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勸谏
柳芽把蔣天冬告訴她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全給薛矜說了,薛矜聽後驚懼萬分,他一來沒想到紀家居然入了大獄,二來不相信謝祯會做下這許多惡事。
他嚴肅看着柳芽,道:“這些話當真是蔣天冬告訴你的?”
柳芽點頭,“奴婢想了好久要不要禀報您,後來還是決定來和你說一聲,不管少爺您做什麽決定,至少應當知情。”
薛矜沉凝半晌,道:“你說的沒錯,這件事我必須知情。”
說到這裏,薛矜想到此前紀裴那些決絕的話語,當時紀裴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薛矜的心上,薛矜早已發誓絕對不會再理會他,現在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他已經隐約有些明白,當時紀裴大概是早預料到紀家的結局,為了不牽連自己,所以才用這些話将自己趕走。
知道歸知道,薛矜心裏依舊有恨,紀裴總是這樣,用着自以為對別人好的方法來處理事情,他從未問過薛矜,願不願意同他一起受苦,薛矜覺得,這何嘗不是一種輕視和不信任呢。
想到這裏,腦海中不由得就浮現出了那日和紀裴決裂的場景,薛矜只覺得胸口又湧上一股濁氣,他握緊了拳頭,恨不得立時沖進大牢裏給紀裴一拳。
可是氣歸氣,他還是做不到獨善其身,他不能看着紀裴就這樣被冤枉,也不能看着太子一步錯步步錯。
思考良久,薛矜對柳芽道:“這些事你就當從未知道,明日我去見蔣天冬,之後就由我處理。”
“可是……”柳芽有些擔心,“少爺若真的插手了,會不會牽連到薛府?”
薛矜朝柳芽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不必擔心,我不會讓這件事牽連到薛家的,就算萬一牽扯到了,老爺夫人若知道真相,也一定會做和我一樣的選擇,你先下去吧。”
聽薛矜這樣說,柳芽只能暫時将心中的憂慮閣下,心事重重回到了自己房間。
這一晚,主仆二人都沒有睡着,天快亮的時候,柳芽實在撐不住,閉上眼睛眯了一會兒,卻被噩夢驚醒,她從床上猛地坐起身,掀開門簾子就往外沖,迎面撞上從外面進來的柳枝。
柳枝被撞得一個趔趄,叫道:“哎喲,柳芽你這兩天是怎麽了,做事風風火火的,魂兒被勾走了,大清早的忙什麽?”
“少爺呢?”柳芽忙問。
柳枝愣愣道:“一大早帶着四喜偷溜出去了,讓咱們幫忙瞞着老爺夫人,你可別說漏嘴了,哎,少爺被拘在府裏這麽久,定是悶了,就讓他出去散散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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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說完,揉了揉被撞疼的腦袋,自去忙自己的事了,柳芽倚在門上,将門框生生抓出一排指甲印出來,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希望一切安好。
薛矜出門不算晚,到京郊茶肆的時候,茶攤子才支出來,蔣天冬已然候在了那裏,見到薛矜,他立刻遠遠地迎上來,躬身請安,“卑職就知道一定能等來世子妃。”
薛矜沒有糾正他的稱呼,同他一起無聲走到茶肆中落座,此時尚早,官道上一個人都沒有,茶肆裏也只有他們一桌客人,夥計上了茶水後就躲到一邊打瞌睡去了,薛矜看一眼蔣天冬,面色冷漠,語氣同樣冷漠,“你安的什麽心?”
蔣天冬微微一愣,還來不及說話,只聽薛矜又道:“那些殺頭的大事你竟然告訴柳芽,你是想害死她嗎?”
蔣天冬忙道:“我對柳芽姑娘一片癡心,怎舍得害死她,我在薛府門外等了好幾日都見不到世子妃出門,實在是走投無路才去找柳芽的,将來這件事若牽扯到柳芽身上,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也會護她周全。”
“算你還有良心。”薛矜白他一眼,頓了頓,壓低些聲音問,“你說的那些事可都是真的?”
“千真萬确,世子都已經查出了證據,太子殿下給陛下用的藥并不是什麽毒藥,而是刺激心脈的藥物,再引導用了藥的陛下撞見豫王殿下的事,一時急火攻心,才病重的,這件事也有證據。”
“太子既然敢做,就不會留下破綻,紀裴如何能查到證據?”薛矜問。
“此事有一個宮女知情,她本以為事成之後能得到名分,誰知太子居然要殺她滅口,她臨死之前拼力将證據傳了出來,原本是給到丞相府的,丞相在豫王殿下的授意下,将證據一同交給了世子。”蔣天冬說着從懷裏掏出幾封信件,一份血書,還有一包藥粉,遞到薛矜面前,鄭重道,“這就是所有的證據。”
薛矜看着這些證據,有些不敢伸手去接,極輕的幾樣東西,在他眼裏卻似乎有千斤重,這件事一旦沾手,必然沒有回頭路,若是不能扳倒太子,薛家或許會和紀家一起覆滅,可若要扳倒太子,薛矜想着往日同太子的情分,又覺得太過殘忍。
最終,他長嘆一聲,接過那些證據,好生收起來,對蔣天冬凝重道:“事情交給我吧,若有任何需要,我會和你聯系。”
“是!”蔣天冬站起身抱拳道,“卑職在此謝過世子妃,請世子妃盡力而為,若有危險,及時收手,萬不可傷及自身,否則世子一定生不如死。”
“呵。”薛矜冷笑一聲,拿眼睛斜斜睨了蔣天冬一眼,“你那個世子啊,沒良心的,死了才好呢。”
說罷也站起身,轉身欲走之時,蔣天冬極小聲地叮囑了一句,“世子妃務必除夕夜再行動,屆時淮安王會回京述職,我們已同他達成協議,他們的軍隊将成為世子的支撐,此事太子殿下還不知情。”
薛矜驚道:“淮安王不是一向只聽皇命嗎,你們怎麽做到的?”
“一個手握兵權的人,不可能幾輩子都只聽皇命,他之前能同丞相聯系,世子自然也能想辦法投其所好,再者,淮安王的嫡子還在京中留作質子呢。”
薛矜心裏突突地跳,他沒想到紀裴居然還留了這麽多後手,這樣看來,太子确實是太心急了些,倘若他不急着動紀家,這些後手紀裴一定不會用在他身上。
懷着複雜的心情回到薛府,薛矜食不知味,算算日子,離除夕只有不到十天的時間了,讓四喜打聽過,淮安王連同他帶回來的五萬兵馬已經到了秦州,大概還有五六天時間就能抵達京城。
薛矜坐在窗邊,手裏無意識地把玩着一盒棋子,窗外景色淡淡,未完全融化的雪将花草樹木都遮得嚴嚴實實的,入眼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什麽都看不到,又仿佛能看到一切。
思來想去,薛矜決定先去見一見太子謝祯,畢竟他算計了所有人,從未算計過自己,若能勸得他回心轉意,也并非要兵刃相見。
東宮的大門永遠向薛矜敞開着,自從上次薛矜說進一趟宮太過繁瑣,謝祯就吩咐了所有守門的侍衛,見到薛矜,一律放行。
皇上病重後,太子異常忙碌,薛矜在東宮等了半個多時辰,太子謝祯才急匆匆地回來,一看到薛矜,就笑起來,“也不知是哪陣風将你吹來了,宮人通報的時候,本宮還以為聽錯了。”
薛矜如常一樣同他說笑,“瞧殿下說的,倒是竹清的不是了,竹清在這裏給殿下賠罪。”
謝祯扶起他,捏捏他的臉,“本宮同你玩笑罷了,前些日子不是聽說你舊疾犯了,在家靜養嗎,今兒這麽冷,怎麽出來了。”
薛矜嘆道:“在家悶了這麽久,也該出來透透氣了,不知陛下身體好些沒有?”
謝祯臉色尋常,拉着薛矜到暖閣坐下,道:“這些時日換了個太醫照料,精神倒是好了很多,方才還和我說了好半天的話,眼看着除夕了,父皇精神好了,大家也能過個好年。”
薛矜觀察着謝祯的表情,見他不似說謊,心中不免猜測,這個太醫會不會也是授了誰的意來為皇上醫治的,見謝祯說起皇上病情的樣子不似作假,薛矜明白謝祯大概也不想讓皇上這麽早就駕崩,畢竟還有豫王和紀家沒處理,若不借着皇上的手料理掉,等他登基再去處置,難免落下個不容兄弟的名聲。
薛矜握着手裏的茶盞,斟酌半晌,才開口道:“殿下,我聽說紀裴被殿下抓起來了,不知是犯了什麽事?”
薛矜話一問出口,謝祯的臉色就變了,方才還歡喜着的臉瞬間沉了顏色,他冷冷看着薛矜,“原來你大冷天的跑來找我就是為了這事。”
薛矜放下茶盞,懇切道:“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還請殿下告知他到底犯了什麽罪。”
謝祯神色陰冷,看着薛矜,沉默半晌,才淡淡道:“紀獻和紀裴通敵,出賣惠國利益,不知這個罪名夠不夠?”
薛矜急了,忙道:“不可能的,侯爺和紀裴都是忠勇之士,怎麽可能通敵呢,殿下一定是弄錯了。”
“本宮弄錯了?”謝祯激動地站起身,附身湊到薛矜面前,居高臨下逼視着他,“人證物證俱全,本宮怎麽會弄錯,你見過幾個人,知道什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此前我在合川州待過一段時間,我是親眼所見的啊。”薛矜仰視着謝祯,急着辯解。
謝祯看着眼前清秀可愛,着急上火的薛矜,突然勾起唇角,冷笑一聲,一只手撫上薛矜的臉,道:“紀裴都不要你了,你還替他說話,為他求情?”
薛矜強忍着拍掉謝祯手的沖動,一字一句道:“他怎麽對我是他的事,我只為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