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話像極了表白,但能帶來希望的許諾,比表白更讓人心動。
闕昀感到心髒像是被揪住,怦怦跳得厲害。
正不知要怎麽回應,肚子發出了“咕——”的一聲,打破了窘境。
“快回去吧,”闕昀移開視線,“我餓了。”
他無法給巫雲逸回應,就算一句“我會考慮”都說不出口。
從前,他向巫雲逸求婚是過于魯莽的行為,如今他不能再這麽不負責。
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
闕昀撐着腦袋,看着窗外。
熟悉的城市,不熟悉的時間,他依舊孑然一身。
回到家中,闕昀吃過午餐就去休息了。
巫雲逸到了書房,叫來南宮念。
“從你所說的來看,他的情緒依舊不穩定,但願意出門,願意和人交談,就是希望。我建議凡事還是盡量順着他的意思來。”南宮念端坐在椅子上:“你一直在這邊,那邊沒問題?”
“啊。”巫雲逸的指節敲過桌面:“最近會回去一趟,如果他恢複得好的話,準備帶他一起去。”
“希望能順利。”南宮念喝了口茶。
“我沒只顧工作也不會變成這樣。”巫雲逸靠倒在椅子上。
沉默意味着讓南宮念離開,她卻沒起身。
“巫先生,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南宮念拖了下眼鏡框。
“你說。”
“前幾次他都還記得你,所以我沒提。現在他不記得你了,忘記了和你有關的事,如果換個環境,很大概率他再也不會想起。”
巫雲逸盯着南宮念,漂亮的褐眸發出懾人的光芒,于沉默當中透着威壓。
南宮念面不改色:“在這幾年,我看到他和你之間經歷的這些,你們兩個人說實話,都不好過,更不用說那個孩子了。現在他忘了,可以說是自由的,你也一樣。所以……你有沒有考慮過放手?”
“這是醫生的意見?”巫雲逸側過身去,一手搭在桌面上,似是要掩蓋自己的神情。
“不,”南宮念站起身,筆直地走到桌前,垂眸看着巫雲逸,“你很清楚,巫先生——”
“這次我不計較。”巫雲逸看了過來,幾乎是厲聲打斷了南宮念的話:“以後不要再提起,無論是在我,還是在他面前。”
縱使是南宮念,也為這目光驚懼了一瞬。
她知道,在她面前的男人能悄無聲息抹去所有痕跡,但她害怕的并不是這個。作為醫生,她擔心的無法消除的執念。
“……我知道了。”南宮念後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離被換掉只有一步之遙,但她不後悔說出了實話。
闕昀換了好幾次醫生,到她接手才好些,但發展逐漸已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之內。
這次電療,恐怕是最後的希望。
“你今天不用去見他了。”在南宮念離開房間前,巫雲逸開口:“太頻繁了也不是好事。”
南宮念以沉默回應,關上了書房,來到走廊上。
一個熟悉的人影閃過不遠處的樓梯旁,南宮念頓了下腳步,快步走了過去。
“阿裘?”她見女孩正準備上樓:“你在這裏做什麽?”
“沒什麽。”阿裘往下看來,動作有些僵硬,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南宮醫生,你要走了嗎,我送你吧。”
南宮念沉默了一瞬:“不用了,做好你份內的事。”
這小姑娘的笑容,想來是巫雲逸讓沒什麽經驗的她照顧闕昀的原因。
見南宮念離開,阿裘松開衣角,拍了拍胸口。
她偷聽到了南宮醫生和巫先生的車話。
她也一直覺得,兩個人分開對彼此都有好處,畢竟照顧闕昀的半年,她從沒見闕昀對巫雲逸笑過,而在這次的療程開始前,闕昀甚至不肯和巫雲逸說一句話。
闕昀睡眠質量很不好,每天都要靠藥物入睡,而且晚上時常驚醒。
若是醒了,就會睜着眼睛到第二日早晨。日夜颠倒是常事。
巫先生有時特別忙,回來後和闕昀一起休息,不僅要忍受闕昀的失眠,還要顧及闕昀時不時崩潰的情緒,根本睡不了多久。
但只要巫先生在家,就一定會陪在闕昀身旁。
巫先生的身體很好,卻也因為要陪着闕昀病了,但闕昀知道後,卻對巫先生說“是你自作自受”,“當初不要和我在一起多好”。
巫先生聽了很生氣,本躺在床上,要坐起身下床,卻因高燒失去平衡。是她阿裘和一個保镖扶住了巫先生,作為丈夫的闕昀卻用力摔門,揚長而去。
可哪怕在這個時候,巫先生也叮囑她去跟着闕昀,不要讓他做傻事。
阿裘通過了專業的護工訓練,拿到好幾個證書,但親眼看到闕昀做傻事,她還是吓了一跳。
那段時間,闕昀連房門都不出了,而且沒了吃飯的欲望,食物吃進去都不會自己嚼一下。後來她發現闕昀手上有傷,房間裏所有尖銳的東西都被收走了。隔天闕昀又砸碎了瓷杯,自此連餐具一類的也不能在闕昀手上停留。
又過了忌日,巫先生因工作需要去了海外,下午她負責照顧闕昀時,闕昀說要淋浴。
她準備好了衣服,闕昀讓她呆在外面,說有事會叫她。于是她靠在沙發上,百無聊賴中竟然睡着了,醒來已快一個小時。
她在門外問闕昀洗好了沒有,裏面沒有動靜,思索再三,她才決定推門進去。眼前的場景讓她半晌都沒說出話來,這一生也都不會忘記。
闕昀随後被送進醫院,巫先生本來是後天回來,得知消息後馬不停蹄趕回來,在淩晨到了醫院。
經過搶救後,躺在床上的闕昀度過了危險期,但還沒醒來,阿裘也永遠都記得巫先生當時的樣子。
在闕昀醒來前,巫先生都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沒有吃飯沒有喝水,誰勸都沒用。
她形容不出來,但她再也不想看到那樣的巫先生了。
後來,有人在垃圾桶裏看到了藥片,這才知道闕昀一直假裝吃南宮醫生開的藥,實際全扔了。
經過這件事,巫先生幾乎在家辦公。
闕昀卻還是不和他說話,整日都呆在房間裏,巫先生出去時,他才會離開房間走動一會兒。
南宮醫生說這都是生病的表現,但阿裘覺得闕昀根本就不愛巫先生。不然他也不會明知她喜歡巫先生,還在這半年內視而不見。
昨天,闕昀竟還直接對她說可以出手!
阿裘也承認,她是喜歡巫雲逸,在來這裏前,她就已經知道巫先生了。
她托了各種關系,認識了巫先生的秘書,又因和闕昀年齡相近,才被推薦到這裏。
不過進來前,她并不知道闕昀生了什麽病,沒想到嚴重時渾身木僵,不能自理,連進食的欲望都沒有。
簡直就是個廢人。
一旦闕昀的病完全好了,她就會失去這份工作。如果闕昀一直病着的話,她就能永遠呆在這裏,永遠呆在巫先生身邊。
但阿裘不在乎,她不需要和巫雲逸在一起,只要在一旁看着他就好。
若是,她還能為他做些什麽,那就更好了。
闕昀家破産了,闕昀又病得這麽重,聽說兩人還簽了婚前協議,離婚後巫先生一分錢都不會給闕昀,這肯定就是闕昀不和巫先生離婚的原因。
而巫先生之所以會和闕昀在一起,是出于責任心。
和闕昀分開,巫先生一定會過得更好。
雖說這次治療後,闕昀發生了些改變。
兩個月前,他想從高樓跳下去,之後南宮醫生就安排了電療。
第一次電療後,闕昀的情緒平靜了不少;
第二次電療結束,闕昀忘記了她是誰;
第三次電療後,巫雲逸來看闕昀,闕昀依舊沒和他說話;
第四次電療完成,闕昀和巫雲逸說了幾句話,可還是那些惱人的話;
第五次電療結束,闕昀連巫雲逸是誰都忘了,但阿裘從沒見過這樣的闕昀。
現在的闕昀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巫雲逸臉上也久違地出現了笑容。
可這又能持續多久?
她在這半年看到了太多,闕昀時常和巫雲逸常鬧不愉快,全是闕昀單方面挑起了。
闕昀的病永遠都不會好,他只會折磨自己和別人。
而阿裘,恰好知道闕昀的秘密。
闕昀在夢中喚過那個人的名字,她就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
她将名字記下來,私下告訴了南宮醫生,醫生聽後讓她不要和其他人說,尤其是巫先生。
但阿裘知道這個人是誰。
有一次闕昀在巫先生的面前提到了這個名字,巫先生好像特別不開心。
阿裘知道,這個人是闕昀喜歡的人,是闕昀愛着的人。
告訴巫先生這件事,他是不是就會和闕昀分開呢?巫先生會相信她的話嗎?
站在走廊上良久,阿裘想擡手敲門,又屢屢放下,最後還是回了自己房間。
到了她負責照顧闕昀的時候,闕昀專心致志地練着琴,阿裘說要去衛生間,回到房間拿到了闕昀的手機。
手機沒鎖,裏面的卡還是舊的。
阿裘果然在通訊聯絡表裏找到了她記得的那個名字。
她記下了那個人的號碼。
既然南宮醫生沒法改變巫先生的心意,那就只有她來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