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道歉

紀裴抱着薛矜一路走出東宮,踏出大門的時候,紀裴用力裹緊了披風,以防懷裏的人被風撲到,葫蘆牽着馬車等在門口,看到二人出來,忙迎上來幫忙。

紀裴沖他揚揚下巴,葫蘆會意,掀開馬車簾子,紀裴抱着薛矜上了馬車。等坐穩後,他才稍稍松手,薛矜的臉從披風裏露出來,面上籠罩着一層濃濃的悲傷。

紀裴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臉,心疼問道:“可有受傷?”

薛矜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去,避開他的手,一言不發,紀裴輕嘆一聲,看着薛矜的樣子,也不敢送他回薛家讓家人擔心,只能先派了個小厮回去告知薛白一聲,之後讓葫蘆駕着車往鎮北侯府走去。

薛矜窩在紀裴懷裏,紀裴吩咐葫蘆的話他一字不落全聽見了,卻也沒有發表意見,就那樣靜靜待着。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紀裴仍将薛矜抱在懷裏,不讓他受到一點兒颠簸,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現有一點地熱,忙從馬車上的小桌下面拿出水壺來,喂薛矜喝水。

薛矜身上沒有力氣,只能就着紀裴的手喝了一小口,不料卻嗆進了喉嚨裏,猛地咳嗽起來,将喝進去的一口水盡數咳了出來,紀裴忙不疊拿衣袖替他擦拭,看着懷中之人憔悴哀傷的模樣,紀裴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仿佛被放在火上烤。

若他知道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當初說什麽也不會對薛矜說那些殘忍的話。

這樣想着,手掌就不自覺撫上了薛矜的臉,他的手是拿慣了刀劍的,手心結着一層薄繭,摸在薛矜光滑的臉上,粗粝幹燥,帶着紀裴溫熱的體溫。

這一次薛矜沒有躲,任由他撫摸着,他擡眸看一眼紀裴,眨眼的瞬間,卻有一滴清淚從眼角落下,他慌忙轉過頭去,在披風上蹭掉了。

紀裴吓了一跳,柔聲問:“怎麽了?是不是哪裏難受?”

他不問還好,一問,薛矜便覺得心上有無盡的委屈源源不斷湧上心頭,鼻尖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掉。他不想哭的,尤其是不想現在在紀裴面前哭,可是越這樣想,情緒越是收不住,他索性擡起手臂來蓋住臉,掙紮着要從紀裴懷裏下來。

紀裴怎麽能讓他離開,用力環住他,低下頭來,額頭抵在薛矜的額頭上,連連道歉,“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薛矜沒有說話,就這樣哭了一路,不肯讓紀裴給他擦眼淚,也不肯讓紀裴再碰他,馬車在鎮北侯府門口停下,薛矜總算止住了眼淚,一雙眼睛卻紅彤彤的,他怕丢人,拿披風将自己遮起來,紀裴摸摸他的頭,抱着他下了馬車。

紀獻夫婦已經得了消息,雙雙站在門口等他們,見薛矜是被紀裴抱着下來的,吓得臉都白了,紀夫人搶先一步問道:“這是怎麽了,竹清受傷了?”

紀裴安撫她,“無事,只是有些累了,回房間休息一下就好,母親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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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薛矜的臉藏在披風裏,紀夫人不禁用眼神詢問紀裴,兩個人到底怎麽回事,紀裴也不好回答她,緩緩搖了搖頭,抱着薛矜回了自己院子,留下紀獻夫婦面面相觑,滿心愁緒。

将薛矜放在床上,紀裴又探了一下他的體溫,還是低熱,想着薛矜身上中的迷香,紀裴怕有什麽其他的危害,揚聲叫來畫梅,讓她去請大夫來。

畫梅應了一聲,還未轉身,薛矜終于開了口,“不必了,你去藥店抓一副藥來就好。”薛矜說着報了幾味藥材的名字,畫梅一一記下,一刻也不敢耽誤地出去抓藥。

薛矜開了口,紀裴一顆心才算放回肚子裏,他坐在床邊,低頭看着薛矜,問:“除了身上沒有力氣,還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薛矜緩緩搖頭,紀裴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場面瞬時安靜下來,紀裴看着薛矜紅腫的眼睛,心頭浮上陣陣心疼,他不自禁牽起薛矜的手,捏在手中,像是要無聲地傳達自己的歉意。

薛矜往回抽了抽,無濟于事,反而被紀裴抓的更緊,他索性由他去,閉上眼睛不去看紀裴的表情,卻聽到紀裴又說:“對不起,竹清。”

薛矜沉默片刻,閉着眼開口,“第三遍了,紀裴,無論你說多少遍對不起,我都不會原諒你,不必再費口舌。”

他感覺到紀裴的手頓了頓,轉瞬又将他牢牢握住,微不可聞輕嘆一聲,道:“是我對不住你,你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可是竹清,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彌補我犯的錯。”

“不給。”薛矜毫不猶豫道,“我已經對你沒感覺了。”

“你可以欺騙我,但你能騙過你自己嗎?”紀裴也是毫不猶豫,他眼中的薛矜縱使是閉着眼,紀裴覺得自己也能看出他對自己滿腔的情意,正因為如此,想着此前的種種,紀裴更覺得自己是個混蛋,他只顧着護薛矜周全,卻選錯了方法,也忘了問薛矜,需不需要這樣的保護。

紀裴索性躺下來,一把将薛矜抱進懷中,薛矜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吓了一跳,睜開眼就要躲開,奈何他身上還中着迷香,軟綿無力,面對紀裴的禁锢,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被紀裴抱了個滿懷。

薛矜氣道:“紀裴,你怎麽如此不要臉,你若現在不滾下去,等我好過來,絕不放過你!”

“那等你好了再說。”

薛矜聽着這話,簡直傻了眼,他從不知道紀裴還有這種混不吝的時候,簡直像個市井無賴,他恨得牙癢癢,可是紀裴的體溫卻緊緊貼在他身上,他能感受到紀裴強有力的心跳,就和從前他們每一次相擁而眠一樣,紀裴的呼吸聲打在耳畔,雙手環在他的腰間,這種闊別已久熟悉的感覺,讓薛矜所有的狠話全堵在了嗓子眼。

他閉上眼,不再出聲,紀裴擁着他,兩人默默躺了很久,直到畫梅在門外回禀說藥已經煎好了。

紀裴再不舍,不也能耽誤薛矜吃藥,不得不站起身來,他接過畫梅手中的藥,一勺一勺喂給薛矜喝,溫柔的樣子就像從前他們恩愛的那段時光,恍惚間,薛矜險些以為他們并沒有決裂。

藥入口很苦,薛矜眉心緊皺,卻沒有像以前一樣開口要蜜餞,待最後一口藥咽下去,嘴裏卻被塞了一個東西,絲絲甜味在唇齒間蔓延開來,很快将藥的苦味沖散,薛矜擡頭去看,紀裴眼神中盛滿了溫柔,毫無保留地全投射在薛矜的瞳仁中。

薛矜的心猛地跳動起來,他忙垂下視線,掩飾自己的慌亂和心動。

那個曾經說着男子漢大丈夫吃藥何須蜜餞的紀裴,和現在這個溫柔體貼的紀裴,無論怎樣改變,薛矜都無法不對他動心。

薛矜讨厭這樣的自己,他怕再和紀裴相處下去,自己會控制不住輕易原諒他,于是當藥效開始起作用,恢複了一些體力的薛矜,便吵着要回家。

紀裴不敢阻攔,紀夫人前來相勸,被薛矜以家母會擔憂為由擋了回去,紀夫人想着自己兒子把薛矜氣吐血的場景,也很是心虛,見薛矜堅持,只能派人将他送回去。

紀裴要護送他,被薛矜手腳并用地趕下了馬車,無奈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遠去,直到馬車轉過街角,再也看不見,才收回視線。

紀夫人将他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責怪道:“早知道這樣放不下,當初又何必說那些話,竹清這樣驕傲的一個孩子,未必會回頭。”

“他會回頭的。”紀裴又看一眼薛府的方向,定定道。

紀夫人搖着頭回了院子,紀裴袖中的手輕輕握住,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讓葫蘆備馬,他要進宮面聖。

既然已經讓太子知道自己掌握了那件事的證據,那就不能不禀告皇上了,無論他以前念了多少次舊情,這次也是該放手的時候了,皇家的紛争,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卷進去。

沒有兵權的鎮北侯府,已經不能對任何人構成威脅,他沒必要再将這樣一個催命符放在自己身上。

薛矜回到家中,薛公和薛夫人還是知道了他去見太子的事,看到他平安回來,薛夫人拍着胸脯只念阿彌陀佛,緊緊抱住薛矜,哽咽道:“你吓死我們了,怎麽一個人去東宮,你若是回不來,我和你父親該怎麽活!”

薛矜拍拍薛夫人的後背,笑道:“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太子殿下雖然生氣但是并沒有為難我。”薛矜說罷彎着腰劇烈咳嗽起來,薛夫人摸着薛矜的手腕,覺得有點熱,忙吩咐下人又是熬藥又是準備姜湯,“一定是出去受寒了,你這身子本就不好,大冬天的還這麽折騰,快回去歇着。”

“不忙。”薛矜咳了一陣,拉着薛夫人到偏廳坐下,視線在薛公和薛夫人之間掃了掃,突然屈膝跪在二老身前,薛夫人震驚地去拉他,薛矜卻不肯起來,對着二老磕了一個頭,說:“孩兒自知從小頑劣,害父親母親操心,如今孩兒已經這麽大了,卻還不能替父母分憂,反而累的父母常常因為孩兒擔驚受怕,竹清在此先給父親母親賠不是。我想着,如今京中是多事之秋,而我身子又一直不好,不如就讓我随着師父去藥王谷住一陣子,也好讓我避開這些瑣事,順便讓師父替我調理調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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