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星星

幾個人在無竹居談了半天事,不知是因為之前的事感到害羞,還是覺得書房無聊,薛矜并沒有出現,一直到晚膳時分,他才派了柳芽前來通知他們吃飯。幾個人在前院用餐,薛矜坐在紀裴身邊,兩人衣裳一深一淺,面容一個俊朗一個清秀,看起來很是般配,蔣天冬一面埋頭吃飯一面拿眼睛偷偷地打量,瞧得正歡,突然有一雙筷子落在他面前的碗檐上,清脆的聲響吓了蔣天冬一大跳,一擡眼,發現紀裴擰眉看着他,“好好吃飯,賊眉鼠眼的沒規矩!”

蔣天冬被訓,滿桌子的人都看熱鬧,他尴尬地讪笑兩聲,再不敢偷看,薛矜不明就裏,問道:“蔣統領,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蔣天冬窺一眼紀裴,見他并不是真的生氣,于是抓抓頭,笑道:“沒有,飯菜很合胃口,我只是在看您和世子。”

薛矜更加不解了,“看我們做什麽?”

“看你們一對璧人,天作之合。”蔣天冬豎起大拇指誇贊。

薛矜突然被調侃,有些羞赧,他瞄一眼紀裴,紀裴仍不動聲色用餐,他卻歡喜極了,放下碗筷,對蔣天冬的笑容也更燦爛了些,“你愛吃什麽菜,我讓廚房再去做,還有愛吃什麽點心,讓他們買來你帶回去吃!”

蔣天冬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就是覺得羨慕,世子妃,您也幫卑職找個媳婦兒吧,卑職也想回家的時候有人等候。”

他這話一出,大家都想到了下午薛矜對紀裴投懷送抱的場景,兩個小将領恨不得把頭都埋到碗裏去了,薛矜也不由得紅了耳朵,但是依舊大大方方道:“這有什麽難的,你喜歡什麽樣的告訴我,除了公主郡主,全京城的姑娘随你挑。”說着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公子也随你挑!”

話音剛落,薛矜就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偏頭去看,紀裴皺眉看着他,語氣不善提醒道:“食不言,安靜吃飯。”

說罷轉頭又對蔣天冬訓道:“吃個飯如此沒規矩,看來平日對你們的訓練還不夠。”

兩人被罵,不敢繼續讨論,偷偷隔着桌子交換了個眼神,薛矜就差拍着胸脯保證,這事兒包他身上了。

晚膳之後,三人沒有多留,喝了一杯茶就起身告辭,薛矜喜歡聽蔣天冬誇他和紀裴,對蔣天冬笑着說,“蔣統領沒事常來玩。”

客人散去,薛矜和紀裴并肩往後院後,侯府的壁燈将兩人拉成長長的兩道影子,交疊在一起,忽明忽暗,紀裴開口道:“他們都是軍營混久了的,不懂規矩,你以後別和他們學,不成體統。”

“大家一起吃飯說說話多熱鬧啊,我以前在家我們家裏人吃飯的時候就會聊天,有什麽不規矩的。”薛矜反駁,說罷用胳膊撞一撞紀裴,“欸,你覺得柳芽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紀裴被問得一愣。

“柳芽雖說是個丫鬟,但是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的,身份和普通的丫鬟不同,模樣生的好,性子也好,我覺得很配蔣統領。”薛矜誇起自己的人來毫不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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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裴聽得眉心一皺,“胡鬧,婚姻大事豈容你亂點鴛鴦譜。”

“怎麽是亂點鴛鴦譜了。”薛矜嘟囔,“我就覺得他們挺般配的,你瞧我們倆,之前也不熟,現在不是好好的嘛,一對璧人,天作之合!”

薛矜說着蔣天冬誇他們的話,嘴角不自覺翹起來,紀裴側頭看到,面色也不由變得柔和,兩人正穿過竹林,環境清幽,身邊只跟着畫梅為他們掌着燈,紀裴忍不住笑道:“今日怎麽突然膽子變得這麽大了。”

薛矜聽着他話裏的笑意,似有取笑之意,卻不似之前那樣慌亂,輕揚起下巴,“因為我已經決定了!”

紀裴一挑眉,“決定什麽?”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①”薛矜停下腳步,仰頭看着紀裴,“從此以後,我就長久在沉風閣住下了,行使我身為世子妃的使命!”

他這番豪言壯志,說的紀裴瞠目結舌,他看着眼前的薛矜,仰視的一張臉小巧精致,眼睛在壁燈的照耀下熠熠發光,帶着滿滿的驕矜和一點隐藏着的羞怯。

紀裴緩緩道:“什麽使命?”

“自然是霸占世子一切的使命啊。”薛矜說着話,邁着輕快的步子朝前走去,紀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不知不覺漾起一絲笑意。

薛矜的日常用具早已趁着下午紀裴議事的時候搬到了沉風閣,其實也沒什麽東西,畢竟從前大部分時間他都是留在沉風閣照顧生病的紀裴,現如今只是從暫居變成了長住。

柳芽、柳枝和四喜都被他調過來了,此時跟沉風閣原有的下人們齊刷刷站在院子裏,見兩位主子回來,忙俯下身請安行禮,紀裴見他們來的這麽齊整,倒是沒表現出驚訝,停下腳步,環視一圈,道:“從今日起沉風閣以及侯府後院的一切事務,都由世子妃做主,其他的規矩以前如何以後仍是如何,都散了吧。”

“是。”衆人行禮後退下,只留下貼身服侍的丫鬟,跟着兩人進屋。

明明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可今日的內室氣氛似乎并不同往日,紀裴和薛矜進去後都沒有說話,由各自的丫鬟服侍洗漱更衣後,薛矜先上了床,紀裴進屋的時候,看到薛矜正伸手拿挂在床邊的驚鴻劍。

紀裴擦幹了手,走過來坐在床邊,“喜歡這把劍?”

薛矜點頭,“小時候我也想習武的,可是身子不争氣,只好作罷,我很羨慕你們能習得一身武藝上戰場殺敵。”

邊說邊皺着眉頭想要拔出驚鴻劍,但是無論他怎麽用力,都是徒勞,驚鴻劍就像是和劍鞘長在一起,紋絲不動。

紀裴笑着接過薛矜手裏的劍,輕輕一撥,寶劍便出鞘了,借着月色在牆上劃過一道銀色的劍光。

“拔這把劍是有技巧的,不能使用蠻力。”紀裴将劍重新送回劍鞘,對薛矜笑道,“想不到我們竹清也有一個做将軍的夢想。”

“大好男兒,誰不想做将軍。”薛矜道,說罷嘆一口氣,“只可惜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但願下輩子能做一回英雄。”

紀裴站起身把劍挂回原處,掀開被子,半個身子坐在床上,摸一摸薛矜的頭,安慰道:“并不是做了将軍才算是英雄,做一個普通人,勤勤懇懇,快快樂樂,在人群中發出屬于自己的那一抹光,也是英雄,更何況,你并不是普通人。”

薛矜擡眸,定定看着紀裴,“那我是什麽?”

紀裴的手移到薛矜的眼睛上,将他亮晶晶的一雙眼睛遮蓋住,附身在他耳邊小聲說:“普通人是燭火,而你是星星。”

說罷,悄無聲息地吻住了薛矜的唇,呼吸間帶着淡淡的茉莉香氣,是從薛矜的發絲上散發出來的,萦繞在二人之間,溫柔又動人。

紀裴的手覆蓋在薛矜的眼睛上,能清晰感受到薛矜不停地眨眼,纖長的睫毛掃在他的手心,就像羽毛一下下拂在他的心上,将他的心化成一灘汪洋。

這個吻很輕,輾轉在唇邊,細膩地舌尖并不像之前那次一樣攻城略地,而是細細地描摹薛矜的每一寸情緒,薛矜終于不再眨眼,他擡手環上紀裴的脖子,牢牢抓住了紀裴頸後的一小塊衣料。

桌上的蠟燭“噼啪”爆出一個燈花,紀裴終于松開了薛矜,兩人抵着額頭,薛矜還拽着紀裴的衣裳,眼神閃躲又雀躍,小聲提醒道:“明日師父還要進府為你解毒呢。”

“若不是因為這個,今日你就該知道世子妃的使命了。”紀裴啞着聲音說。

薛矜慌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使命是指在你心中的地位!”

“一個意思。”紀裴擁着薛矜躺下,一下下撫摸着薛矜的頭發,道:“竹清,等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後,我就去府上親自跟你父母提親,上一次的婚禮算不得數。”

薛矜只覺得自己心髒砰砰跳,在被子裏轉一個身,讓自己靠在紀裴懷裏,“可是,咱們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有什麽關系,你方才不是說了,一對璧人,天作之合。”紀裴說話的時候,胸腔發出共鳴,嗡嗡的震在薛矜的耳朵裏,薛矜眼睛一熱,伸手抱住紀裴,眼淚悄然劃過臉龐。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薛矜就醒了,他惦記着今日的解毒,心裏忐忑不安,用過早膳就站在院子口翹首以盼,然而師父沒有等到,卻等來了文姨娘。

文姨娘恭恭敬敬給他行了個禮,“奴婢見過世子妃。”

薛矜心情好,就不和她為難,點點頭讓她起來了,“你有什麽事?”

他感覺已經很久沒見到兩位姨娘,轉念一想,才想起來張姨娘因為上次的事件還被禁足着,連帶着文姨娘也不常出來走動了,今日突然出現,倒令薛矜有些意外。

文姨娘屈一屈膝,“今日是奴婢母親的忌日,奴婢想去京郊的上善寺為母親上香祝禱,還望世子妃行個方便。”

薛矜眉心一皺,還沒等他說話,紀裴從身後走來,看着文姨娘,想起他派去暗中觀察文姨娘行蹤的人前幾日的彙報,說并沒有發現文姨娘有什麽異常,只是偶爾會送些繡品出府換錢,那人也悄悄查看過繡品,內無玄機。

紀裴默然看了她片刻,今日确實是她母親的忌日,她的父母曾經為了協助紀家軍運送軍糧而犧牲,文姨娘來到京城後,就在上善寺給他們設了靈位,每年這個時候,都回去上香祭拜。

紀裴收斂神情,開口道:“你去吧,我讓葫蘆找兩個得力的小厮跟着,早去早回。”

“是,多謝世子。”文姨娘謝恩後退下了。

薛矜不解看向紀裴,論理來說,姨娘一般是不能擅自出府的,紀裴給他解釋了原委,既是常态,薛矜也就沒說什麽,兩人說完話,四喜小跑着進來禀告,說仙道來了。

*注①:“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出自《古蘭經》,因為是架空時代,就當做當時已經傳到中原了,随便一用,大家不要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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