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入谷

藥王谷位于清溪山山腰的一處凹陷之地,距離洛州城六百多裏,清溪山山清水秀,森林茂盛,适宜的氣候使這裏生長着許多奇花異草,藥王谷面積不小,六間小竹屋依山而建,竹屋前是一個大院子,院子裏便種着清溪山中的花草,都是難得一見的藥材,院子旁邊有一汪碧潭,碧潭右側的羊腸小徑是唯一通往山外的道路。

這地方薛矜從未來過,初見便覺得驚豔,站在碧潭旁邊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雖是冬季,谷中卻不見凋零凄涼之景,竹屋周圍的翠竹和山間片片紅梅襯得這裏清幽雅致,院中的草藥也都綠意盎然,兩個小藥童在彎腰查看草藥的長勢,看到仙道回來,直起身行禮之後又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

仙道捋着胡子看着看呆了的薛矜,笑道:“如何?為師這地方不錯吧?”

薛矜連連點頭,“真想不到你平日不修邊幅的,居然還有這麽清靜的住處。”

“什麽不修邊幅,那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仙道說着推薛矜一把,“別愣着了,快回去燒水做飯,為師餓了。”

“啊?”薛矜眨着眼,“要我燒水做飯?”

“不然呢,你以為你是來享清福的。”仙道說着自顧自望院子裏走。

薛矜緊跟上他,詫異道:“那我此前沒來的時候,總有別人做飯吧。”

“你沒來的時候他倆可以做飯,但是你也瞧見了,他們現在忙着呢,而且你是他們的師兄,沒道理師兄來了還要師弟下廚的。”仙道邊說邊走向了最大的那間竹屋,站在門口回頭對薛矜笑,“這間是我的,最遠那間是你兩個師弟的,餘下的你自己随便挑一間住下。”

仙道留下這麽一句話就回了自己房間,剩下薛矜一個人站在門口呆若木雞,四喜抱着薛矜的行李站在身後環視了一圈,指着右手邊的一間竹屋道:“少爺,那間是第二大的,您就去住那間吧。”

薛矜點點頭,推門而入,屋子不小,住一個人綽綽有餘,裏面雖然陳設簡單,卻勝在幹淨整潔,大約是有人提前打掃過,靠窗的桌子上還擺着一個青瓷花瓶,花瓶裏插着剛折下來的紅梅,屋子中央青銅香爐裏燃着淡淡的熏香,細聞下來,能嗅出來是用幾種藥草調出來的香,讓人心神平靜。

薛矜很喜歡這個地方,打開窗戶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回頭對四喜說:“別忙着收拾了,你先去準備一下今日的午飯,吃過飯後再出谷去鎮子上買幾個小厮回來,總不能以後真的讓咱們主仆燒水做飯吧,我可不會。”

四喜一一應下,把薛矜的床鋪好後就出去忙活了,薛矜簡單休息了片刻,散步到院子裏的草藥地裏,和兩個師弟見禮,兩個師弟看着年紀都不大,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個叫川貝,一個叫當歸,薛矜啞然失笑,問道:“這是師父給你們取得名字嗎?”

川貝性子活潑,話也多些,笑着回道:“是師父取的,我和當歸都是師父撿回來的孤兒,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師父便取了這樣兩個名字,說是好記。”

“确實挺好記的。”薛矜蹲在兩人面前,看着地裏的草藥,又問,“這些看着不像尋常草藥。”

川貝道:“這些都是藥王谷才有的草藥,師父用來煉丹用的,貴重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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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矜恍然大悟點頭,接着從衣袖裏掏出兩個形狀別致的玉佩,分別遞給川貝和當歸,道:“作為你們的師兄,初來乍到,也沒準備什麽見面禮,這一對玉佩不值什麽錢,但是樣子好看,送你們玩吧。”

川貝開心接過玉佩,對着薛矜乖巧說了聲,“多謝師兄。”

當歸卻不為所動,并不伸手接,仍舊只是一心查看着藥草,從薛矜出現,他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川貝見狀用胳膊碰了碰當歸,當歸才轉過頭,面色淡淡,禮貌又疏離,“多謝,當歸心領了,只是藥王谷用不上這種名貴的禮物,還請薛公子收回。”

叫的是薛公子,而不是師兄,可見當歸并不認可薛矜。薛矜有些尴尬,摸摸鼻頭不知道說什麽好,川貝見狀忙接過另一個玉佩,對薛矜賠笑道:“當歸性子冷淡,師兄別見怪,我替他收着,謝謝師兄。”

“沒事。”

兩人說着話,四喜過來通知他們可以開飯了,薛矜又親自去請了師父,師門一家子第一次聚齊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除了薛矜,其餘幾人對吃的東西要求都不高,席間,不知是不是川貝當歸太安靜,薛矜也難得的沒有多說話,仙道只是為他們師兄弟互相介紹了兩句,就自顧自喝酒了,大家倒也随意。

之後四喜從鎮子上買回來三個小厮,兩個負責廚房,一個負責雜務,仙道知道薛矜吃不了苦的性子,也沒有多說什麽。

在藥王谷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仙道對薛矜比在外時更嚴苛些,會讓他一大早起來和兩個師弟一起做早課,之後便是照顧谷中的花花草草,偶爾會有人來谷中求醫,通常是仙道和當歸去出診,日子過得平淡而寂靜。

薛矜本以為自己會适應不了這樣寂寥的時光,沒想到真正住下來後反而靜下心來了,他最常做的事便是捧着一本醫術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一面看書一面曬太陽,谷裏的時間過起來都仿佛比外面慢得多,第一支迎春花開的時候,薛矜已經讀完了半本醫術。

這日仙道出門問診,薛矜躲在屋子裏按着醫術上的方法配制藥劑,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川貝的聲音,似乎在高聲問着什麽,薛矜以為是來求醫的人,便沒有在意,直到一個再熟悉無比的聲音,透過窗戶直達薛矜耳中。

“我來找薛矜。”紀裴的聲音深沉厚重,只聽聲音便知道是個長身玉立之人。

薛矜手一抖,手中的草藥就掉到了地上,他跑到窗戶邊一看,紀裴一身墨色長袍,腰間戴着佩劍驚鴻,頭發全梳起來,用一個白玉冠束着,遠遠看去,身形俊郎,惹眼的很。

川貝将他攔在門口,戒備質問道:“你是什麽人?這裏沒有一個叫薛矜的。”

薛矜來這裏的理由仙道告訴過川貝和當歸,川貝看着紀裴明顯不是求醫的人,又見他帶着劍,以為他是宮裏的人,來找薛矜麻煩的,所以提高了警惕。

紀裴朝川貝微微颔首,抱拳道:“在下名叫紀裴,是薛矜的夫君,我同他約好了在此相聚。”

他這一番自我介紹顯然是令川貝意料不到,呆愣愣張嘴發出一聲“啊”,不知該作何反應,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的當歸顯然也很意外,他停下手裏的活,深深看一眼紀裴,走到川貝身邊,問紀裴,“你真是薛矜的夫君?”

紀裴點頭,“是,還請兩位通融通融。”

薛矜一把拉開門,氣鼓鼓沖出來,指着紀裴道:“誰是你夫君,我不是說了不許你來嗎!你怎麽如此無賴!”

紀裴看到薛矜,臉上立刻顯出溫柔的笑意,眼裏再沒了旁人,對薛矜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經拜過堂的,我們又沒寫和離書,怎麽就不是夫君了。”

“誰和你拜過堂!分明是我一個人拜的堂。”薛矜沒留神,就這樣落入了紀裴的言語陷阱。

果然,紀裴一聽這話,笑意更甚了,“是我的錯,一定再補一次大婚給你。”

“你——”薛矜這才意識到紀裴是故意的,又氣又羞,漲紅了臉,指着他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話都罵不出來,只能轉身就走。

有了這樣一段對話,川貝也信了紀裴和薛矜的關系,心想着應當是小兩口鬧別扭了,可他着實沒想到薛矜這樣一個世家少爺居然會嫁給人做男妻。

正在愣神的時候,紀裴朝他們兄弟二人點了點頭,道了聲多謝,追着薛矜去了,川貝站在原地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當歸也同樣注視着兩人的背影,薛矜跑的急,像是逃離,紀裴步子穩健,卻漸漸拉近了二人的距離,一陣風過,吹起紀裴的一角衣袍,他腰間的驚鴻劍在夕陽中泛着光,背影看上去那樣矜貴,當歸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一把大青葉。

薛矜把紀裴關在門外,對着門嚷道:“你回去吧,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紀裴隔着門說。

薛矜聽得一愣,下意識以為太子又對紀家發難了,驚道:“你什麽意思?”

“你把門打開,我慢慢同你說好不好?”紀裴哄道。

薛矜這次才不會再上當,他輕哼一聲,“你休想騙我,我才不會開門,你沒地方回去随便你去什麽地方,反正不能繼續留在這,藥王谷不歡迎你。”

紀裴不再繼續敲門,像是妥協了,他道:“無論歡不歡迎,既然來了,至少要等師父回來打聲招呼,你先歇着,我在外面等着師父。”

說罷外面腳步聲漸漸離開門口,薛矜從門縫看了一眼,見紀裴确實走到了院子中,端坐在藤架下,一副等人的姿态。

薛矜哼了一聲,懶得理他,繼續去調制藥劑,可是原本熟記在腦海裏的配方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在他眼前亂飛,他一個都抓不住,目光總是不自覺想往窗外看,他煩的很,在屋子裏轉了兩圈,門口又傳來敲門聲。

薛矜将自己煩躁的心情一股腦發洩出來,對着門吼道:“我都說了不見不見不見!你真煩人!”

門外卻是四喜的聲音,“少爺,是我,給您送點心來了。”

薛矜“哦”了一聲,打開門,四喜端着幾碟子點心,薛矜一眼就認出這些都是玉酥齋的,裏面還有他最愛的栗子糕。

四喜笑着說:“少爺,這都是世子爺帶來的,不知道他用什麽裝的,都還溫熱着呢。”

越過四喜的肩膀,能看到紀裴仍坐在院中,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杯茶水,薛矜心中含着一股燥火,很想一把抓起點心朝紀裴狠狠砸去,可是手觸碰到點心,卻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他不争氣地想:這些可是京城玉酥齋的點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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