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離別

“邊境魚龍混雜,常有敵方探子潛入,你心思如此單純又不懂武功,到時候我軍務繁忙,也不能時時看顧你,你待在那裏太危險,你就留在京城,乖乖等我回來。”紀裴皺眉苦口婆心說了一大段,無論薛矜怎麽撒嬌撒潑,他就是不松口,薛矜瞪着他,對紀裴不讓自己跟着表示非常不高興。

紀裴無奈笑笑,伸手摸着他的頭發,“我知道侯府也不消停,但總歸比邊境要好一些,等我走後你就搬回家去住,想來伯父伯母也很挂念你,你也好抽空多陪陪他們,蔣天冬此次會留守京城,若有什麽緊急事情可去找他,聽話。”

紀裴很少說這麽多話,也甚少對一個人這樣耐心,薛矜聽着他句句都是為了自己着想,不好反駁,終于不再糾纏,不情願點了點頭,拉着紀裴的胳膊,擔憂道:“那你一個人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紀裴一笑,“怎麽說的我像個瓷器一般,生這場大病之前,我可算是住在邊境的,不必擔心。”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外面進來一個将士,詢問紀裴何時出發,薛矜知道他們這次事态緊急,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誤,只好依依不舍放開紀裴的手,眷念看着他,“你快去點兵吧,明日定下具體出發時間記得通知我一聲,你不讓我跟過去,我總要去送一送吧。”

“好,明日讓天冬來接你。”紀裴深深看着薛矜,摸了摸他的臉,也生出許多不舍來,從前每回上戰場,總是說走便走了,有時候匆忙起來連紀夫人都來不及叮囑幾句,如今心裏有了割舍不斷的牽挂,才明白過來,那些有家室的下屬口中的“舍不得”是何含義。

然而再多的舍不得,也不能誤了正事,紀裴勉強按下心頭的思緒萬千,起身往衡芷院去了,跟紀夫人辭行後,他就要趕去軍營。

薛矜想着母子二人或許有些體己話要說,沒有跟着去,紀裴走後,夜風驟起,明明是夏夜,風吹在臉上卻仍感到了涼意。

這一夜薛矜都沒怎麽睡好,夜裏醒來幾次,摸着身旁空空的被窩,他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站在窗前看天邊的那一輪明月。

晨曦剛剛落到院子裏的時候,蔣天冬就來了,說是紀裴帶領五萬将士前去支援,今日午時一刻出發,他朝薛矜拱手道:“卑職是特意來接世子妃的。”

從京城到京郊大營騎馬還得走一個多時辰,薛矜早就穿戴整齊,一刻也沒耽誤,忙跟着蔣天冬往京郊大營趕去。

火球一樣的太陽明晃晃挂在天上,熱浪一陣陣從面上拂過,過了城門之後,官道上的塵土多了起來,随着馬蹄被震起來,模糊着前路,薛矜已經很久沒騎過馬,可是卻一鞭子又一鞭子抽打在馬屁股上,生怕錯過了紀裴。

幸而還是趕上了,他們到的時候紀裴正在整頓軍隊,五萬将士黑壓壓站滿了校場,個個身着黑色盔甲,身姿挺拔,鴉雀無聲。紀裴站在高臺上,身上的盔甲是銀色的,頭發高高束成馬尾,頭盔被他拿在手裏,頭盔上的紅色線穗在微風中輕擺着,那把驚鴻劍斜斜挂在他的腰間,劍鞘上的紅寶石在太陽底下泛着光。

薛矜在校場門口勒住馬,騎在馬背上遙遙看去,紀裴風姿卓越、傲然挺立的樣子和他記憶裏的一模一樣,他是惠國的英雄,也是薛矜心中的英雄。

紀裴說着振奮軍心的話,最後把驚鴻劍解下高舉起來,振臂高呼,下面的将士們附和着發出吶喊聲,一呼百應,夏風像是能聽到呼喚一樣,卷地而起,塵土被風吹得揚起,漫天的塵土中,薛矜只看到了那個銀白色的身影。

臨行之前,紀裴來到薛矜身邊,薛矜翻身下馬,毫不猶豫撲進了紀裴的懷中,紀裴身上的盔甲很冷硬,薛矜卻抱得死死的,相擁無言,紀裴留下一句“等我回來”之後一躍上了馬,帶着将士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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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矜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一點兒人影後才回過神來,心中的牽挂走了,把他的精氣神也一同帶走了,薛矜耷拉着肩膀,牽着馬往回走。

蔣天冬跟在他身後,原本想了一肚子的俏皮話,這時候也說不出來,他從不知道,離別是一件這樣苦的事,光是看着他都覺得難受了,他想以後要是有了心儀的姑娘,一定不會讓她來給自己送行。

薛矜當天禀明紀夫人後就搬回了伯爵府,太久沒回家,薛公夫婦高興的什麽似的,張羅了一桌子好吃的,薛慧雲竟然也回了娘家,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沖淡了一些薛矜心頭的難受。

薛慧雲的女兒也跟着來了,蹒跚學步的年紀,見到什麽都覺得有趣,又和薛矜格外親密,纏着他陪着她玩,在小丫頭天真可愛的歡笑聲中,薛矜也不由得笑起來。

薛慧雲看着玩在一起的兩個人,給薛夫人使了個眼色,小聲道:“母親你瞧竹清,魂都恨不得跟着長陵飛走了,以前哪裏見過他這幅模樣。”

薛夫人面色凝重,十分擔憂,“我沒想到竹清竟深陷至此,現在想想,當初他執意要以世子妃的身份去紀府,恐怕是早就對小侯爺存了心了,難怪早幾年給他說親他一個也瞧不上。”

“母親你也真是的,怎麽阿弟去了侯府你就不聞不問了,你若早管管,或許也不止于此。”薛慧雲抱怨着。

薛夫人也是無奈,“既然答應了讓竹清過去,我又怎好總是過問,叫紀家怎麽想,倒顯得我們怕被怠慢一樣,橫豎如今長陵身子好全了,等他們回來我就去說清楚,接竹清回來。”

薛慧雲點點頭,“這樣最好,我們薛家的男兒,豈有做人男妻的道理。”

小丫頭玩的累了在乳母懷裏睡下,薛矜也總算解脫,陪小孩兒玩開心是開心,累也是真的累,他回到房間歪在軟塌上,一連喝了四杯茶。

柳芽見屋子裏沒人,悄聲走進來,将門半掩,對薛矜道:“方才夫人和姑奶奶叫奴婢過去,問了奴婢一些話。”

薛矜端着茶杯看她,疑惑道:“她們有什麽話不能直接來問我?”

柳芽窺一眼薛矜的神色,小聲說:“姑奶奶問奴婢,少爺您和世子殿下……有沒有……”

“有沒有什麽?”薛矜越發糊塗了。

“有沒有……同房……”柳芽還是個大姑娘,這話說出來臉頰已然飛紅,頭恨不得低到了胸前。

薛矜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他坐直身子,驚異道:“她們問這個幹嘛!你怎麽說的?”

柳芽忙道:“奴婢當然說沒有,奴婢是站在少爺這邊的。”

薛矜哼哼一聲,“這還差不多。”柳芽交代完事情後過去幫他整理床鋪,薛矜望着窗外,今晚的月亮沒有昨日明亮,只能依稀看得見窗外的樹影,薛矜枕着頭,又開始想念紀裴了,不知道他這時候在做什麽,是紮營休息呢還是連夜趕路,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念自己。

伯爵府的日子突然變得無聊空虛起來,往日和薛矜交好的公子哥聽說薛矜回來了,紛紛上門邀約,薛矜一概推脫不見,魏朗也來了,給薛矜帶了一筐新鮮的荔枝來,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來請薛矜去宮裏聽曲。

“殿下說太樂司新來了個戲班子,特意請你去聽個新鮮。”魏朗道。

薛矜興致缺缺,“我中暑了,去不了,你幫我跟太子殿下說一聲,等我好了再去請罪。”

魏朗瞧着薛矜的模樣,蔫蔫的,确實不太精神,但是伯爵府又不是窮苦人家,薛矜屋子裏該放的冰一點不比別人少,怎麽就中暑了,“你可別唬我,回頭太子殿下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殿下若是怪罪,我自去領罰,真的不舒服,出不了門。”

魏朗搖搖頭,也不好強求,看他一眼,揶揄道:“我瞧着你不像是中暑,像是相思成疾。”

魏朗也走了,院子徹底安靜下來,丫鬟小厮都靜悄悄地各司其職,夏日的午後,只有蟬鳴一聲高過一聲,四喜立在一旁給薛矜剝荔枝,薛矜百無聊賴,翻了兩頁書,又把之前從文姨娘那裏買來的繡品拿出來看。

不知是太過無聊還是心靈所致,薛矜手裏頭絞着一個月白色絲帕,不小心扯到了一個小線頭,這一扯不得了,将絲帕邊緣縫合的絲線扯斷了,竟然露出一個夾層,薛矜這才知道,這個絲帕布料另有乾坤,外頭瞧着是一層,其實是兩層,兩面的布料繡圖一模一樣,在繡圖的中間夾着一張紙。

薛矜和四喜雙雙傻眼,忙把那張紙抽出來,展開來看,娟秀的字體寫着一首秦觀的詞。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薛矜起初以為是文姨娘與人有私情,借着繡品傳達心意,細看下來發現不對,這首詩每個字下筆輕重都不一樣,對着燭光細看,還能看到部分被描紅的痕跡,這些痕跡看着很熟悉,像是另一種文字,有些眼熟,卻記不得在哪裏見過。

薛矜把紙條翻來覆去地看,想了一宿,也沒想出到底是什麽字,他将那些奇怪字符抄錄下來,決定去問問他博學多才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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