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半真

“朔夜……”

這一聲呼喚叫人聽着都覺得虛弱,朔夜趕緊開了窗,看見窗外之人果然就是桐笙,只是桐笙為何着了一身夜行衣?

桐笙倚在窗邊,見了朔夜便艱難地朝房門挪動。朔夜開門出去,到她身邊尚未說話,她卻費力地擡了一只手把朔夜抓到自己身旁。她幾乎沒有氣力可以用上,是朔夜順着她的動作緊張地靠近她。朔夜剛到她身邊,她便再撐不住自己,忍着痛劇痛由朔夜抱着她。

“你怎麽……”朔夜接住桐笙,剛要問她怎麽了,卻發現自己手上有了一些黏糊糊的液體,仔細一看那竟是滿手的血。朔夜頓時心髒猛力收縮,誰人能知她有多害怕桐笙大限已至!

桐笙重重喘息,額頭緊貼着朔夜的脖子,本能地用手摸到朔夜的臉,感覺到那溫度遠高于自己的皮膚,這才覺得安心不少。

“笙兒……”霎時間朔夜便方寸大亂,怕到快要崩斷一根心弦。

桐笙幾乎是無意識地彎了嘴角,手指滑到朔夜唇邊,無力地說:“你……又叫我、笙兒了……”

“是,我又叫你笙兒了。”朔夜很着急地想要看桐笙的傷勢,急得眼眶都紅了。“趕緊進去,讓我幫你處理一下你的傷。”

“不急。”桐笙的手更滑落了一段距離,她甚至無力去拉拽朔夜的衣裳,僅能勉強讓指尖挂在朔夜的衣襟上。“朔夜……”

“我在、你要說什麽?”

“朔夜……”桐笙話音如呼吸一般輕飄,但她仍努力去講,與朔夜講。“幫我……”

“好,我幫你,你要做什麽我都幫你。可是在那之前,我們先包紮傷口好嗎?”

“朔夜……”

“我在、我在。”

背上的傷口突來一陣劇痛,痛得桐笙五官糾結,便不知從何處來了一股力讓她抓緊了朔夜的衣服。“幫我,讓今晚見過我樣子的人、都忘了我的樣子。快……立刻就辦……”

“好,立刻就辦。”

朔夜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桐笙,用還沾着血的手就摸到桐笙額頭,替桐笙抹除了她想抹除的東西。随後桐笙終于安心,只是這剛松開一口氣,她便昏迷過去了。

好不容易把桐笙放在床上,朔夜才有空點了蠟燭,端着燭臺到桐笙身邊,這才見到桐笙那紙白的面色。

“笙兒……”朔夜搖了搖她,卻沒得到任何反應。此時朔夜心急如焚,她能做的只是找來藥箱替桐笙止血、包紮,別的她再也不會。

從藥箱裏取出一把小剪子,朔夜小心翼翼地剪開桐笙傷口附近的衣物,露出一道很長且深至露骨的刀傷。這道口子就如割在朔夜自己身上一般,那種痛霎時間在她身上蔓延開來。她一點一點地給桐笙清理傷口,桐笙仍昏迷着便不知此時傷口的痛,僅是偶爾不覺斂起眉頭。

桐笙的無意識對朔夜是一件好事,她不會因痛呻吟,朔夜自然也不會過于畏手畏腳。可惜藥水不比清水溫和,正是朔夜用棉花蘸着藥水塗在桐笙傷口時,那蝕肉的痛殘忍地将桐笙從昏迷中激醒。

一聲沉重的呻.吟教朔夜即刻停了手,慌亂地将注意力轉至桐笙臉上。桐笙緊鎖眉頭,下意識要用手擡起自己的身子,卻又因為背部的劇痛跌了回去。

“你不要亂動!”朔夜丢開手裏的東西,穩住桐笙,說:“你傷得很嚴重,我正在給你上藥。”

桐笙虛弱得連點頭都無力,因為剛才那一下掙紮,額前的頭發變得淩亂,朔夜替她整理,這才發現她已然痛得大汗直淌。

“很痛是不是?”朔夜撇開擋在桐笙眼前的發絲,極為擔憂,卻只能溫柔安慰:“我盡量輕一些,你忍耐一下,上了藥就好。”

桐笙嘴唇動了一下,似要說什麽,可終究無力做到,只好閉了閉眼以示答應。

桐笙背上的傷口處的血并無凝固之象,想來只有封住了穴道才使得血液暫時不會大量流出的可能。桐笙為何會傷成這樣?而她又是怎樣封住自己的穴道,再在這深更半夜悄然進了沈家?單是想到這幾個問題,朔夜便心裏一陣發寒。

替桐笙包紮好傷口,朔夜越牆出去将帶血的東西都處理掉。回來看見桐笙并未睡去,便去到床邊問她:“想要什麽嗎?”

桐笙咽喉處有了吞咽動作,朔夜便猜道:“水?”

桐笙閉眼微點頭,朔夜則去端來一杯水。不過桐笙這樣子并不便自己張口飲水,朔夜只好嘴對嘴喂她。

一杯涼水咽下肚,卻莫名變作兩行熱淚掉了出來。被水潤過的喉嚨也終于變得自由許多,桐笙便微弱地喚了朔夜一聲。

“我在。”朔夜湊得更近了,也替她擦掉眼淚。

桐笙聲音顫抖着,很難過地問朔夜:“你是不是惱我了?”

“是。”話雖很堅決果斷,卻也掩埋不掉朔夜的溫柔。

“對不起。”

“現在不要說這些,你現在要做的只有好好休息。等你精神好一些了再跟我解釋,我會等你的。”

這本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建議,然而桐笙卻沒有答應,反而硬要朔夜扶她起來,與朔夜講:“我沒時間了。”

“什麽叫沒時間?”朔夜心裏咯噔一下,疑問不止。

桐笙并未直接回答,只問:“你可記得那日我問你,你可殺過人?”

“記得。”

“我問你殺人是怎樣的感覺,你道那感覺十分糟糕。那時我想也是如此,殺人怎會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我并未想到,那樣的糟糕遠比我想象中更加糟糕。”

“你……!”有些事情在腦中閃過,無關邏輯也能去猜測其中一些關聯,這一刻朔夜才驚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就将一些事情的方向弄錯了。

“你一定沒想到,甚至根本不會去想那些被害的大人全都是我殺的。”桐笙冷冷自嘲,那張慘白的臉上仍舊滲着虛弱的汗,可她說着自己的事情卻毫不含糊,因為她知道,若是此時不講清楚,她或許再也不可能回古道了。

桐笙,她并不是阮家親生的孩子。

“我是個被人遺棄的孩子,在我出生後不久,就因為這個胎記而被父母丢在了樹林裏。”桐笙隔衣指着自己那梧桐印記。“我生下來連一口母乳都未喝過便被丢棄,幸好那時有兩個人從樹林路過救了我。後來她們成了我的養母,在我八歲之前,我一直都與她們生活在一起。

她們對我極好,我還有一個姐姐,姐姐也很是喜歡我,時常都帶我出去玩。可她也只比我大五歲,所以有一天在街上,她将我弄丢了。那年我八歲。

八歲之前的事,我僅記得這些。若要我選,即便此時我也願意回去養母身邊生活。可我沒有權利去選擇,如今也不能去選擇。

我走丢之後,被一個人撿到,他将我帶到一對夫婦面前,說我是他們的女兒,那對夫婦便是我如今的父母親。你或許會問,為何他說我是阮家的女兒,父親、母親就要相信?”桐笙笑了,仍是指着身上印記:“因為他們出生不足一月便夭折的女兒身上也有這樣的印記。

照生辰來講,阮家的親生女兒整好比我大一歲。只是我來到阮家時已八歲,一歲之差并不會在我身上有明顯表現。所以他們僅憑這印記便認定我是他們的女兒,我也這般順利就成了阮家的小姐。

你可記得在我們最初相遇時,你問我的名字可是與這印記有關?單這一問題上我對你的冷漠并非因為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而是我自小便厭惡它,若不是它,我怎會遇上這些事情?

在那個人帶我去見父親、母親之前,他對我說我只能聽他的話,所以他一面叫我假裝阮家的女兒,一面又偷偷讓人教我武功,将我訓練成一個殺手。可笑的是,這個殺手從未殺過人。

我爹第一次受傷是我動的手,可我并沒要殺他,那不過是個掩飾罷了。後來我坦白跟他說,這是皇上的安排,叫他不用擔心自己的性命,事後皇上會讓他官複原職。

後來我去了豐和城,将曹大人定為第一個刺殺對象。第一次殺人雖然順利,我卻因受不了那殘忍死亡過程和結果而備受內心煎熬,後來也都一直沒能習慣。你不是問我為何突然喜歡吃糖了?因為吃糖能使我安心,這點我并未亂講。”

至此,朔夜忍不住問:“你一直說的‘他’究竟是何人?”

“你猜不到嗎?”桐笙虛弱地咳了兩下,卻拒絕了朔夜給她倒水。“你若猜不到,我便繼續講。

我爹曾經與他關系甚好,只是他得不到我爹絕對的支持,便将我爹視為眼中釘。但這僅是表象罷了,事實是他故意排開我爹,将我爹用作一顆副棋,流放此處。而我才是他的主要棋子,替他殺了這些曾經阻礙他登基,他卻不好明裏鏟除的棟梁大臣。”

“那人竟是皇上!”朔夜兩眼微睜,驚道:“照這般講,阮大人并非真是有罪為被流放至此,而是皇上為了将你安排到此處,才刻意将阮大人牽扯到那謀反案之中?”

“正是如此。”

“那你這傷……”

“這傷是今晚行刺失敗的教訓。我沒能殺掉那個人,反而被他的護衛看見了樣貌。我拖着傷連夜逃回來找你,就是因為害怕明日一早便滿城都是追緝我的告示。

離開古道前,皇上給我一道密旨。他要我殺了那些他視為絆腳石的人,而他召回那些人的聖旨就是讓我動手的號令。他不允許那些人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于是我要做的便是在這兩個月裏将他們都殺了。若我無力完成任務,便提頭回去。如今剩下十天時間,而我傷成這般……”

朔夜表情沉重,她開始不想回應桐笙任何話語,只冷冰冰地看着桐笙。桐笙卻笑了:“這下你真的惱我了。”

朔夜真的惱了,很生氣。“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着我?在你看來,我竟是這般不可信任,以至你重傷至此,被迫無奈了才會來找我?”

桐笙解釋說:“我并非不信你,也無意故意瞞。只是你是這樣突然就出現在我生活中,一開始我确實無法信你,教我怎樣刻意從頭說起?而有些事我也不好對你說,即便現在我仍有事情沒有告訴你,并非不說,而是現在不可以說。”

在這夜半時候,兩人說話都盡力小聲,所以朔夜也無心無力與桐笙争吵,只想盡可能大事化小。“那你說,現下你能告訴我的是什麽?”

“我想要你幫我殺了另外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肥來了,要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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