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風雨
紀裴一勒缰繩,馬兒前蹄高高揚起,他顧不上安撫馬兒的情緒,翻身下馬,薛矜忙沖上去,紀裴伸手扶住他,替他攏了攏披風,關切道:“夜裏風大,你怎麽出來了。”
薛矜急得砸了紀裴一拳,“你們都不回來,我心裏頭着急啊,出什麽事了?”薛矜說着朝紀裴身後望了一眼,并沒見到紀府的馬車,不禁問道,“侯爺和夫人呢?”
紀裴拉着他的手,往屋子裏走,“進去說。”
兩人攜手走到前院正廳,紀裴只留了畫梅和柳芽服侍,畫梅上了一杯茶,紀裴仰頭飲盡,才對薛矜道出原委,“……前頭還好好的,吃完飯我正要去向皇上告辭,卻突然聽聞皇上去更衣的路上暈倒了,事發突然,皇後娘娘恐宮宴中混入了刺客,所以下令太醫的診斷沒出來前,誰都不許離開。”
紀裴只是寥寥數語,薛矜卻聽得驚心動魄,他拍拍胸口嘆一口氣,“阿彌陀佛,現下你既然能回來,那說明陛下沒事?”
紀裴搖頭,眉頭深鎖,“後來是太子過來說不是刺客所為,才讓我們走,我怕你等着急了所以先一步回來,母親去見皇後娘娘了解情況,父親等着她一同回來。”
“既然不是刺客所為,那會不會是陛下舊疾發作?此前不是說陛下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嗎。”薛矜問。
“不清楚,還要等母親回來才知道,我在這裏候着爹娘,你若困了,就先回去歇着。”紀裴拉過薛矜的手,輕輕捏了捏,“今日害你跟着擔心。”
薛矜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我不困,我陪你一起等。”
窗外吹進的縷縷夜風将正殿桌子上的燈盞吹得微微搖晃,琉璃燈罩上的镂空圖案随着燭火跳動映在地上,像是此刻兩人緊張的心情,畫梅和柳芽屏息凝神,靜悄悄地給二位主子上了茶水點心,打着十二分精神伺候在旁,薛矜撐着頭半趴在桌上,一個哈欠又一個哈欠。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外頭終于傳來了動靜,有小厮來回禀說侯爺回來了,正在門口下車。
紀裴和薛矜忙迎出去,紀獻正扶着夫人下馬車,兩人的臉色都十分不好看,紀裴見此情形,只能将想問的話咽進肚子,扶着母親往裏走,幾人一路來到正殿的偏廳,紀獻沉聲屏退了所有下人,又讓紀裴關上門,屋子裏一時就只剩下鎮北侯府的四個主子。
紀裴見爹娘如臨大敵的樣子,心裏忽地一跳,關好門後小聲問道:“陛下情況如何?”
紀夫人愁容滿面,緩緩道:“還沒醒過來,恐怕情況不妙。”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晚宴的時候還好好的同我飲了半杯酒,何以突然暈倒?”紀裴問。
薛矜站在一旁,為侯爺和夫人倒了兩杯熱茶,很乖巧的一言不發,靜靜聽着他們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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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獻臉色幽青,眉宇間的愁緒讓他的皺紋又深了幾道,他環視一圈,見屋子裏确實再無旁人,這才長嘆一聲,紀夫人得了夫君的首肯,擡頭看向紀裴,壓低聲音道:“是豫王殿下。”
“豫王?”紀裴大驚,“他對陛下做了什麽?”
紀夫人嘆着氣搖頭,拿帕子按着嘴角,像是有些難以啓齒,過了良久,她才開口道:“不是他對陛下做了什麽,是他對瑩主子做了不該做的事。”
紀裴聽得有些怔愣,“瑩主子是誰?”
“是陛下的新寵,原是太樂司的一名舞姬,深得陛下喜愛,冊封為瑩美人,最近幾乎獨得聖寵。”紀夫人簡單的說明卻足以讓紀裴和薛矜大驚失色,瑩主子既然是皇上新晉的嫔妃,那豫王殿下對她做了不該做的事,是何意思?
紀裴不敢再問下去,只覺得京城裏一直隐藏在暗處的驚濤駭浪終于在這一夜翻出了水面,将原本一片和諧的局面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陛下……”紀裴斟酌着開口。
紀夫人端起茶水飲了一口,勉強按下心中的恐懼,緩緩道:“陛下去更衣,親眼撞見了他們不堪的一幕,生生氣的暈倒了,至今還未醒來。”
紀裴撚着衣袖,在房間裏來回踱了兩步,面色凝重道:“可是豫王殿下不像是這樣孟浪不知分寸的人,他一向最為守禮,即便是真的對這個瑩美人有心思,對方已是皇上的人,他是定然不會下手的,況且,豫王和王妃的感情很是深厚,府裏連個側室都沒有,又怎會糊塗至此?”
“誰說不是呢,可是事情已然發生了,當時除了皇上,還有服侍他的宮人都見到了,皇後娘娘趕去的時候,豫王和瑩主子衣衫不整躺在一起……”紀夫人順着紀裴的話感嘆道。
“好了,別再說了。”沉默了半晌的紀獻突然開口,“此事無論真相如何,都已成定局,等皇上醒來勢必要處置豫王,此事你們在外頭若是透露出半個字,咱們全家人頭落地,近日若沒什麽重要的事,都不許出府!”
紀獻說完就站起身往外走,紀夫人對着紀裴和薛矜搖搖頭,忙跟上去,兩人離去後,紀裴心情複雜在椅子上坐下,薛矜湊過來,滿臉後知後覺的驚愕,“怎會如此?那豫王殿下現下是什麽情況?”
紀裴用力抓着茶盞,閉着眼道:“恐怕情況并不好。”
他想,不止是豫王,那位瑩主子怕是已經被處置了,皇後沒資格處置豫王,現下一定是将他關押起來,等皇上醒了發落。
這件事發生的太過突然,真真是出乎紀裴的意料,本來上次蔣天冬說淮安王除夕前會帶兵回京,紀裴也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除夕夜,以防着丞相借豫王的名義對太子發難,沒想到變故這麽快就發生了。
若要說這件事是豫王色膽包天,紀裴是斷然不信的,就憑他平日接觸了解到豫王的人品,他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你相信是豫王做的嗎?”薛矜問紀裴。
紀裴緩緩搖頭,沒有說話。
薛矜道:“我也不相信,我跟豫王殿下見面這麽多次,我覺得他是個正人君子。”
紀裴伸手按住薛矜的嘴,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深深看着他,謹慎道:“此事出了這間屋子,絕不可再讨論,咱們信不信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事皇上怎麽看。”
薛矜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用力點了兩下頭。
窗戶外邊已經有熹微的亮光傳來,折騰一夜,天都快亮了,縱然二人現下都沒有睡意,但是他們依舊遵守着侯爺的指示,回到沉風閣歇息。
躺在床上卻久久不見太陽出來,整個天氣都悶悶的,絲毫沒有秋天的清爽,反倒像是回到了悶熱的夏日,薛矜翻了個身,叫人将窗戶打開透氣,畫梅推開窗戶的一瞬間,外頭炸起一聲驚雷,不多時,天色又暗下來,瓢潑的暴雨應聲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