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審問
薛矜哪裏還能聽得進去戲,他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攔住一個小厮問他,丫鬟打板子一般在哪裏,小厮道在後花園。
薛矜忙不疊往後花園跑,柳芽焦急跟出來,只瞧見了薛矜的背影,她一跺腳,靈光一閃,往前院跑去。
紀裴陪着男賓客們在喝茶,聊着朝堂上的瑣事,柳芽叫了葫蘆,把事情撿要緊的和他說了,葫蘆吓一跳,忙走上前去,伏在紀裴耳邊跟他回禀。
紀裴一聽,臉色就變了,站起身對着衆人道歉:“家母找我有事,長陵先失陪了。”
大家不疑有他,笑着寒暄了幾句,紀裴快步走出,邊往後院走,邊問柳芽,“怎麽回事?”
柳芽急的滿頭是汗,“奴婢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從少爺的袖子裏掉出了一條帕子,上頭還繡着合歡花,當時那麽多人在,柳枝姐姐為了保全少爺的顏面,主動認了下來,現在被拉下去打板子了,少爺去找她了,少爺是個急性子,萬一起了争執就不好了。”
紀裴思慮片刻,吩咐道:“你去把晚上服侍過薛矜更衣的丫鬟小厮都扣下來。”
柳芽雖不知紀裴意欲何為,卻立刻答道:“是。”說罷朝着溪雲齋而去。
紀裴則和葫蘆一起來了後花園,剛轉過一座假山,就聽到了薛矜的聲音,“我說住手你是聾了嗎!”
一個小厮戰戰兢兢地回話,“世子妃恕罪,可這板子是夫人罰的,奴才不敢懈怠啊。”
“我說話不管用了是吧!”薛矜撸了袖子,轉身喚了四喜,就準備強行搶過掌罰小厮手中的板子,紀裴走出來,沉聲道:“怎麽回事?”
掌罰的小厮一看到紀裴,忙跪下來,将紀夫人要打柳枝板子和世子妃要阻攔的事禀報了一遍,紀裴視線掃過,看到柳枝趴在長凳上,應該是已經挨了好幾板子了,身後有血跡沁出,整個人冷汗淋漓,奄奄一息。
薛矜看到紀裴來了,不再跟小厮糾纏,對紀裴道:“你來的正好,這件事跟柳枝無關,不能打她。”
紀裴凝神思慮片刻,深深看一眼薛矜,道:“此事我會處理,方才接到薛府的口信,說薛夫人想你了,你先回去看看。”
薛矜一聽愣住了,臉色慢慢沉下來,難以置信道:“你要趕我走?你不信我?”
紀裴沒有回答他,避開他的視線,吩咐葫蘆,“去備車,送世子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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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也被紀裴突如其來的決定吓到了,但他不敢多問,應了一聲,匆忙下去備車,薛矜看着紀裴的态度火冒三丈,沖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紀裴!我再說一次,那手帕不是我的,也不是柳枝的,誰知道它從哪兒冒出來的,你現在讓我回家,不就是想說我在大家面前丢了你們紀家的臉嗎!你有沒有良心!”
無論薛矜怎麽罵,紀裴就是不答話,等薛矜罵完了,紀裴又吩咐一旁的小厮,“送世子妃。”
小厮們看着劍拔弩張的薛矜,一個也不敢上前,薛矜怒目圓瞪,罵了一通,見紀裴态度強硬,氣憤中慢慢生出一些失望來,他手一甩,“不必送了,本少爺自己走!”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紀裴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嘆了一聲,回頭看着受傷的柳枝,對掌罰小厮道:“到此為止,再打就出人命了。”
掌罰小厮回了個是,收了板子,恭敬退下,畫梅已然叫了幾個丫鬟過來擡柳枝,小心翼翼将她扶起來,往溪雲齋送,之前領了吩咐的柳芽也回來了,看到如此重創的柳枝,眼淚一湧而出,礙着紀裴在場,不敢哭出聲來。
紀裴問她:“有逃跑的嗎?”
柳芽忙拭了淚,答道:“溪雲齋今天服侍過世子妃的丫鬟小厮都已全數扣押,無一遺漏。”
紀裴點點頭,也朝溪雲齋走去,柳芽沒見到薛矜,想問,然而看着紀裴黑的可怕的臉色,又不敢開口。
畫梅安置好柳枝,派了人專門照顧她,還做主請了府裏略通醫術的嬷嬷來給她看傷,趁着無人注意,畫梅小心翼翼詢問紀裴,“世子是真的懷疑世子妃嗎?”
她服侍紀裴這麽多年,多少摸清了一些紀裴的性格,他不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下決定的人,紀裴眉心一凜,對着畫梅倒也不隐瞞,“有人想對他下手,侯府對他來說不安全。”
畫梅松了一口氣,請示道:“扣起來的那些人如何處置?”
“你去仔細地審,務必要問出真東西來。”紀裴眸色深沉,看着遠處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冷道。
畫梅不敢耽誤,叫了幾個得力的小厮朝着關押的柴房去了,柳芽給紀裴奉了茶,紀裴剛坐下,紀夫人就在貼身丫鬟的簇擁下走來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紀夫人瞧出溪雲齋氣氛不同,小聲質問着紀裴。
紀裴起身扶住紀夫人,解釋道:“溪雲齋不幹淨,讓畫梅查一查。”
紀夫人自然知道是為哪般,她長嘆一聲,讓丫鬟把那條帕子拿過來,遞到紀裴眼前,“這東西的面料瞧着也不是丫鬟們用的起的,長陵,從前府中只有兩位姨娘,你争我鬥的我權當看不見,但是竹清是別人家的孩子,你得護好了。”
紀裴垂着頭,恭順道:“長陵明白。”
既然紀裴出了面,紀夫人便決定不再插手,又囑咐了兩句,轉身離開。紀裴坐在暖閣喝茶,等着畫梅審問的結果,順便打量了一下溪雲齋的布置。
之前他幾乎沒有邁入過這裏,從來都是薛矜往他的沉風閣跑,溪雲齋布置的和薛矜在薛府的結構差不多,華貴精巧,只是少了薛府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多的是尋常的擺件,他剛放下茶杯,手一摸,在軟塌旁摸到了一本書,拿起來一瞧,是個話本子,紀裴無奈搖搖頭,将書放回原地。
剛放下書,葫蘆火急火燎跑過來,噗通跪在紀裴面前,紀裴下意識以為薛矜在回府的路上出了岔子,猛地站起身緊張道:“出什麽事了?”
葫蘆搖搖頭,還沒等開口,薛矜氣勢洶洶邁着大步子沖了進來,怒視着紀裴,紀裴不解看向他,微微皺眉,“你怎沒回去?”
薛矜瞪他一眼,又氣又惱,語氣就非常嚣張,“我想過了,我是你娘到我家跪在我爹娘面前求回來的,你憑什麽趕我走?要我走也行,你讓你娘親自來和我說。”
說罷一屁股坐下來,招呼柳芽,“人呢,都去哪兒了,上茶上點心,餓了!”
柳芽歡喜答了一聲,小跑着去給薛矜準備茶水和點心,薛矜環視一圈,這才發現溪雲齋比平時要安靜許多,他斜着眼睛看紀裴,“你把我的人都弄哪裏去了,柳枝呢?”
紀裴萬萬沒想到薛矜居然這樣混不吝,自己都要送他走了,他竟又折回來,還說出那樣一番言論,紀裴自然是不可能讓紀夫人來說的,一下子沒了招,他從小到大,就沒遇到過像薛矜這樣不按套路來的人。
薛矜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遍,“柳枝呢?不會被你打死了吧,紀裴你要是打死了她,我可就……”
“回房了,嬷嬷正在醫治。”紀裴很是無力地打斷薛矜的話。
“這還差不多。”
薛矜說罷,柳芽已拿了茶水和點心上來,那廂畫梅也審完了,由兩個小厮押着一個頭發淩亂的丫鬟來到紀裴面前,畫梅看到薛矜微微愣了一下,驚訝的表情稍縱即逝,她對紀裴複命道:“奴婢按照世子的吩咐細細審了溪雲齋的下人們,從一個叫翠兒的丫鬟口中審出了端倪。”
被押上來的人想必就是翠兒,紀裴掃了她一眼,翠兒似乎是受過刑,兩個眼睛哭得腫起來,趴在地上不住地顫抖,薛矜乍一見,吓了一跳,他深皺起眉頭,卻沒有多問,只聽畫梅喝道:“翠兒,還不将你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
翠兒伏在地上,一個勁給紀裴磕頭,邊嗑邊哭着說:“世子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說着她将今天發生的事如實交代了出來,她說她前幾日被張姨娘身邊的丫鬟玉珠拉過去說話,原以為只是問些繡花樣子,沒想到玉珠卻塞給她幾個金葉子,說張姨娘想讓她幫着辦一件事,若是事情辦成了,還有更多的賞賜等着她。
翠兒月俸本就不多,每月領了錢還要全數送回家去,自己一分錢都攢不下來,在侯府的日子過得很是清苦,家裏的父親和弟弟還每每嫌棄她賺的錢太少,說什麽要到侯府來鬧一鬧。
翠兒很害怕父親真的到侯府鬧起來,到時候自己的差事和面子就丢光了,說不定還會因此被打發到莊子上去,或是随便許了人嫁掉,所以她對張姨娘的賞賜動了心,小心地問是什麽差事,玉珠便說要她在元宵這日,把一條帕子塞到世子妃的衣裳裏,其他的不用她操心。
翠兒想着只是這樣簡單的事便能拿那麽多錢,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元宵前一日,玉珠悄悄把那條繡了合歡花的帕子交給翠兒,翠兒便在薛矜回來着急換衣服的時候趁機塞了進去。
翠兒說到後來聲音漸漸小下去,哭聲漸大,頭都磕破了,還在不停喊着自己知錯了。
紀裴把那條帕子扔到她面前,冷道:“可是這條?”
翠兒胡亂看了一眼,點頭如搗蒜,“就是這條。”
紀裴還要問話,薛矜搶先一步問道:“那你可知道,這帕子是誰的?”
翠兒搖搖頭,“奴婢不知,玉珠并沒有說。”說罷想起什麽,又補充道,“但奴婢瞧着上面刺繡的針法,有些……有些……像是文姨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