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別離
朔夜手裏的動作停下了,愣了一會兒,丢了那條還未掏出內髒的魚,舀了一瓢水洗手,卻不論怎樣都洗不掉手上的腥氣。
“我殺過人,你會覺得我可怕嗎?”
“為何要覺得可怕?我爹也殺過不少人,雖然有些人不該死,可我爹也有自己的立場和原因,他不得不殺他們。我想你也一樣,即便你殺過人,卻也不能說明你就是個惡人了。”
桐笙一席話反而讓朔夜驚訝得很,果然是權臣子女還是與那些王子公主更相似麽?雖不能像王子公主一般輕易要人性命,卻竟對殺人之事看得如此淡然?
“為何你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沒什麽,不過突然想知道殺人是怎樣一種感覺罷了。因為不明白為何皇上也好,大臣也好,他們都動不動就想殺了誰?”
“殺人的感覺……”朔夜緊皺起眉頭。“我不知道別人如何覺得,但我的感覺是糟糕透了。”
“我想也是糟糕透了,所以還是不殺人的好。”不過桐笙看了看那一池子的血腥,說:“人不要殺,但是魚還是要處理完啊!”
“好。”不過桐笙一句話,朔夜便再次髒了自己的手。
住在西南城外的房子裏,朔夜将自己與桐笙的身份定作兩姐妹,與鄰裏間的關系也不錯。朔夜在處理那幾條魚的時候,桐笙無聊便說去外面找一些磚石回來起竈,結果剛出去就被一位大姐拉住了。大姐早上從雞窩裏摸了幾顆雞蛋,剛又收了一些青菜,想着朔夜與桐笙兩姐妹相依為命怪可憐的,就順便給她們送一些過來。桐笙接了東西正要道謝,卻聽那大姐說:
“剛剛我聽說前頭魚塘去了兩個小賊,魚塘曲老大在那指天罵地般發了好大一頓火,直講要是抓到那倆小賊,先打一頓了再送官府。”
桐笙聽後憤慨不已,附和說這種偷魚的小賊,抓到之後定要拉去官府,叫官府嚴辦!然後她與那位大姐道別了,也不去撿磚石,直接轉身回去找到朔夜,說:“怎麽辦,我們偷了別人的魚,別人要把我們送官府了!”
朔夜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那個曲老大也太小氣了,不過幾條魚麽,至于送官府麽?不過還好他也沒見過我們,不知道我們就住在這裏。”桐笙又晃到朔夜跟前。“你怎麽不理我?”
朔夜還是什麽都沒說,直接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而後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是呀,我怎麽沒想起你的這個本事?”桐笙安心了,又道:“你這本事真是太方便了,以後要是殺人放火也能輕易脫罪的。”
“胡扯。”朔夜嚴厲地說:“師父教我們本事絕不是叫我們動歪念的,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想也不能想!”
“我不過說說罷了。”桐笙轉身背對朔夜,沒讓朔夜看見自己臉上那點細微的表情。
開開心心吃過朔夜烤的只有鹹味的烤魚,下午時候桐笙說要出門去走走。朔夜鎖了門與她走在一起,剛踏出院子便有人大叫一聲:“小賊別跑!”
這一聲叫可把桐笙給驚着了,可她當即又想起朔夜已經改過那些記憶,心想那“小賊”定不是她倆。可做賊的人哪有不心虛的?桐笙聽了那一聲叫喊,面上雖不驚不亂,卻下意識抓住了朔夜的手。
朔夜眉梢一挑,這倒是個驚喜,桐笙竟主動拉了她的手。這主動送上門來的牽手,朔夜當然不會拒絕,五指收攏便将桐笙的手握緊了。然後她指着那邊追着小賊跑遠的人說:“人家沒有追你,你這小賊倒是膽子小得過頭了。”
桐笙有些不高興。“本小姐平生第一次做賊,膽小是應該的。”
“哦?”朔夜笑起來,說:“這樣講,你是還期待着繼續做賊?”
“誰要做賊!”
“不是我。”
桐笙瞥了她一眼,撒開手說:“懶得理你!”
那位送了東西給桐笙的大姐上門來了,正巧在桐笙死活不準朔夜來拉她的時候。大姐說她有點東西想給在城裏給人做工的丈夫帶去,可是家裏那幾個小鬼頭又離不得人,所以想請朔夜她們幫忙看着孩子。桐笙聽了直在暗下對朔夜擺手,朔夜便對大姐說:“這樣吧,正巧我們要進城去買東西,你有什麽要帶給大哥的,我們幫你帶去,可好?”
“也好,也好。”大姐說:“你們就帶東西去城裏吧,我也怕我家裏那幾個孩子太麻煩了。”
那位大姐回家将東西拿給朔夜,又将丈夫做工的地方給朔夜講了,之後朔夜便與桐笙一道進城去了。
以一種不一樣的身份進城,城裏的某些事物好像都跟着變得新鮮了。将幫忙帶來的東西送去要送到的地方,朔夜又帶着桐笙去買好吃的了。走在路上桐笙看見了玲子在一個攤子前買東西,可玲子根本不知道她是誰。見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玲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拿了攤主包好的東西,即刻就走了。
“你這是要做什麽?”朔夜無語地問。
桐笙笑道:“逗逗她。”
“逗她?”朔夜搖搖頭,指着自己的腦袋,說:“只怕她會覺得你這裏有問題。”
桐笙白了她一眼。“你才這裏有問題!”
偷來的兩天,一旦第一天真的過去,便覺得剩下的一日短暫得不可再短暫了。第二天她們并未做什麽事情,只是沿着村子外的一條河流漫無邊際地走路,漫無邊際地說話。
晚上桐笙欲正寬衣睡覺,朔夜從後面輕輕摟住她卻一直沒有說話。桐笙猜她是舍不得這兩天的悠閑時光,所以什麽都沒說,只任她這樣抱着。又過了一會兒,朔夜終于開口了。
“跟我一起走吧,我們都不要再回來這裏了,遠離所有能束縛你的東西。”
桐笙擡手摸到朔夜的臉。“我不能走,最起碼近兩年內不可能走。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為了它我一直在忍耐,我不想半途而廢。”
“什麽事?”
“秘密。”
誰人都有秘密,即便桐笙也是一樣。朔夜有那麽多不可說的事情,桐笙自然也有難言之隐。只是桐笙開口便要了兩年時間……她哪裏還有多少兩年可以去浪費?
翌日上午進城,桐笙說想要吃糖,朔夜說一會兒送她回家之後再過來給她買。走到阮家附近,朔夜将有關她們的記憶都還原了。
“你先回去,在房裏等我,我一會兒就來。”
桐笙點點頭便回去了。
玲子雖不記得自己兩天多沒見到桐笙,潛意識中卻有一股子小別重逢的興奮。她陪着桐笙回到屋裏,見桐笙略顯沒精打采,便問:“小姐怎麽了?”
桐笙不可能将朔夜要走的事情告訴玲子,只好打發了她去做別的事情,留了自己一人在屋子裏。不久後朔夜帶着兩包糖豆過來,看着桐笙吃了兩粒後對桐笙說:“我午後便走,我不在的時候你自己要小心些,也記得不要跟別人提起我。”
“那你最遲什麽時候回來?”
“假定一切順利,最遲兩個月多一些就回來了。”
“嗯,知道了。”
這樣的回答讓朔夜覺得桐笙對她很冷淡,似乎回到了這阮家宅子裏,先前城外那比較可愛的桐笙就消失不見了。不過朔夜可以理解,畢竟她又回到了從小生活的環境,要顧忌的東西太多。
桐笙本想留朔夜在她這裏吃午飯,朔夜卻說已經答應沈靈纖要回家去。一聽沈靈纖這個名字,桐笙就難高興起來,她也不留朔夜了。朔夜說可以叫沈靈纖忘了中午回家的約定,桐笙卻不想理她,甚至還趕着她早些離開。朔夜果真被趕走了,還是玲子送她出門,路上又被玲子說了一頓。
午後朔夜再來時,她帶着的行囊卻教桐笙覺着紮眼。
“你不是要走了麽,怎麽又來我這裏?”
“自然是來道別的,順道借你來改一下別人的記憶。”話說完,朔夜将行囊放在一旁桌上。她走到桐笙跟前,桐笙卻一直睜着雙眼看着她,像是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似的。即便嘴上并未說起,那雙不願閉上的眼卻将心中不舍用一種倔犟的方式表現了出來。
朔夜的手撇開桐笙額前劉海,搭了上去,再輕輕說:“把眼閉上。”
桐笙最終還是依了朔夜的要求,随後便感到一陣熟悉的腦熱。朔夜看着眼前的人閉着眼,睫毛微微顫動,呼吸均勻,可那雙唇卻有些用力地閉着。那叫人心疼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看,朔夜不喜歡,便擅自吻了上去,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桐笙這樣不好。
桐笙閉上眼,默許了朔夜的行為,包括她并未料想到的,唇舌間的糾纏。這突然而來的吻害桐笙驚得睫毛猛地顫了兩下,但朔夜對她的安撫卻又讓她舒心不已。朔夜這般用舌頭撩撥她,害她心癢難耐卻又不知要如何是好,只能甘願沉溺在其中,與朔夜相擁而吻。
會否有一天,桐笙真的會為了這個親吻她的人而放下她在意的事情而随她一起離開?
桐笙在朔夜臉頰親吻着,又貼近她耳邊悄聲對她說:“要早些回來。”
那灼人的氣息打在朔夜耳鬓處,有些癢卻讓她心裏十分熨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