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罪名
賣糖葫蘆的很快将糖葫蘆送上了樓,太子買下了整個架子,放在薛矜身後,笑道:“全都是你的,管你吃個夠。”
薛矜擠出一絲笑容,回道:“我哪裏吃得了這麽多,你全包圓了,反倒讓其他想吃的人買不到了。”
“合該他們運氣不好。”太子滿不在意地說,說着在薛矜身旁落座,又替薛矜夾了一筷子菜,狀似不經意道,“方才看到表哥在樓下巡邏,喊他上來喝一杯也不肯。”
薛矜面上不動聲色,淡淡道:“從小鎮北侯世子也不喜同我們玩在一起。”
“說的也是,表哥最是一本正經。”太子說着端起酒杯,帶着深意的眼神看向薛矜,問道,“你和表哥之間是怎麽回事?”
薛矜一只手捏着酒杯,一只手在袖中握成拳,情緒卻仍沒有表露出來,說出的話依舊是漠然的,“我們沒事啊,本來當初說好了是去替他驅祟的,他身子好了我的使命自然就完成了。”
說罷朝太子舉起酒杯揚了揚,笑道:“殿下請竹清出來喝酒,怎麽總說別人,怪沒意思的,這杯該罰你。”
太子哈哈大笑兩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好好好,我該罰,罰的好。”
另外幾人見太子高興,也都湊上來敬酒,大家說着京中的趣事,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薛矜表面同他們談笑風生,心裏卻泛起陣陣苦意,之前好不容易放在了腦後的人,今日只不過是聽到熟悉的聲音,又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和心上,痛苦和思念像潮水一樣,一陣又一陣,在薛矜心中蕩起漣漪,心裏有事,喝下去的酒就變得越發醉人,後來薛矜是被人擡上的馬車,送回薛府的時候,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紀裴站在街角,遠遠看着薛矜被人擡下馬車,薛白和薛家小厮将他摟抱着進了家門,門房牽着馬車繞到後院,大門再次關上,自始至終,他都一動未動。
大雪過後的天氣尤其寒冷,紀裴穿着單薄的外袍,立于雪中,身上卻絲毫不覺得冷,只覺得心底生出一絲絲痛楚來。
他清楚薛矜的酒量,平日在家,兩三杯酒就紅了臉,要是喝一壺,定然要醉倒的,薛矜酒品好,喝醉後不哭不鬧,只是睡覺,但是夜裏會驚醒。
現如今他在自己家,以薛家人對他的疼愛,自然是會照顧的無微不至,可是紀裴還是擔心,他在想,午夜于夢中驚醒的薛矜,該會是什麽心情。
又在街角站了很久,直到天空再次飄起雪花,紀裴才轉身離開。
蔣天冬已經在書房等候多時,見到紀裴回來,立刻走過來道:“小侯爺,你此前安排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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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裴眼神一亮,順手關上門,邀蔣天冬來到裏面的書桌前,才開口問:“有證據了?”
“是。”蔣天冬說着從衣袖中掏出一封信,謹慎道:“豫王殿下自己心裏其實有數,事發的時候他确實是感覺到被下了藥,他留了個心眼,自己也收集了有力的證據,只是事發之後,皇上就病倒了,殿下見不到皇上,他身邊的心腹和王妃也見不到他,派去審訊他的又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豫王殿下便沒有為自己伸冤,此次屬下悄悄潛入天牢,見到了豫王殿下,他便将證據交給了屬下。”
紀裴很是意外,意外的并不是豫王留了一手,而是豫王居然願意相信他,不由道:“以我和太子的關系,豫王殿下怎麽肯将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交給你?”
蔣天冬搖搖頭,也很疑惑,“屬下不知,但是豫王殿下讓屬下給小侯爺帶句話,說希望您不要勉強,盡力而為。”
紀裴心中大為觸動,若說此前還有些摸不準豫王的品性,此時卻是再清楚不過了,豫王此人,身陷囹圄,自身不保,還擔心着別人,确實擔得上賢王的名聲。
紀裴收好證據,算了算日子,道:“此前要你部署的事情依舊按原樣部署,很快就是除夕夜了,到那時我會當着衆大臣的面将此事揭露出來,阿祯手上沾了太多人的鮮血了,希望能讓他有所醒悟。”
“屬下領命。”
蔣天冬走後,紀裴獨自站在書房,窗外的雪吓得不大,落了薄薄一層在窗棱上,窗戶上也結了霧氣,朦朦胧胧,看不清遠處的景物。
紀裴心裏百感交集,他們家同皇後娘娘是至親,他原本也是堅定站在太子身後的,可是這一年來,他漸漸覺得太子和他之間就像隔着這扇結了霜的窗戶,一個在寒冬中越走越遠,一個卻拉不住。
紀裴明白自古以來的帝王大多心狠,手裏沾了兄弟鮮血的也不在少數,可是那些靠算計和陷害得來的皇位,坐起來也多半惶恐多疑,寝食難安,最終變成誰也不信任的孤家寡人,紀裴不想讓謝祯變成那樣。
幫助豫王洗清嫌疑,之後再扶持謝祯繼位,一來可以減輕些謝祯身上的孽障,二來有了豫王和他相互牽制,謝祯也不敢輕易再對紀家下手。
紀裴是這樣想的,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結局,不想坐以待斃,只能先下手為強。
可他萬萬沒想到,謝祯的速度比他還要快,甚至沒等到除夕到來,謝祯就搶先一步對紀家發了難。
起初只是一樁小事,督京衛在夜間巡邏的時候抓了個小賊,那個賊恰好是紀家軍一個千夫長的親戚,千夫長做了人情,督京衛便放了人,可沒想到這件事被新上任的督京衛使知道了,不肯就此放過,導致千夫長也受了連累,審訊之中,千夫長居然供出了許多震撼人心的信息。
案件第二日就被刑部接手,紀裴得到消息的時候,東宮已經派人來請他了。
來者不善,紀裴心中不安,但是東宮的宮人就候在門外,他沒有辦法通知其他人,只能暗自對葫蘆交代了一聲,讓他轉告蔣天冬,“若我未歸,自行保重,見機行事。”
依舊是東宮的書房,依舊是和謝祯面對面,但這一次,謝祯沒有此前那樣的好臉色,書房外面也多了很多禦林軍。
“知道本宮為什麽叫你來嗎?”謝祯緩緩道。
紀裴餘光看到禦林軍關了書房的門,心裏升起強烈的預感,卻道:“不知。”
“你手底下的一個千夫長,因為夥同弟弟盜竊被抓,審訊中他供出了好多大事,真是令人瞠目結舌。”太子聲音陰沉,在陰冷的天氣中,令人遍體生寒,他看向紀裴,走近道,“那人說,鎮北侯府的小侯爺一直和南蠻有所勾結,暗中利益往來,很多次明明可以一舉殲滅南蠻,卻總在關鍵時候放他們一馬,導致惠國長年遭受南蠻的騷擾,邊境民不聊生,表哥,你真讓本宮失望。”
紀裴震驚無比,可只是一瞬,他又平靜下來,謝祯要對紀家發難這件事他早就想到過,只是他一直以為總要等到謝祯真正坐上皇位才會出手,沒想到竟然來的這麽快。
紀裴擡眸看向謝祯,眼神凜然,“殿下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本宮也不願相信,可是人證物證俱在,本宮也不得不信啊。”謝祯說着拍了拍手,屏風後面閃出一個黑衣影衛,手裏捧着一個盒子。
謝祯将盒子放在紀裴面前的桌上,示意紀裴打開,紀裴猶豫一瞬,伸手打開了盒子,盒子裏面裝的有書信,也有繡品,那些書信紀裴從未見過,多半是僞造的,但是繡品他卻是見過的,那都是文姨娘曾經繡了拿出去賣錢,之後又被薛矜發現她在借着這些繡品傳遞消息。
當時薛矜只查獲了一批,文姨娘事發之時,慌亂倉促,導致他們一時都沒有留意其他繡品的下落,沒想到居然全落在了謝祯手中。
謝祯看着紀裴漸漸變了的臉色,道:“你的姨娘長年借着賣繡品為由,同南蠻互通消息,此前抓獲的南蠻二王子漓陽也交代了,他一直和文氏有所來往,此事你定然是知情的。”
紀裴只覺得像是有無數根細針自腳底升起,一點點遍布全身,能收集這麽多繡品,說明謝祯從很早就開始留意了,那他不可能不知道文姨娘的身份,即便如此,他還是将這些都拿出來作為指認紀府的證據,紀裴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此事我确實知情,但這都是文荷香一人所為,與紀府和我無關。”紀裴直視着謝祯,語氣低沉平靜。
謝祯逼視着他,“她是你的姨娘,沒有你的授意,能有膽子通敵嗎?紀裴,你當本宮是三歲小孩。”
紀裴眼中寒芒閃現,握緊了雙拳,一字一句道:“你當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嗎?”
謝祯被他的氣勢震得怔愣片刻,旋即咧嘴一笑,漫不經心道:“什麽身份,本宮只知道,她是你的姨娘,鎮北侯世子上不得臺面的小妾罷了,還有別的什麽身份嗎?”
紀裴一顆心墜入寒潭,話已至此,謝祯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斷定了紀裴不會告訴皇上文荷香的真實身份才敢拿此做文章的。
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盡,紀裴知道今日他說什麽都沒用了,他閉上眼,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阿祯,你一定要逼我們至此嗎?”
謝祯的聲音從紀裴身後傳來,卻令紀裴感覺遙遠又空靈,“不是本宮要逼你至此,表哥,只是本宮不得不這麽做。”
說罷,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謝祯沉默半晌後,提高了幾分音量,對門外的禦林軍道:“傳本宮谕旨,鎮北侯府勾結外敵,證據确鑿,将紀獻夫婦和紀裴分別緝拿歸案,交由大理寺主審,刑部協理,紀府所有財産暫封,紀家軍編制交歸禦林軍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