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突發
這次的解毒不同以往,要花費整整一天的時間。仙道先去看了那條蛇,見它精神尚可,遂點着頭捋了捋胡子,将帶來的藥箱取下,擱在桌子上,命令無關人員全都出去。
薛矜依言将畫梅和柳芽等丫鬟都遣了出去,仙道看他一眼,“你也出去。”
薛矜眼一瞪,“我不出去!”
仙道神色淩然,“此番解毒很費功夫,不允許半分差錯,你性子這樣急,留在這裏,看到世子受苦,定然耐不住,到時候誤了我的診斷,縱是神仙也回天乏術,所以為了你夫君的性命,你還是出去候着吧。”
薛矜湊上去一把抓住仙道的胳膊,哀求道:“我保證不出聲,乖乖待在這,無論你用什麽樣的法子,我一定不會打擾你。”
“我還不知道你?”仙道斜他一眼,“快點滾出去,你若是再糾纏,為師可就走了。”
薛矜嘴一撇,委屈極了,晃了晃仙道的袖子,可是仙道不動聲色,薛矜對師父撒嬌未果,就把目光抛給了紀裴,一雙眼睛耷拉着,苦苦望着紀裴,希望他發話挽留自己。然而紀裴現在是病人,病人自然要遵醫囑,他也不願薛矜守在這裏看自己受苦,于是走過來,捏捏薛矜的肩頭,安撫道:“你出去候着,若是覺得無聊,就帶四喜和葫蘆上街去逛,等你回來,我就無事了。”
“我哪兒有心思去逛街啊!不看着你我的心都落不到實處,好紀裴,你就讓我留下吧。”薛矜撲在他懷裏。
仙道回身丢給紀裴一個眼神,紀裴輕嘆一聲,摸着薛矜的頭,“聽話。”
兩個人都不讓他留下,薛矜沒有辦法,只能悻悻不樂地出去,走到門口,忍不住趴在門框上往裏看,一雙眼睛含着濕意,對紀裴道:“我就在偏殿候着。”說罷又對仙道說:“師父,徒兒求您,一定要讓紀裴沒事。”
“啰嗦。”仙道丢給他這樣一句,掌心往外一推,用內力将門關上了。
靜悄悄的屋子裏只剩下仙道和紀裴兩人,紀裴坐在凳子上,看着一根根檢查銀針的白須道人,突然有些緊張,他定了定心神,開口打破這份沉默,“有勞師父。”
仙道轉過身,臉上的表情一改往日的随意灑脫,變得鄭重起來,他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但是紀裴仍感覺到了一絲壓迫,仙道看他看了半晌,緩緩開口道:“從你中這個毒開始,就意味着你們侯府已經被卷進紛争旋渦了,你可明白?”
紀裴點頭,“晚輩明白。”
“侯府和宮中關系盤根錯節,遲早會卷入其中,但是竹清不同,他生長于無憂無慮的環境,定文伯是虛爵,無論朝堂如何動蕩,本來都不會波及到他們,可是如今竹清自願和你站在一起,等于無形中也卷入其中,他是個單純的性子,不适合這樣步步驚心的日子,你可明白?”
仙道這句話說得語重心長,紀裴聽得心緒萬千,仙道說的在理,如今東宮和豫王的争奪暗潮洶湧,侯府早已深陷其中,而薛矜和他綁在一起,意味着以後侯府是什麽結果,薛矜乃至整個定文伯府便會是什麽結果,成王敗寇,誰都不能預測未來。
Advertisement
紀裴垂下眼眸,淡淡道:“晚輩明白。”
仙道不再說話,晌午的日光落在窗棱上,雕花的木窗透過寸寸光線,仙道示意紀裴脫了上衣躺在床上,親手提過裝蛇的籠子,解開蛇籠的時候,他再次開口,“等你痊愈,就讓竹清離開吧,他對你有意,可你終究不适合他,讓他做回從前那個纨绔小少爺,或是跟我回神醫谷,才是最安全的。”
紀裴沒有回答,仙道也沒有想要聽他的回答,紅霜蛇和之前一樣,咬上了紀裴的手腕,冰冷尖銳的牙齒刺進肉裏,帶去一陣刺骨的寒意,紀裴覺得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疼,體內的血液驚濤駭浪般翻滾,急速從心髒處抽離,紀裴很快就感覺到不适,身體忽冷忽熱,冷起來就像是長了寒冰骨刺,一寸寸往他身體深處釘,只釘得他骨頭都碎了,攪在肉裏,生生凍成冰;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凍死的時候,一團烈火從心底升起,很快席卷全身,将他體內的冰瞬間融化,之後就是烈火焚心,焦灼難受。
這樣冰火兩重天的痛楚輪番上演,紀裴縱是金剛不壞之身也支撐不住,很快便暈了過去,仙道在他暈過去後就開始施針,将他喚醒,銀針紮在穴位,沒有減輕絲毫的痛苦,反而讓紀裴變得清醒,仙道皺着眉說:“老夫今日之所以要守在世子身邊,就是要保證世子不能暈過去,世子必須醒着挨過這一番苦楚,若是暈了,恐怕就醒不過來了。”
至此,紀裴終于明白這個七星霜的陰毒之處,一般人中了這種毒,即便千辛萬苦找到了解毒的法子,怕是也受不了這種折磨。
薛矜在偏廳來回踱步,手指甲都快被他摳掉了,心裏的煎熬并不比紀裴少,急得頭頂冒煙,也無濟于事,他想偷偷去看看,又怕真的打擾到醫治,害了紀裴,只能在偏廳轉圈。
柳芽看着他着急,心裏也不是滋味,終于在薛矜轉了五十圈之後,開口勸道:“少爺,要不然您帶四喜出府去玩玩?待在這裏等的格外難受。”
“不去不去。”薛矜擺着手。
“那不然,奴婢去給您買點心來您墊墊肚子?”
“不吃不吃。”薛矜走到桌子邊,端起茶水一口飲盡,又開始轉圈,柳芽無奈,嘆一口氣,替他換上新茶。
剛端了新茶進來,沉風閣的二等丫鬟雅青快步走進來,對着薛矜屈膝行禮,垂首恭敬道:“啓禀世子妃,張姨娘意欲潛逃,被門房小厮抓了回來,現在吵着要見您。”
“她瘋了!好端端的逃什麽逃?”薛矜不由得停下腳步。
雅青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張姨娘的丫鬟在門口候着,世子妃要去見見嗎?”
“不見不見!”薛矜煩躁一揮手,“我沒那功夫!”
雅青答了聲是,退身将出,薛矜叫住她,“算了,我去瞧瞧,若真讓她鬧出什麽事就不好了。”
薛矜說着出門來,看到等在院子裏的一個小丫鬟,是張氏身邊貼身伺候的,自從張氏被禁足後,身邊只有這個丫鬟照料,薛矜此前見過她幾次,卻沒什麽印象。
他走過去,不悅道:“你家主子發什麽瘋?”
小丫頭死死低着頭,小聲道:“主子說想見世子妃一面,可是負責關押的小厮們不放她出來。”
陽光耀眼,薛矜眯着眼睛,理了理衣袍,回頭看一眼紀裴治療的房間,對小丫鬟說:“我去看看。”
侯府的院子修的很雅致,植物衆多,每個院子之間幾乎都修有小花園,郁郁蔥蔥的樹木和涓涓流水的池塘,初夏時節,走在其中,一點兒也不覺得炎熱,薛矜煩躁的心情稍稍緩解,随着小丫鬟來到張姨娘的院子。
姨娘們住的院子規格較小,只有一進,一間主殿并着兩間耳房,禁足期間,其他的丫鬟小厮都被分配到別的地方了,所以院子稍顯冷清,只正殿門口站着兩個勁裝的小厮,見到薛矜,忙拱手行禮。
薛矜問他們,“怎麽回事?”
其中一個小厮忙道:“奴才們是兩班,本來今日該另外兩個人輪值,可是昨夜他們飲酒吃壞了肚子,兩人頻頻內急,所以叫了奴才來換班,張姨娘就是趁着換班的間隙跑出來的,說是要回娘家,被門房攔下,奴才失職,還望世子妃恕罪。”
人既然被抓了回來,薛矜也不想再追究,冷着臉罵了他們兩句,随後走進室內。
外頭明明是大太陽,屋內卻很是陰冷,門窗都緊閉着,只有些許的縫隙能漏進一點陽光,細碎的陽光中,薛矜看到飛舞的細小灰塵,可見這裏很久沒有認真打掃過,屋子中間的青銅镂空熏爐裏燃着香,幽幽煙霧袅袅升起,濃重的有些刺鼻。
碧紗櫥後走出一個女子,正是張氏,她見到薛矜,不管不顧就撲上來,薛矜吓了一跳,忙閃身躲開,用力一掀,将張姨娘掀翻在地,這才發現她手裏還握着一柄匕首。
“張氏!你當真瘋魔了!”薛矜罵道。
張氏冷笑兩聲,眼底的惡毒毫不掩飾,她跌坐在地,指着薛矜咒罵,“都怪你!你這個不要臉的狐媚子,你一來我就沒了好日子!你該死!”
薛矜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般,“你咎由自取怪得了誰,不必再糾纏了,你安分守己,這院裏還留有你一席之地,若再作妖,那就休怪我了。”
薛矜後退一步,拍拍自己身上沾到的灰,轉身欲走,張姨娘開口道:“你以為一個不能生孩子的男人能得寵幾時?世子爺只不過是暫時被你迷惑了雙眼,你的下場說不定還不及我們!”
薛矜氣笑了,懶得和她廢話,也終于明白她今天吵着要見自己,就是為了發洩,大概實在是在這裏關的太久,心裏扭曲了。
薛矜都快走到門口了,張姨娘沖他大叫道:“我家是洛州城最大的米商,我爹有的是錢,他不會放過你的!”
“好啊。”薛矜道,“那就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你好自為之吧。”
話說完,卻不見回應,突然聽到一陣痛苦的呻吟,薛矜好奇轉過身去,看到張姨娘雙手按在肚子上,整個人躬呈一個蝦米狀,表情極其痛苦,薛矜吓了一大跳,跑回去抱起張姨娘的頭,伸手搭她的脈搏,發現她的脈搏極其紊亂,又捏開她的嘴,看到張姨娘舌尖發黑,薛矜心頭一沉,暗道不好,張姨娘恐怕是中了毒,具體是什麽毒,還需要銀針将體內的毒素引一些出來才能做判斷。
他回頭叫人,屋子裏除了他們兩再無別人,薛矜将張姨娘放下,張姨娘痛苦地想去抓薛矜,卻只抓到一片衣角。
薛矜一把打開門,對守在門口的小厮說:“張姨娘出事了,快去叫大夫!”
兩人聽完應了一聲是,好奇望屋子裏看了一眼,雙雙瞪圓了眼睛,眼中滿是驚懼,薛矜不明就裏轉身,卻見張姨娘躺在那,手邊落着一把匕首,胸膛裏插着一把剪刀,鮮血從她的胸膛流出,染紅了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