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2章
從北疆通往京城的小路偏窄, 周圍皆是一望無盡的樹林與山雪。兩人正午便從北疆駕馬出發,一路上并未停歇,馬蹄沿着狹窄的山路蜿蜒伸展。
如今已過子時, 清冷的月光映在雪面上,依稀能夠看清前方的路勢。
夜行并不安全,兩人便在路邊升起一團火, 打算明日一早再啓程。
蕭向翎背靠在樹幹上,江嶼便靠在他身上,一件黑色的裘衣将他身前細密地圍裹起來, 兩人面前生着一團火。
“還冷嗎?”
蕭向翎用雙臂将人緊緊環了起來,卻感受到江嶼腰間極其細微又紊亂的顫抖。他又驟然将手移到對方額頭上, 不出意料地摸出一手冷汗。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告訴我。”蕭向翎在他耳邊低聲問着, 将那雙泛着涼意的指尖握進手裏。
江嶼緩緩搖了搖頭, 擠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意,扯謊道,“早上沒吃好, 有點胃疼。”
白日裏對沈琛話語中含義的猜測似乎成了真。他發現心髒的痛感從開始确認自己的感情始便時斷時續, 平時或許只是幾乎可以忽略的酥麻鈍痛感, 但若當兩人有近距離的肢體接觸,痛感便變得十分明顯。
比如現在, 對方以一個嚴絲合縫的姿勢将自己環起來,吐出溫熱的鼻息就打在自己耳畔。
“再堅持一下, 明日便可以到鎮上尋郎中。”蕭向翎輕聲勸道。他将手按在對方腹部,收着力氣按揉着,“或者實在受不住的話……就來咬我。”
江嶼忽然對這條建議有些心動。
他偏過頭去,咬住對方的肩, 但剎那間針-刺般的疼痛讓他幾乎難以咬緊牙關,以至于他幾乎只是淺淺咬住了對方肩膀處厚厚的衣物。
“怎麽現在這麽客氣。”蕭向翎雙手還圍在他的腹部,低聲笑道,“前幾日那次,殿下可比這熱情得多。”
江嶼沒什麽力氣跟他吵嘴,只是轉頭去堵他的唇,分開前又毫不留情地緊緊咬住,直到細微的血腥味在唇舌間緩緩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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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吻是我借你的。”江嶼小動作舔舐掉自己唇上的血紅,輕聲說道,“以後要記得還。”
“……記下了。”蕭向翎盯着對方在唇上停滞一瞬的舌尖,輕吸了一口氣,“殿下也有欠我的東西,記得還。”
“欠你什麽?”江嶼詫異問道。
蕭向翎一笑,只将人摟得更緊,用極低的聲音誘惑般地緩聲說道,“為殿下擦血的那塊方帕,還在你手裏。”
“……”
“方帕不要了,就把你還給我。”
“佞臣。”江嶼只覺又好氣又好笑,連胸口的窒息感都似乎減輕了許多,“本王就值一塊方帕?”
蕭向翎垂着眼睛看他,深邃的眸光縱容又無奈。
“不是。”他低聲笑道,“我的殿下千金不換。”
兩人低聲說了一些話,江嶼乏得很,卻又睡不着。
蕭向翎又觸了觸他的額頭,發現冷汗較剛剛少了許多,“有好些嗎?”
江嶼無意識地點點頭,随後又說道,“你要是不困的話,跟我說說話吧,什麽都好。”
“好,你試着睡一會。”蕭向翎把衣角掖緊,低頭輕觸了觸那冰涼的眼皮。
過了一會,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輕輕響起。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看見你胸前那枚血玉,便想到了我那位故人,但畢竟這些年來,見過太多類似的人,便也不能确定。抱有着一點極小的期望,我想跟你有更多的接觸,所以在皇上面前說要做七皇子伴讀。”
“後來有一小段時間,我甚至有些失望,因為你與他性格差別着實太大,這讓我下意識地沒法相信,甚至産生了幾分放棄的念頭。”
他輕輕順着江嶼的長發,繼續低聲道,“這些時間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麽會喜歡上你。若是因為我的‘那位故人’,對于記不起之前事情的你來說,未免有些過于殘忍。但後來我發現不是……”
江嶼的呼吸逐漸平穩,竟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熟睡過去。
“若只是因為記憶中的情緒,那我對你會只有關照,卻不會有心動到難以自持的情緒,想吻你,想……要你。從那天對你說,你是我效忠的殿下開始,我說的所有話,都只是對‘你’說的。”
“江嶼,你不需要想起曾經的事情,我喜歡你,不只是因為你的過去,更是你的現在。”
江嶼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在夢裏,他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從上而下地俯視着這一切發生的事情。
他看見若楊在她府中梳妝,待侍女離開後,她卻從床下取出兩把劍來。
其中一把劍呈暗銅色,上面還帶着些許生鏽的痕跡,另一把劍輕而短,江嶼一眼認出,那正是自己随身佩戴的短劍!
她對着這兩把劍端詳許久,卻并未有所動作。而江嶼則微微睜大雙眼緊緊盯着她的雙手,生怕錯過一絲細微的線索。
就在此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侍女的聲音,“娘娘,皇後娘娘來了。”
若楊聽聞此句,慌忙将兩把劍放回原處,同時起身出門相迎。
二人坐在案邊交談,看樣子相處十分熟絡。
就在此時,一個黑衣刺客猛地沖進來,以極快的速度拔刀就向若楊刺去。而後者吓得面色煞白,倉促間甚至忘了如何動作。
就在那把刀即将刺在她身上之時,一旁的皇後立刻猛地将桌案朝他推了過去,竟是毫無偏差地擋回那把刺出的刀,甚至漂亮到把刺客的身形也向後阻了一大截。
反應快得有些反常。
門外的士兵聽見聲音急忙闖入,而那刺客見此便火速向外跑去,轉眼間便沒了蹤跡。
而那被掀翻的桌案下方,赫然是粘着一份小卷地圖。
江嶼幾乎是在刺客沖出的瞬間,便緊跟着他跑了出去。然而外面的景象驟變,剛剛依舊晴朗明亮的天氣霎時變得黑暗,一彎弦月浮于雲朵間隙上。
那個黑衣人背對着他站立着,手中提着一把長劍,他緩緩轉過身來,對他說道,“拔劍。”
是每次沈琛教他劍術前,都會說出口的兩個字。
遠處驟然燃起火光,伴随着喧嚣的人聲,是太子宮殿的方向。
江嶼卻沒有向火場的方向沖過去,僅是看一眼便回過頭來,對面前人淡聲道,“那天的刺客,是你嗎?”
沈琛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着他,似是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随即從衣服前襟掏出那一小塊香料來遞給他,“我要離開很久,若是有急事便用這個找我,只能用一次。”
江嶼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在接過香料的一瞬間,他聽見對方極力壓低的聲音在腦顱中響起。
“醒醒吧。”
他接過香料的手猛地一頓。
“醒醒。”
這聲音一遍遍在腦海中低聲回蕩,讓江嶼霎時有幾分恍惚。他感覺一只手捂在了他的嘴上,身體卻愈發沉重,仿佛從半空中逐漸沉入地底。
他從夢中醒過來,忽然睜大眼睛,極小幅度地喘着氣。
“先別說話。”蕭向翎在他耳邊小聲道,同時将捂在他嘴上的手拿開,示意他看向路邊。
只見遠處有一輛馬車駛來,是去往京城的方向。兩個人坐在前方揮着馬鞭,而身後則拉着運送糧草的車板,一大捆糧草堆在上面,所行之處雪地上皆留下了兩道深深的車轍痕跡。
而兩人面前的火堆早已熄滅,他們靠在樹木背後,借着周遭的樹枝雜草掩住身形。
“這馬都快累死了,真他娘的沒有天理!”駕馬中的一人說道。
“最後能拿到銀子就行。”另一人打個哈欠說道,“若不是這樣,又如何能讓夏之行那老古板乖乖聽話。”
“你可小點聲,被人聽見就死定了。”
“這黑天大半夜能有什麽人,鬼都懶得出來。”另一人抱怨道。
江嶼無聲皺了皺眉,回頭用眼神示意蕭向翎。
“載的東西不對。”蕭向翎低聲說道,“看車轍,若是僅有糧草,車轍不會如此深。”
江嶼微挑了挑眉,朝車馬行駛的方向使了一下眼色。本意是叫他一起悄聲上去看看,但在如此近距離的注視下,卻更像是一種意味不明的邀約。
“好。”蕭向翎垂眸,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即将經過兩人面前的車馬上。
就在馬車從他們面前擦肩而過的一瞬,二人飛速從路邊竄出,繼而輕盈地将身體搭在車後留出狹窄的縫隙上面。
前面駕車的二人還在說着話,趁着樹林中傳出一聲略顯刺耳的鳥鳴,蕭向翎将長劍一端刺進糧草內,随即猛地向下用力,一道狹窄的裂口便出現在側壁上。
車上載的果然不是實心的糧草,裏面是空心狀,另有他物。
兩人對視一眼,蕭向翎便先将半個身體探進去,裏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東西,但并未察覺到危險,他便伸手去拉尚在邊緣的江嶼。
“不是我說,黑燈瞎火在這路上走,還真有點瘆得慌。”
“多說說話。”另一人顯然已經凍到牙關顫抖,“哎,我怎麽覺得車抖了一下。”
二人對視一眼,連忙下馬去看。
而就在二人下馬走到車後的前一瞬,江嶼才堪堪順着那狹窄的缺口處鑽進糧草內,并飛快地将缺口迅速用周圍的糧草補上。
蕭向翎比他先鑽進來,二人在狹窄的空間裏彼此靠着,還在微喘着氣。
他手中緊緊攥着重劍,渾身緊繃,做好了随時拔劍的準備。但車外二人似乎并未發現異常,還覺得是車馬踩到了石子,看了一眼便歸位繼續駕車。
直到車輛再次行進,江嶼才微微松了一口氣,他在黑暗中擡頭,卻在看見蕭向翎背後的景象後陡然睜大雙眼。
“蕭向翎。”他輕聲說道,“這裏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