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驚心

薛矜站在門口,感覺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張姨娘就躺在他眼前的地上,細長的剪刀刺進她的胸口,鮮血蜿蜒而下,一直流到他腳邊。

薛矜知道自己躲不掉了,或許從張姨娘私自出逃又被抓回來開始,他就已經踩進了這個坑裏。

薛矜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轉過身,對着那兩個吓得目瞪口呆的護衛小厮道:“還愣着幹什麽!快去請大夫來!”

那兩個人這才恍然大悟,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了。

薛矜來到張姨娘身邊,伸手去探她的鼻息,一片寂靜,毫無生氣。薛矜一顆心徹底墜入谷底,一是感嘆設計此事之人心思之缜密,二是為張姨娘感到唏噓,她雖跋扈了些,但是罪不至死。

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聲,薛矜回過頭,看到張姨娘的貼身丫鬟站在門口,瞪着眼睛,一臉驚恐看着屋內的情景。

丫鬟春兒的一聲尖叫劃破寧靜的午後,院子一下子聚了很多人過來,看到張姨娘的慘狀,無一不震驚,紛紛交頭接耳起來,薛矜在這些人的議論聲中沉着臉走出來,那兩個護衛已經請了大夫過來了。

大夫背着藥箱,跑的一身的汗,見到薛矜,忙躬身就要請安行禮,薛矜朝他擺擺手,“勞煩大夫跑一趟,人已經死了。”

人群中又是一陣輕呼,大夫搓着手,為難站在原處,不知該如何行動,也不敢往屋子裏看,薛矜讓小厮請大夫下去喝茶,畫梅和柳芽聽到消息匆匆趕來,見到薛矜的樣子兩人面上一白,上前一左一右扶着薛矜,“世子妃可有受傷?”

薛矜搖搖頭,見她們一塊兒來了,不由問道:“怎麽都來了,誰守着紀裴?”

畫梅道:“葫蘆守着,奴婢已經囑咐過了,消息傳不到世子那裏,不會耽誤他治療,世子妃放心。”

薛矜無力點點頭,冷着眼掃一圈衆人,對着畫梅厲聲吩咐道:“通知下去,将侯府戒嚴,任何人不得出入,你找個信得過的人出去請京兆尹和仵作來,再去小佛堂通知夫人,若有人趁亂想出府或是傳遞什麽消息,立即打死!”

“是。”畫梅領命,即刻轉身去辦。

柳芽遣散衆人,扶着薛矜到旁邊空着的院子休息,薛矜坐在紅木小幾旁邊,撐着頭不說話,柳芽為他上了一杯溫熱的茶水,小聲道:“少爺喝杯熱茶壓壓驚吧。”

薛矜端起茶水一飲而盡,腦海中不斷浮現張姨娘的死狀,從小到大,他第一次遇到這樣血淋淋觸目驚心的場景,心裏頭又驚又懼,幕後黑手專門挑這一天下手,又嫁禍給他,就是要引得侯府騷亂,若是影響到紀裴的醫治,便是一石三鳥,好陰毒好缜密的心思。

薛矜再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侯府如沼澤一般的陰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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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和紀夫人前後腳到,紀夫人顯然已經聽畫梅說了事情經過,步履匆匆,一看到薛矜,忙上前抓住他的手,驚道:“竹清,你無事吧?”

薛矜笑着搖搖頭,“我沒事,母親放心。”

京兆尹穿着官服,帶了兩個衙役和一個仵作,俯身要和薛矜行禮,薛矜擺擺手,沒心思應付他,“大人免禮吧,先去看看張姨娘。”

“是。”京兆尹忙帶着衙役和仵作去了案發現場,紀夫人年紀大了,不願去看那種場景,便和薛矜留在隔壁院子等消息,看着薛矜慘白的臉,紀夫人滿臉驚愕,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死了。”

薛矜輕嘆一聲,“我也不清楚,只是聽說張姨娘想要出逃,怕她鬧出什麽事來影響紀裴醫治,所以過來看看,誰知她早已身中奇毒,待我要叫人找大夫的時候,她就被刺死了,當時房間只有我們兩個人……”

紀夫人深吸一口氣,拍拍薛矜的手,安撫道:“竹清是好孩子,這事定然是有人想陷害你,等京兆尹查清楚後就好了,孩子你受委屈了。”

薛矜聽到紀夫人毫無保留地信任他,眼眶一熱,反握住紀夫人的手,“不委屈,這件事本來就是我大意了,才讓人有機可乘。”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太陽一點點朝西邊移去,院中的樹影也換了個方向,幹燥無風的午後,夏蟬在樹枝上扯着嗓子叫喚,叫的人愁緒如麻,茶水換了一盞又一盞,直到日落西山,京兆尹終于前來複命。

他朝着紀夫人和薛矜行了個拱手禮,道:“屋子已經仔細搜查過,沒有外人進來的痕跡,亦沒有暗道,屍體的具體情況還請仵作來為夫人和世子妃說明。”

仵作也行一禮,躬身低頭,恭敬無比道:“屍體只有一處致命傷,便是胸口的剪刀所致,剪刀刀口長約三寸,入體約兩寸半,直紮入要害,死者生前舌尖和嘴唇發黑,是因為種了一種青毒,這種毒不會要人性命,但是會讓人神志不清,産生依賴,慢慢瘋癫,在死者死前食用的食物和屋裏的用具都沒有發現這種毒素存在,但是死者的症狀又顯示她分明是一直在服用這種毒藥,且死前一個時辰內仍服用過。”

“也就是說,張氏是死在毒藥和剪刀之下?”紀夫人問。

仵作斟酌片刻,道:“毒藥只是誘因,死因是利刃穿透要害所致,準确的說,或許正是因為死者服用了毒藥導致心神錯亂,所以誤傷了自己。”

京兆尹在一旁補充道:“所以下官推斷,張氏乃是自殺。”

“簡直胡說八道!”薛矜皺眉道,“她那時候毒發站都站不住,哪裏有力氣去自殺,況且她手裏現拿着一把匕首,若真是自殺,何必舍近求遠,用不在手邊的剪刀刺死自己,當時我與她談話的地方,并無剪刀存在。”

“這個……”京兆尹眼珠子迅速轉動,額頭冒出一層汗,心想當時只有世子妃和死者在一起,這也明顯不是自殺,若要查下去,世子妃很難洗清嫌疑,他只能說是自殺,誰知世子妃竟自己較起真來。

京兆尹拿袖子擦一擦汗,道:“此案頗為複雜,還需細細查明。”

“留幾個衙役在此,封鎖現場,你仔仔細細地查清楚,不然我摘了你的烏紗帽!”薛矜道。

“是是是,下官一定查明。”

京兆尹領命去了,眼看天色已暗,紀夫人帶着薛矜回到她的院子用晚膳,發生這種事,兩個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思,席間,紀夫人差人去問紀裴的情況,伺候她的嬷嬷去了半注香,回來回話道:“那位神仙道人說是已經無事了,只是世子現下在他的藥物催動下睡熟着,要到明日才能醒來,等世子爺醒過來,就萬事大吉。”

“阿彌陀佛,當真是個神醫,怎得不将他請過來,我要好好感謝老先生!”紀夫人道。

嬷嬷躊躇片刻,小心翼翼地說:“老神仙說咱們家烏煙瘴氣,不願意多留,已經走了。”

紀夫人在一旁嘆氣,薛矜卻沒有多想,他師父本就是這種來無影去無蹤不受約束的性子,定然是被這事鬧的煩了才沒來和他打招呼的,想到這裏,薛矜也吃不進東西,放下筷子,恭敬朝紀夫人鞠了一躬,道:“母親慢用,我想去看看世子。”

紀夫人颔首,“去吧,你守着他我也放心些,今日天色已晚,明日等他醒過來,我再去看他,張氏的事你莫要放在心上,官府會查清楚的。”

“是,竹清告退。”

薛矜從衡芷院出來,柳芽跟在他身後,侯府發生了命案,夜色仿佛也比平日更濃了,腳步聲回蕩在回廊水榭之間,薛矜突然想到什麽,問柳芽,“文姨娘說今日要去上善寺為她母親上香,可回來了?”

“回來了。”柳芽道。

“什麽時辰回來的?”

“酉正歸家,當時少爺您正和夫人在衡芷院說話,文姨娘回來便聽說了張姨娘的事,十分震驚,要去看張姨娘,被守在那裏的衙役攔下了,聽說文姨娘在院子裏哭了好久。”

柳芽是個極聰明的丫頭,府上出了這樣的事,知道第一時間派人留意文姨娘的動作,薛矜贊許了她幾句,滿懷心思來到沉風閣,葫蘆守在門口,見到薛矜,忙将他迎進去。

屋子裏窗戶關的緊緊的,密不透風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藥味,紀裴仰面躺在床上,眉心舒展,看起來像是并不痛苦,薛矜四下看了看,發現關蛇的籠子不見了,問道:“那蛇死了嗎?”

葫蘆忙道:“死了,被仙道帶走了,說是要泡酒喝,世子妃,那蛇中毒而死,還能泡酒嗎?”

“他是老神仙,他說能,那定然是能的,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葫蘆和柳芽依言退下,薛矜坐在床邊,看着睡夢中的紀裴,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眉宇、臉龐,紀裴的體溫還有些涼,鬓角被汗水打濕了些許,下唇有一道淺淺的血痕,想來是解毒的時候太過痛苦,自己咬傷的。

薛矜俯下身子,趴在紀裴的胸口,長嘆一聲,喃喃自語,“紀裴,你小老婆死了,但是真的和我無關,你醒了可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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