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38章
江嶼激動得牙關都有些顫抖, 他雙目通紅,壓低聲音恨恨問道,“是那個夢。”
又似乎怕對方沒聽懂一般, 又提高音量重複道,“是不是我一直做的那個夢。”
良久, 對方點了點頭。
“……我不想夢見之前的事情。”江嶼顫聲道,“你有方法幫我嗎?”
那人緩緩搖了搖頭,“萬事皆有其存在的意義, 也有很多因果是冥冥中已經決定好的。包括你會不會遇見他,包括昨晚你殺的那個人, 包括黨羽亂鬥之後, 最後能長遠穩定登上那皇位的人……我都看得見。”
“你……”
那人卻突然站起身來, 朝江嶼微微行個禮, 示意自己要走了。
江嶼還想繼續問,但卻聽見帳外的腳步聲逐漸貼近,便也只能咬着牙沒攔着。
黑衣道士走後不久,帳門又被掀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裹挾着寒風進入。似是在外面待久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泛着紅,一走進帳內,那冰冷的銀質面具立刻泛起一層水汽。
江嶼靠在火爐邊百無聊賴地盯着火苗, 并未擡頭。
“你知道那道長嗎?”江嶼忽然問道。
“有所耳聞, 但也是第一次見。怎麽,他剛剛又來過?”
江嶼沒想扯謊,點了點頭。
“屍體有着落了嗎?”
江嶼一愣,剛剛光顧着問自己,卻沒來得及試探太子身死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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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蕭向翎随手摘了面具放在一旁, 用袖口随意撥去頭頂、和肩膀上覆蓋的一層清雪。
江嶼忽然覺得有些累,便半眯着眼看他。
不得不承認,蕭向翎是個長相很出衆的人。
寬肩窄腰,穿常服時顯得不羁飒爽,着盔甲時又顯得英氣逼人。
五官有着極有特色的淩厲的美感,組合在一起又不顯得刻薄生分,而帳內略顯晦暗的光線無疑使那眸光更深邃幾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個叫人難忘的長相。
“你平時為什麽總戴着面具。”江嶼問着,“我們去山上送那姑娘骨灰的時候,你在石洞裏講的故事,那個‘鬼’就是你吧。”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蕭向翎整理袖口的動作頓了頓,沒承認,也沒否定。
“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的容貌卻一直未變,所以才戴着面具,怕被旁人認出,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江嶼說着,竟是不能自已地笑了出來。
若是一個月前,即便是蕭向翎親口對他說出這段話,他都不會相信。
但如今,他竟嚴肅認真地問着這聽上去荒誕至極的問題,卻并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順着剛剛道長說過的話,以及曾經顯露出的蛛絲馬跡,并不難推斷出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而接受這一切的速度,比他原本想象的要快上許多。
對方眉峰微微皺起,“是誰跟你說了什麽?”
江嶼繼續問着,“能跟我說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蕭向翎整理袖口的手頓在原地,帳內的氣氛随着這個奇怪的問題瞬間變得尴尬起來。
“他長什麽模樣?平日裏喜歡吃什麽?做什麽?說話聲音什麽樣?笑起來什麽樣?”
“江嶼?”
“不想說就算了,随口問問。”江嶼錯開目光,繼續盯着火盆。
視線有些恍惚。
又過了許久。
“我今晚要回京城。”
“夜裏危險,明日-我送你一程。”
“今晚。”江嶼執拗地重複了一遍。
随即又補充道,“我自己回去,不麻煩你送。”
……
趁着夜色,江嶼翻身上馬。
他沒告訴對方夏之行來信的內容,也沒解釋自己要立刻回京城的原因。
唯一确定的因素是,兩人将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見面。
北寇一天作亂,蕭向翎便要在此滞一天,就算最後平定了北寇,或許也再不會來京城。
而他也毫無可能在北疆滞留。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
“路上小心。”
似是上次馬墜進河裏的事件還記憶猶新,蕭向翎圍着江嶼的馬緩慢走了一圈,仔細替他檢查好馬鞍、腳蹬、缰繩,最後把缰繩遞到江嶼手裏。
江嶼拉過繩的一端。
在那一瞬間,他似乎覺得對方要邁步上前,給一個禮節性的擁抱。甚至連手臂都呈微微張開的形狀。
但轉瞬間就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因為擁抱是友人之間的告別。
而他們的關系,僅限于殿下和将軍。
江嶼裝作沒察覺一般錯開視線。果真下一瞬,蕭向翎俯下身來,行了一個标準的跪禮。
兩人結實數月有餘,從開始時江嶼隐瞞身份,到明争暗鬥針鋒相對,再到表面關系緩和,甚至像朋友一般切磋飲酒。
都從未行過如此正式的禮節。
意味如何,彼此都心照不宣。
江嶼站着,看着對方發頂上又沾染了一層雪霜,甚至有伸手為他拂去的沖動。
但他只是僵硬地站着,聽見自己問了一句似乎無關緊要的話。
“你說過,我是你要效忠的殿下。”
“是。”
江嶼輕笑,“現在是?”
對方語氣頓了一瞬,随即坦然道,“今後也是。”
江嶼曾最厭棄利益相關的承諾與利用。
但如今,他竟在這真假難辨的承諾中尋到一絲滿足的快-感來。
“那等你回京城。”江嶼随口說着,明知全無可能實現,“我親自出城接你。”
對方終于沒答話。
江嶼一笑,翻身上馬,揚起半人高的雪霧,又盡數落在了蕭向翎的肩部面部。
馬蹄聲逐漸走遠。
皇上收到北疆傳回的卷案。當看到江馳濱在亂戰中向太子射去毒箭,繼而太子慘死北疆之時,氣得瞬間幾口血噴了出來。
再往後看,卻是江嶼自己寫上去的。語句簡練,大概意思是自己已将殺人兇手就地懲決,先斬後奏,願回京城領罰。
又吐出來幾大口血。
這回卻是再也沒救回來,當場就斷了氣。
江嶼回京城之時,皇宮已經挂上了白喪。
一月過後,三皇子即位。
江馳濱殺害太子一事滿朝文武都有所耳聞。江嶼雖先斬後奏行為不妥,但也被看成是當時無奈之舉,再加上夏之行一直在朝上替江嶼說話,最後并未處以實質性的懲罰。
只是在府上禁足一月。加上新帝即位大赦天下,禁了沒幾天就被放了出來。
而顧淵明确地發現,江嶼雖然只離開一周左右,回來後的性情卻似乎變了不少。
像是一夜間沉穩了許多,原本是願耍願鬧的性子,禁足期間竟是待在府上整日地讀書、練劍,連話也沒幾句。
更令人驚悚的是,江嶼從北疆歸來,竟帶回來一快白色的方帕。
江嶼又讓顧淵上街去買一把外貌精良的短劍,要求劍柄上刻有繁複花紋,刀刃不必開光見血,劍柄下還必須有一個能立得住的撐托。
顧淵把短劍遞給江嶼之後,便悄悄打量那塊搭在案角的方帕。
“姑娘送的?”顧淵試探着問道。
“嗯。”江嶼随意一答。
“那殿下應該也對那姑娘有幾分意思?”
江嶼在桌案上擺弄着那把短劍,沒說話。
顧淵瞬間來了興致,“是什麽樣的姑娘會被殿下青睐?她長什麽模樣?平時喜歡做什麽?吃什麽?”
江嶼挑了挑眉,竟是認真思索一番,随即半真半假地答道,“長相……很好看,平時喜歡練劍,吃什麽……”他想了一會,“也不知道喜歡吃什麽。”
顧淵一愣,“看來是個飒爽的姑娘。我就說嘛,這方帕無論如何,看上去都不像是中原女子的物品。這方帕偏大,質地又不是滑膩的絲緞,更像是男子……”
江嶼剛剛擺弄好案上的短劍,其劍尖朝上靠着支撐托,如此便直直地立在桌案上。
還不等顧淵詢問,他竟是直接拿過那塊方帕,徑直插到了那把短劍上。
布料撕裂的聲音響起,顧淵呆愣地注視着前一秒還完整的方帕,如今被短劍穿了對穿,固定在短劍中部位置,邊角軟塌塌地向下垂着。
“殿下……”顧淵有些害怕,“殿下究竟是青睐這位姑娘,還是……”
江嶼并未解釋,只是盯着那懸在半空中的方帕片刻,随即錯開了目光。
“顧淵,你可否聽過宮中傳過我的一些特殊言論。”
顧淵喉頭一噎,這可就太多了。
江嶼在少年未長開時,容貌清秀俊美,乍一看有些男女莫辨的意味。又因為從小缺少父母疼愛,性情孤僻,從不向其他皇子那般有姑娘陪着玩鬧。在居心不良的人口中傳過幾番,便是變了味道。
開始時傳江嶼有斷袖之癖,包括許多拉郎般的詭異傳聞。而就在蕭向翎來京城不久後,傳聞正鬧得最起勁。
顧淵嗓子發緊,不說話又怕江嶼生氣,只得幹巴巴地說道,“傳聞都不知有多少個版本了,說殿下有斷袖之癖。”
“嗯。”
顧淵一直覺得是自家殿下受了委屈,都沒注意到江嶼的“嗯”用的是降調而不是升調。
“那些空穴來風的傳言壓也壓不住,殿下也沒……”
“知道我為什麽沒去反駁那些傳言嗎?”
“啊?”顧淵沒反應過來。
“以前沒反駁,是因為我不知道。現在沒反駁——”江嶼随身靠在椅背上,眯了迷眼睛,“是覺得他們說得對。”
顧淵縱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指着那方帕手都有些不穩,“不是姑娘送的!”
“不是姑娘。”江嶼承認,看着對方的反應還覺得有幾分好笑。
他側頭看向顧淵剛剛端進來的熱粥,裏面特意摻了一些肉絲,便驀地想起北疆營帳裏那一碗來之不易的肉湯來。
“但是比姑娘賢惠。”他忽然補上一句。
本已經緩過神來的顧淵,面上表情再次崩潰。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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