五克拉的鑽戒吧。聽說阿貝先生剛剛在一場慈善拍賣中買下一個五克拉的鑽石，或許你們有一些共同話題可以聊聊。”

“是麽。”懷特夫人有些拘謹的捧起杯子，“這茶可真不錯。”

布魯克夫人再次發動致命一擊：“這是從阿博特先生名下的茶葉店鋪裏買來的，您覺得熟悉也是正常。”

懷特夫人反而淡定了，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譏诮的看着布魯克：“是啊，這樣昂貴的茶葉，我怎麽可能不記得。知道您過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交際圈裏的傳言越演越烈，我可是想幫忙也幫不上了呢。對了，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告辭了。”

懷特夫人是被女仆送出門去的，不同于她來時的氣勢洶洶，現在的她有些虛張聲勢的意味。

路易莎沒有想到布魯克夫人竟然在家中就能了解到這樣多的訊息，驚嘆的看着布魯克夫人，她意識到自己和真正的貴族還是有些差距，不過，現在還來得及不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嗷~~大家不要不理我嗷~

好冷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