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動人時光(1) 一個重要的人
次日, 宋瑤沒在實驗室等到顧青聞。
她等到了十點,拿着資料上門,卻被告知顧青聞今天請假。
她認識顧青聞這麽久,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他請假。畢竟這個人連每年暑假的一個月輪休機會都不會申請, 加班更是常有的事。
想到昨晚他接的那通電話, 宋瑤皺緊眉頭, 問:“他有說什麽事嗎?”
張朝也很意外:“昨晚師兄回去前說今天有點私人事情要處理,具體什麽事他沒說。”
“之前他有這麽突然地請過假?”
“沒有。”張朝很肯定, “我跟在師兄身邊一年多了,頭一回。”
宋瑤似有所思, 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抱着資料離開。
走出大樓, 宋瑤給沈叢衍撥了通電話。
對方像是沒想到她這個時間點來電。
“宋瑤, 你好。”
宋瑤沒好氣:“有件事問你。”
沈叢衍換了個安靜的地方, 他沒什麽表情:“說。”
宋瑤猶豫不到三秒, 直道來意:“周小姐今天有去上班?”
“她在,”沈叢衍笑, “我剛剛在跟她開會, 你有事找她?”
“那沒事了。”她就要挂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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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叢衍笑了聲:“宋瑤,沒你這樣做事的。”
“那是什麽樣?”
沈叢衍手搭在窗臺欄杆上,悠悠道:“你問周陽做什麽?你想問什麽?”
“這不關你的事。”
“你找不到顧青聞的人,”他徑直拆臺, “以為顧青聞跟她出去了。”
被猜中了心事, 宋瑤絲毫不怵,大大方方承認:“是,你有問題?”
“你還是這麽誠懇。”
“不用諷刺我。”
沈叢衍碰了下窗臺上的多肉植物,他問:“青聞怎麽了?”
宋瑤有點疲憊:“臨時請假, 不知所蹤。”
“難得。”
宋瑤笑:“是不多見。”
“他手機沒開?”
“關機。”
沈叢衍道:“也許有什麽急事,你知道他從來不會說。”
宋瑤嘆氣:“嗯。”
随即話題一轉,他問:“中午一起吃飯?”
“沒空。”
沈叢衍很有耐心:“明天?”
“我……”
“不要急着拒絕,”沈叢衍說,“多年老朋友吃個飯都不肯賞臉?”
宋瑤微怔,猶豫會,說:“就你公司附近吧,你來定,定好發我定位。”
和周陽通完電話,顧青聞跟院裏請了一天假,一大清早驅車到臨省。剛到程河住處,屋裏傳來一陣大吵。
程溪高聲:“哥,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去。”
程河耐心道:“你二話不說潑了人家一身甜辣醬,你必須去道歉。”
“憑什麽?”程溪覺得好笑,“我要潑顧青聞,那個女人上趕着出頭,她都樂意,她都沒說什麽,你幫她說什麽話。”
“你不去是嗎?”
“對,不去。”
程河靜聲:“那我去。”
程溪驚訝:“你去?你去做什麽?”
“我妹妹做錯事,從派出所出來後直接人間消失,我這個做哥哥的去道歉,不應該嗎?”
“哥,為什麽你總是這麽寬容,從前你寬容顧青聞,現在你寬容那個沒見過面的女人,你什麽時候寬容寬容我?”
“顧青聞他們家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是你在胡攪蠻纏。”
程溪抓起手裏的抱枕徑直丢過去:“我胡攪蠻纏,那媽媽呢?媽媽就該死嗎?”
程河扶額,長長地嘆了聲氣,指了指門:“出去。”
“你趕我?每次說到這些事你就趕我。你配做哥哥嗎?你個孬種。”
程河默不作聲。
程溪出門前,狠狠留下一句:“就是因為你這樣,嫂子當初才棄你而去。”
程河依舊不言不語。
程溪甩門出去,走沒兩步,待她看清門廊下的人,她忽地停在原地。
半晌,看得眼睛都快發酸了,她笑出聲:“巧啊,我就知道,你會來這裏。”
聞言,顧青聞轉身,雙眼寒恻恻,如鋒銳的刀刃。
程溪笑,笑得很瘋狂:“我不會道歉,你別想了。”
顧青聞簡單一句:“你必須去。”
“你們說我就去,多沒面子。”程溪一步一步靠近他,“這段時間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顧青聞紋絲不動。
“不過你還是很了解我,知道我一定會來這裏找我哥。”
她伸出手。
還沒來得及觸到顧青聞的臉龐,她的手腕被用力握住。
“明天中午,你去跟周陽道歉。”他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
程溪仰起脖子:“白日做夢。”
顧青聞作勢甩開她的手:“你可以試試看。”
程溪甩了甩被他抓住的手腕,她細細撫摸着,蒼白地微笑:“你可是從來不屑跟我說話,更別說碰我。”
兩步遠外的人,聞聲,緊緊抿着唇線,看着依舊是那麽地遙不可及。
程溪眯了眯眼,像是悟到了什麽。
她突然大笑:“你喜歡她對不對?我就說那天你怎麽那麽失魂落魄,怎麽那麽緊張她,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四處打聽我的消息。”
顧青聞投來冷冷的一眼。
“可是,她喜歡你嗎?”程溪笑得樂不可支,“一個殺人犯的兒子,你說她要是知道了,她會不會害怕,像宋大小姐一樣,看你跟看垃圾一樣,躲你躲得遠遠的。”
山風寥寥而過。
無人應聲,同以往的每一次。每次都是只有她在費力地嘶吼,對面的人永遠寂靜無聲。
這麽多年了,從始至終,只是她一人的獨角戲。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不配,知道嗎?”程溪揚聲,“顧青聞,你不配,你永遠都不配,你這一生都該被唾棄。”
身後傳來開門的動靜。
聽到吱呀的開門聲,程溪回頭。
一眼,她随即哭得跟淚人一般。
“哥。”
程河走上前,抱住她,輕聲說:“聽話,去道歉。”
“我不,我不去。”她哭得撕心裂肺,“憑什麽。”
“憑我還是你哥,”程河道,“如果你還認我做這個哥,你還想來我這裏,你就聽話。”
程溪只是哭。
安撫程溪在二樓睡下,程河和顧青聞踏着石子路,往山上慢慢走去。
山風徐徐,頗解人意。
顧青聞問:“最近怎麽樣?”
程河從褲兜拿出煙盒,敲出一根,拿在手上把玩着。
“就那樣,還過得去。”
“水産生意呢?”
程河笑:“托你的福,今年比去年賺了兩倍。”
顧青聞也笑:“那就好。”
聊過幾句閑話,程河說:“明天她會去。”
“謝謝你。”
程河愣了下,隔了幾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跟我客氣。”
顧青聞低頭不語。
“我妹妹那個人說的話你不要在意,”程河嘆氣,“之前送她到國外一段時間,今年年初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又跑回來。”
顧青聞搖頭笑笑。
見他這樣,程河沉默了幾秒說:“當年的事,按理說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們。你爸爸……叔叔他……”
山風夾着樹林的香氣,裹夾而來,撲得人睜不開眼。
顧青聞聲音寥寥:“我父親說過,都過去了,再追究誰是誰非,沒有任何意義。”
程河将手裏的煙捏碎,用紙巾包住,丢在垃圾桶裏。
下山的時候,程河說:“我爸才是那個罪人,你爸和我媽都是無辜的。”
顧青聞回過頭,望向身後的山林。
注視了幾秒,他倏地想起周陽說過她還是喜歡山林,并不排斥它,因為強烈的綠色植物總給人安慰感。
程河見他怔怔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麽,問:“怎麽了?”
顧青聞淡淡一笑:“沒什麽,突然想起一個人。”
“哦?”程河好奇,“誰?”
顧青聞思索了一會,低聲道:“一個重要的人。”
一個,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隔天中午,下車前,程溪望向車裏另外兩人。
“你們不許跟過來。”她目光轉向顧青聞的位置,“尤其是你。”
顧青聞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幹脆利落地合上車門,從頭到尾,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程溪氣勢洶洶地下車,幾步走到他身旁,她剛想抓住他的手臂,他明顯反應比她快,巧妙地避開了她。
她氣笑了:“你要想我跟她道歉,也可以,你不能在場。”
顧青聞語調冷冷:“那天敢潑,現在怕丢人?”
“可算願意跟我說話了,”程溪擡起下巴,“不是丢人,而是我不會當着你的面道歉。我要你一輩子都記住,當初你們家的道歉我不接受,現在,你同樣永遠得不到我的道歉。尤其那個還是你在意的人,我要你每一天每一秒都活在愧疚中。”
程河上前:“你他媽鬧夠了沒有?十幾年過去了,還在鬧?你能不能有長大的一天?”
程溪後退一步,笑看兩人:“不能,程溪這個人死在十年前了。”
她伸出右手食指,直直指向顧青聞:“被他殺死的。”
顧青聞眼神幽深。
程河氣得走上前,拍下她的手指:“瘋子,你個瘋子。”
“你現在過去跟她道歉,”顧青聞聲調清晰沉穩,“她這段時間在二樓一家餃子店用餐,這是餃子店的名字。”
說完,他遞出一張紙條。
程溪推開哥哥,顫着手拿過紙條,她快速瞟了一眼,随即紙條被她揉成一團。
“顧青聞,你個王八蛋。”
她轉身就走。
顧青聞面色冷峻:“程溪。”
一米遠外站在陽光照耀下的人,忽地停住。
顧青聞淡漠道:“她是我的底線。”
程溪深深吸了口氣,淚水順着她的眼眶滑下來。
她仰起頭,直直地望向頂空的烈日。刺眼的光芒,照得她眼睛臉頰火熱熱的。
但比起太陽更為刺眼的,是手裏的紙團。
十幾年過去了,她再次拿到他的字跡。
卻是在這種如此難堪的情況下。
她笑了下,同以前的每一次,徑直往前走。
徒徒留一個背影給他。
她和他之間,只能他看着她的背影。
周陽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香菜餃,忽然,眼前暗下一道黑影。
擡眼,她眼裏劃過怔愣。片刻後,恢複平常神情。
好像對這個人的到來,早就了然于心。
她夾了一個香菜餃子,蘸了蘸香醋,若無其事地品嘗。
坐在對面的人哼笑了一聲。
她充耳不聞。
“周小姐?”
周陽放下筷子,抽了一張紙巾擦擦嘴角,不茍言笑地看着。
程溪愣了下,很快她松展開,雙手放在桌上,朝周陽靠近,聲音小得像幽靈般:“那個白癡以為是他說動了我,我才來跟你道歉的。他找了我十幾天,找不到就去我哥那裏。就這樣,他就認為我會來跟你道歉,你說他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周陽淡聲,“所以才任由你踩踏他的傷口。”
程溪眯了眯眼,抽回身子,懶懶地靠着椅背:“看來你都知道了。”
周陽搖了搖頭:“我對你沒任何興趣。”
“但你對顧青聞有興趣。”她得意地笑着,“而他的過去則離不開我。”
“我覺得你沒明白一個狀況。”周陽聲音輕而淡。
餐廳裏,人聲喁喁。
她們這一臨窗的位置卻是格外的安靜。
程溪瞥她一眼,眼裏似有戒備:“你什麽意思?”
周陽神色不變,像看陌生人一般:“你自稱他的過去離不開你,但他是這麽認為嗎?”
“他就是,他避不開。”
“不是的。”周陽搖頭微笑,“他已經離開過去,人生平坦地往前走。而你呢,程小姐,你在想些什麽?”
程溪睜大眼,低聲地氣急敗壞:“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你懂個屁。沒有人能脫離過去,沒有人。”
周陽淡然道:“是你不願離開過去,你在回望什麽?”
窗外的陽光一點一點地挪移,程溪久久不語。
周陽将紙巾折好,壓在盤子下面。
程溪看着她,周陽始終氣定神閑的模樣,跟記憶中的一個人如出一轍。
她暗下臉,冷冰冰道歉:“對不起,上次我不該潑你。”
周陽朝她掃了一眼,很快地,她側過臉,望向窗外。
自己道完謙,對面的人沒什麽反應,甚至連一個字都懶得施舍。
她憋不住氣:“喂,你聽到沒?”
周陽轉過臉:“有個人跟我說過,不足挂齒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程溪錯愣,半晌笑:“這點你跟那個傻子一個樣,自視清高,其實心理脆弱到不堪一擊。”
“我跟你不熟。”周陽仍是望着窗外,“你的道歉我收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
程溪笑了下:“不會真以為我是過來道歉的吧?你們一個兩個都傻得天真。”
周陽無意再聽,就要離開。
程溪起身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周陽的手腕白白的,很細長,再仔細往前看,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她笑:“別急,剛才你送我那麽多話,現在換到我還句話送給你。”
周陽不為所動地看着她。
“你說,”程溪笑得像個黑暗裏的幽靈,“顧青聞要是知道了你身邊有個老男人對你那麽重視,看你跟看個寶貝似的,他會怎麽想?”
兩秒過去了,一分鐘過去了,時間滴滴答答地往前走。
周陽仍是事不關己的模樣。
程溪有點耐不住了,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很意外是嗎?那個人找過我,所以我在裏面多呆了幾天。當時他恨不得撕了我。他很在乎你吧。”
周陽不言一語,她整個人很平靜,平靜得很吓人。猶如一潭死水微瀾的湖泊。她只是輕輕地搖搖頭,然後輕輕地推開她的手。
離開前,周陽輕描淡寫留下一句:“你不該拿那個人來激怒我。”
周陽很快離開,程溪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大門,随即混合在商場的人流中,沒一會兒,她眼裏再沒了她的身影,有的只是一道道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模糊影子。
離開時,程溪沒從正門走,她不想看到顧青聞和程河,特意轉到沒什麽人走的側門避開兩人。
她心神不定地走出商場,剛走到陽光布滿的地方,身後傳來一道令她渾身驚悚的聲音。
“程溪,好久不見。”
她不敢回頭,烈日下,整個人抖得像個篩子。
偏偏身後的那道聲音還在一步一步走進,沒一會,走到她身後,幾近貼着她。
“程溪,你都不回頭看看我嗎?”那人附在她的耳畔,一字一頓道。
程溪雙手握成拳頭,咬牙切齒:“韓明遲。”
身後的人微微一笑:“我在。”
程溪閉上眼,更加用力地握緊手裏的紙團。
偏偏那人不遂她的意,抓起她握緊拳頭狀的右手,笑着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待看到那團皺得不能再皺的紙團,他拿過來,展開。
半晌,看着紙上化成灰都能認出來的字體,他眼睛一縮。
下一秒,他嗤笑道:“程溪,多少年了,你還當他是個寶貝,可他呢,當你是個陰雲不散的幽靈。”
聞言,程溪用力往後一擋,屈起的手肘打在韓明遲的肋骨處,趁着他深深的一哼,她推開他,跑開。
跑出沒兩步,她手腕被人用力抓住,韓明遲毫不心疼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攬。
“從剛才到現在你就沒看過我,我那麽像顧青聞,你怎麽就忍着不看我,當初勾引我的那股勁去哪裏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掰過她的下巴正對着自己。
“看着我!”韓明遲緊緊盯着程溪,“玩了我,把我當替身,以為跑回國我就找不到了?天真。”
“滾,放開我。”程溪掙紮。
韓明遲用雙腿固定住她蠢蠢欲動的雙腿,再用雙手一左一右鉗制她的雙手,他笑:“當時我怎麽跟你說的,女孩子要吃肉,要補蛋白質,你偏偏不聽,現在只能做階下囚。”
掙脫不過,程溪呸了一聲。
韓明遲閉上眼,再睜開眼,不顧臉上的唾沫。他笑着看她,半晌,嘴唇滑過她的臉頰、耳朵,感受她的顫抖,最後留在她的耳旁。
他深深吸了口氣:“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
韓明遲低下頭,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周陽下了扶梯,一邊走路,一邊拿着手機翻到顧青聞的電話,正糾結着要不要打,卻不小心撞到了人。
她眼睛始終看着通訊錄,心不在焉地道歉:“對不起。”
那人回了句:“沒事。”
雖是簡單的兩個字,聲音卻是格外的和緩,也格外地熟悉。
周陽擡眼。
那人低頭看着她,眼裏含着溫暖的笑意,一眼就照進她的心裏。
周陽垂下手,将手機拿在身側,她低頭收拾了一下情緒。過了會,再次擡起臉,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問的第一句話卻是:“午飯吃了嗎?”
“沒有。”顧青聞沒有說謊,順着本心。
周陽看了下手表,她擡眼:“你想吃什麽?我們找個地方。”
顧青聞選了幾步遠外的重慶小面。
正值午餐時間,商場裏人群熙熙攘攘,其間不乏辦公室結隊出來覓食的人。
來到重慶小面,店裏人滿為患,兩人等了幾分鐘,有一桌客人吃完離開,服務生收好桌,引他們進來入座。
坐下沒一會,周陽說:“謝謝你。”
突如其來的三個字,雖然沒指明是因為什麽事,顧青聞卻清楚地知道周陽話裏的意思。
顧青聞平靜道:“不存在謝謝一說,這事源于我你才糟了無妄之災。”
周陽目光停在他臉上幾秒,顧青聞不急不緩地與她對視,她先別開目光,看着在操作臺忙來忙去的廚師們。
她有意無意的:“我已經習慣了收不到歉意的日子。”
她的聲音很平,像退潮時風平浪靜的海面。
可顧青聞已經嗅到了碧波浩淼下的波濤洶湧。
桌子下,右手手指一點點收緊。過了一會,顧青聞緩緩說道。
“別人對你造成了傷害,他一定要對你道歉,以後,你會習慣這樣的日子。”
聲音明晰,落得極為穩妥。
同之前的每一次,都是細致到了極點。
周陽陷入許久的沉默,片刻後她笑着:“有沒有說過你人很好?”
顧青聞搖頭失笑,認真地答:“就我所知,‘好人’有時不是一句好的評價。”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避開。
周陽收起微笑,認真而誠懇地道:“我是認真的。”
怔住一會,再說時,顧青聞眼裏的笑意更甚說:“我也是認真的。”
頓了頓,他又說:“誇我人好的大多是叔叔阿姨。”
話題又一轉,他直白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周陽還留在上一句,思緒有些轉不過來,神情便有些懵懵的。
見狀,顧青聞為她解惑:“我鄰居大多是退休的叔叔阿姨,除了工作,日常裏跟他們交集比較多。”
他細細說來,周陽順着他的思路,不免好奇:“什麽交集?”
顧青聞略略失笑:“讨教哪裏買菜比較新鮮,煲湯怎麽控制火候。”
周陽聽着愣住,半晌她笑着回答他:“我以為會是跟叔叔們在樹下玩象棋。”
他眉梢微揚:“偶爾會被叫過去。”
周陽想起之前在圖書館外遇到下象棋的大爺們,有時她路過也會留下看一會。這時她又疑惑:“那一次下多久?會不會從早上下到晚上。”
正說話着,面上來了,顧青聞拿了雙筷子,摩擦完表面的木屑,他想了一下:“至今沒遇到過。”
兩人又順着樹下解象棋的事情說了幾句,話題被顧青聞巧妙地轉到了出差的事上。
“下周出發?”
說到出差,周陽心事重重:“嗯,臨時的決定,我也是前兩天才收到通知。”
顧青聞點點頭:“你注意天氣變化。”
“會的,”周陽說,“11月的新加坡差不多都是雨季,是一次令人惆悵的出差。”
“去那邊大約是幾號到幾號?”他将筷子擱在湯碗邊緣,擦了擦嘴問。
“11月下半旬,”周陽輕笑,“先去上海,之後再去新加坡。”
顧青聞沉思幾秒,問:“到時從上海到新加坡在哪裏中轉?”
他突然這麽問,周陽摩挲了會手臂,回說:“在臨城,到時留一晚,順便交接一下上海那邊工作的安排,然後隔天去新加坡。”
“行程有些趕,你注意休息。”
周陽嗯了聲,又說:“你也注意休息,減少通宵工作。”
顧青聞看了她一會,眼裏有些許疑惑。
“昨晚張朝去林叔叔家取資料,他說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加班。”
說完,她特意在他臉上留了一會,見他眼底呈着一片淡青,顯然近期睡眠不足。
顧青聞笑了笑,足夠的溫文爾雅:“我會注意的,謝謝你。”
先才見面時送出去的“謝謝你”,這會他原封不動地回了過來。周陽沉思幾秒,再聯想到與他初次見面的情形。
她抿唇笑了笑,暗自收下。
周陽的公司就在隔壁街,走出商場一樓,兩人在路口分別。
顧青聞說:“明天不用太急,慢慢來。”
周陽點頭:“你也是,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還要爬山。”
回公司的途中,周陽走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她忽地停下,望了一眼頭頂的藍天。
朗朗晴空,萬裏無雲。
天空青藍得像一塊未被觸碰的幕布,幹淨如初,只待旁人提筆入畫。
人生有時很平靜,時間推着你往前走,未來不可知,相遇的人同樣不得而知。
但這次或許她可以更幸運些,周陽想。
她也許,可能也可以觸碰到生活最柔軟的一面。
平靜和緩,令人安心踏實、充滿希望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