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明日好景(1) “但擡頭迎面總有密雲……
照顧周陽睡下, 顧青聞留了盞壁燈,調好房間的空調,随後輕聲掩上門。
這一夜, 他注定難眠, 尤其在聽完周陽講完她的往事。
他坐在客廳裏, 安靜的環境裏, 他思索了良久,等了一會, 拿出手機給母親去了個電話。
顧靜語接到他的電話時,略為驚訝。
顧青聞問了下她的近況, 聽到她說一切都好,又說知道他年底要帶周陽回去, 家裏人都為他開心, 叔叔已經在為他們的到來開始做準備。
顧青聞輕笑:“媽, 時間還早, 你讓杜叔好好休息,到時回去也只是吃個飯, 一切按照平常的來, 免得吓到了周陽。”
顧靜語說:“他最近也沒事,多動動也好,省得他時常出去釣魚。”
兩人聊了會家常,顧青聞忽然說:“您之前的朋友還在查海灣城這邊的案子嗎?”
這是顧青聞一次聽杜叔的女兒杜安安提起的。
當初臨城的房價還沒現在這麽高的時候, 杜安安手裏的項目都收了尾, 資金流正充足,想來想去,在海灣城買了一套別墅,寫在顧青聞名下。
顧青聞自然不同意, 那會他在金榜看中了一套房子,已經在按揭。
杜安安說:“阿姨知道要是直接她來買你肯定不會要,她老人家說了這房子就當是以備不防之需,萬一以後有點什麽事,這套房子也能救急。”
顧青聞清楚,這房子是退不回了。而且杜叔一家是做房地産的,不會突然在這裏買房子,自然有他們更長遠的考慮。
這套別墅他一次也沒住過,平時最多請人在固定時間上門清掃。
唯一去過的幾次,還是杜安安一家來臨城度假,別墅離海邊不遠,度假也正合适。
後面過了幾年,臨城房價日益趨高,海灣城這一帶标榜富豪區,房價更是翻了幾翻。
Advertisement
杜安安是高興的。
不過去年她又說,最近海灣城那一帶正在接受調查。
顧青聞平時不大注意這些,聽她提起多問了幾句。後來才知道,近幾年有人專門到東南亞一帶做大盤,也有做信息詐騙的,這些人賺了錢,除了回老家蓋房子改善生活,還會特地到城市一些富豪區盤下豪宅。
因為他們手中的資金流充足,通常一套別墅都是現金一次/性/交/易。
而且這種做大盤和信息詐騙的,都是一人做成功了,便會帶動自己的親戚和同鄉繼續做大,容易紮堆。
久而久之,這類行徑便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
因為錢來得不幹淨,這些人也解釋不清這麽大一筆錢從何而來。
此時顧靜語聽他這麽說:“這件事我得問問,怎麽了,你怎麽突然想到問這件事。”
顧青聞想了下,說:“院裏有個學生,他家親戚在那邊買了房子。”
“他親戚做什麽的?”顧靜語一陣見血。
顧青聞沉默。
顧靜語搖搖頭說:“這些來路不正的人,你不要跟他們來往,不然哪天栽跟頭了你也不明白在哪裏出問題。”
“我知道,”顧青聞仰頭靠在沙發上,揉了揉眉,“不過我還是想拜托您幫我問問。”
“好,明天我會打探一下情況。”顧靜語不放心,多問了一句,“是不是你出什麽事?”
“您不用擔心,之後事情查明白了,我會向您解釋的。”
顧青聞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他說日後會說,顧靜語不再多問,只是叮囑他和周陽多注意身體,然後期待年底的見面。
挂了電話,顧青聞繼續仰頭靠在沙發上,不時按着額頭。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手機震了震。
他拿起,是一串陌生號碼。
思慮兩秒,他接起。
電話還沒拿到耳邊,那邊傳來程溪的聲音:“你知道跟我說這事的是誰嗎?”
顧青聞不出聲。
那端想來也知道他不會吭聲,笑了笑,說:“還是那個賀嘉,當年讓我去你的展社攪黃你的博士畢業進度,現在還要拿我當槍使,雖然我恨你,但是我還沒那麽傻給他耍兩次。他和他那王八老婆都不是什麽好鳥。”
她劈裏啪啦地說了一通,末了,吸了吸鼻子,說:“顧青聞,祝你好運。”
說完啪的一聲挂了電話。
手機傳來嘟嘟嘟的聲音,顧青聞看了一會,找到通話記錄,沒有任何遲疑地把這串號碼删除。
接下來幾天,周陽都在家辦公。
周陽所在部門管理沒其他部門那麽嚴格,一般跟老板申請在家辦公都會通過。公事靠郵件往來,只要內部網絡順暢,在哪辦公倒沒那麽死板。
顧青聞問過她後,得到可以的答案,便建議她在家辦公。
她問他為什麽,顧青聞說:“你之前不是說中午想吃我做的飯?”
她是有抱怨過食堂的飯不合胃口,附近的外賣也吃膩了。不過,這兩點是大部分上班族皆要吐槽的點,就跟上學時吐槽學校飯菜難吃一樣。
她提了一嘴,從沒想過顧青聞會實行,兩人工作都忙,根本沒有時間去準備所謂的午餐。
周陽納悶,正要問。
他說:“這段時間我跟你在家辦公。”
她舀粥的動作一頓:“你不是大部分都呆在實驗室嗎?還有一些研究生需要你指導,你不在可以嗎?”
“怎麽不可以?”顧青聞自然地拿過她的碗,幫她添了半碗粥,“那邊有張朝看着,有什麽事他會及時聯系我,帶了他這麽久,是時候驗收一下他這兩年的學習成果。”
半碗粥吃下去,收飯桌的時候,周陽拿着桌布,走到廚房,盯着顧青聞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許久,她不吐不快:“申請在家辦公是因為我的事嗎?”
“一半一半,”顧青聞倒也坦誠,“正好暫時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在家裏方便些。”
“什麽事?”
“等有結果了再跟你說。”
顧青聞确實說到做到。
每天早上他會六點起來,将粥放高壓鍋壓好,一般等氣響了後,他會關到最小,壓八分鐘左右。趁着這幾分鐘的時間,他把早上需要的食材準備好,随後關掉電磁爐,出門買中午和晚上所需要的食材。
周陽要跟他去,他說不用,讓她多睡一會。
他買完菜差回來差不多是七點十分。
這個時間周陽正好醒來,在浴室洗漱。
她笑他:“你天天這麽早出去買菜,那些阿姨叔叔都認識你了吧?”
顧青聞越過她洗了手,拿過一旁的毛巾,幫她擦掉嘴角的泡沫,說:“差不多,今天買蛏的大叔見我眼熟,多送了一兩。”
還挺自豪的。
周陽洗過臉,用手貼了貼他的臉,熱熱的,她取過他的毛巾,過過水,擰了擰:“擦擦。”
顧青聞挑挑眉,微彎下腰,和她的視線保持同一水平:“麻煩代勞。”
“丢人。”
嘴上是這麽說的,可擦的時候,動作卻很輕柔。
日子平緩而甜蜜,周陽卻始終揣揣不安。
那天晚上坦白過後,顧青聞沒再和她談起這事,他只跟她說,這事交給他處理,至于怎麽處理,他沒有說。
他沒提起,周陽幹脆不問。
就讓她當個鴕鳥好了。
九月底,周嘉容打電話過來說,北城那邊公司內部出了點問題,周思容和她要趕赴北城,要十一月才會回南城。
因此,兩人回南城一事暫時取消。
顧青聞對此倒很平和,他說,那就挪到十二月份,到時兩人順便請個長假,去南城後再去顧靜語那裏,當作一次旅行好了。
周陽一面擔心着周思容,一面卻為延遲的見面而寬了心。
以前她是願意和顧青聞定下來的,甚至考慮了以後的生活,但是,在許世佳出現後,她的意願逐漸瓦解。
顧青聞的态度跟之前沒什麽變化,甚至知道她的過去後,他放在她身上的時間越來越多。
這讓周陽産生了一種愧疚感。
國慶期間,顧青聞又帶她上了一次島,依然借住在齊遠外祖母的那棟故居。
島還是那個島,一草一木,還是幾個月前來時的模樣,甚至由于十一黃金假期,島上更加熱鬧了些,走到哪裏都是人,挪一步都困難。
島上的歡鬧如此盛大,她心裏的空寂感卻越來越強。
它們潛伏在她身體的某處,經年累月地擴大,現在,終于到了它們反客為主的時候。
下了島,日子照常。
期間,許世佳找過她一次。
她問:“你在躲我嗎?”
周陽不言不語地看着她,目光很平靜。
“我蹲了兩個禮拜,都沒見到你人影,要不是從你同事那邊打探了消息,還以為你辭職不幹了呢。”
周陽看了她一會,說:“聽說你生了個女兒。”
許世佳一愣,注視她兩秒,答非所問:“她長得很可愛。”
快十一月了,臨城的溫度還是很高,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周陽眯了眯眼睛。
她說:“祝願你的女兒長大後不會遇到像她媽媽一樣的朋友。”
許世佳怒道:“趙梨清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周陽不禁笑了,“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
許世佳不語。
周陽又說:“你幫着你哥哥把我騙到山裏去,在我求你幫忙喊人的時候,你卻幫着你的哥哥壓住我的手。許世佳,我祝福你的女兒,她和我會有同樣的遭遇,遇到一個狼心狗肺的朋友。”
許世佳走上前,擡起手。
周陽抓住她的手,狠狠地甩開:“惡毒對嗎?你別忘了當時你才十一歲。”
随着周陽甩開手,許世佳踉跄兩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手上擦破了皮,她無暇顧及,手撐着地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細沙。
她看向周陽,面上是盛大的笑意:“那又怎麽樣?從你決定開始向你周圍的人隐瞞這件事的時候起,你就失去了話語權,你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自認倒黴。”
周陽正要說話,一道女聲出現了。
“是嗎?”宋瑤笑着走上前,站在周陽身旁,看向許世佳,“頭一次遇見有人能把恬不知恥說得這麽光明磊落。”
許世佳神色沒有半點慌張:“關你何事。”
“你在欺負我的朋友,我看見不能說兩句?”宋瑤說,“難道跟你一樣?幹盡了缺德事還要吸最後一口血。”
許世佳的臉色一度難看,最後她笑了笑,看着周陽:“我還會再來找你。”
宋瑤卻說:“我勸你不用來了,回去好好和賀嘉談談,他經手的幾篇核心期刊怎麽解決。”
許世佳臉一白,宋瑤牽着周陽的手走開。
走出一段路,周陽看着宋瑤牽住自己的手,抿了抿唇:“剛才謝謝你。”
宋瑤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說:“請我吃飯吧,聽說附近有家酸菜魚不錯。”
周陽看她。
她調侃道:“怎麽,中午你不用吃飯嗎?”
周陽輕聲一笑:“那你在這邊等我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不用,”宋瑤拉住她要掙脫開的手,“我車就在前面,坐我的車去,待會再送你回來。”
上了車,周陽一邊系着安全帶,一邊側過臉:“這頓飯到底是我請你還是你請我?”
宋瑤剛系好安全帶,聞言,她手指敲了敲方向盤,說:“我出車油錢,你付飯錢。相互請。”
到了宋瑤說的那家酸菜魚店,許是來得正巧,有桌客人剛吃完,宋瑤連忙牽過周陽的手上前占了位置。
她們點了個兩人份的套餐,又點了一些涼菜,點餐員拿了菜單核對無誤後就要走開。
宋瑤叫住她:“先幫我們上兩份涼粉。”
周陽好奇:“涼粉?”
宋瑤拿紙巾擦了擦桌子,說:“吃過仙草凍嗎?就跟那差不多,不過更嫩更薄一些,吃起來口感沒那麽厚。”
她說得頭頭是道,周陽說:“你對吃的還挺有研究。”
“那倒沒有,之前家裏母親嘗試煮了幾次,味道還不錯,今天正好天氣熱,吃點降降溫。”
涼粉上了,宋瑤拿過一旁的一排架子,分別撥了葡萄幹、花生米、山楂放到碗裏,用湯匙将涼粉搗碎,弄得差不多了,她推給周陽。
“試試看。”
“好,謝謝。”
吃了幾口,确實口感不錯。
周陽說:“還可以。”
宋瑤:“這個也可以自己做。”
她便說:“那我下次試試看。”
兩人一邊吃一邊聊一些再尋常不過的小事,誰都沒有提起許世佳的事。
等酸菜魚吃得差不多,宋瑤說:“到處走走?”
上班時間尚早,周陽應下。
宋瑤随意走近了一家買衣服的店,店面很大,顧客卻不多,空蕩蕩的。
店裏都是一些冬天的新裝,兩人到處逛了逛,一開始店員還要上前介紹,被宋瑤婉拒了。
走了一會,宋瑤在一架衣服前停步,她一邊打量一件紅色的毛衣,一邊說:“以前我的堂姐很喜歡穿紅色毛衣。”
周陽伸出手摸了摸毛衣,質感還不錯,說:“她穿什麽碼?”
宋瑤轉過頭看她。
她的眼神有些怪,周陽心內一驚,還有一些想問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問不出口。
宋瑤放下毛衣,說:“她去世了。”
周陽一時不止如何自處。
“她是自殺走的,”宋瑤聲音不禁變低了許多,“家裏人發現得晚,送醫院的路上便走了。”
一條生命就這麽凋零,周陽默了默:“對不起。”
“你道什麽謙,你又不認識她。”
“剛才我不該多問。”
宋瑤笑:“是我先提起的。”
周陽無言。聽到她又問:“你想知道她為什麽自殺嗎?”
這是一個有些越界的問題,潛意識裏周陽并不想知道,可宋瑤這麽問,意味着不論自己想要知道與否,宋瑤都會告訴她。
按照她和宋瑤的關系而言,周陽想不清宋瑤為何想要告訴自己這麽一件事。
她心裏的疑惑還沒解開,宋瑤那邊就說了:“讀大一那年,她被人灌醉,隔天醒來渾身都是傷痕。”
宋瑤的話沒說得那麽明白,但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的腦袋頓時嗡嗡地響。
宋瑤卻上前拉住她的手:“對不起,那天晚上我無意間聽到了程溪的話。”
周陽的臉霎那間蒼白。
“我想了很久,今天正好來附近辦事,沒想到過來找你的時候遇到了許世佳。”
周陽咬了咬唇,她止住顫抖的手,後退兩步,扶住過道上的長條椅坐下。
一旁的店員瞧到這邊不對,小跑過來:“請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宋瑤朝她笑了下:“一杯溫開水可以嗎?”
店員立馬點頭,轉身去拿。
宋瑤握住周陽的手:“對不起,我說話比較直接。”
周陽勉強地笑了笑:“沒事。”
店員很快用紙杯拿了一杯溫開水過來,又問了是否有其他需要。
宋瑤說:“我們借坐一會,待會就走。”
店員馬上說,想休息多久就行,她就在旁邊,有需要随時可以叫她。
周陽喝了幾口水,身上的顫栗感一點一點消失,她給宋瑤一個安撫的笑容。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宋瑤在她旁邊坐下:“我不知道顧青聞會怎麽處理這件事,本來我不應該過來找你的,可是……”
周陽說:“沒事,你說。”
“當初我堂姐那件事,之所以會走到後面的悲劇,一方面是因為家裏人對這件事的态度截然相反,一方面是我堂姐的心理壓力過大。”她頓了下,“這段時間你都可以來找我,或者我過來找你。”
周陽愣住,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随即,下一秒更讓她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宋瑤從包包裏拿出一張名片。
“這是臨城很有名的一位心理醫生,你要是有什麽覺得難以緩解的心事,可以聯系她。”
周陽拿着名片,看了幾秒,她說:“謝謝你。”
宋瑤說:“我什麽都沒做,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周陽說:“我沒事的,這麽多年過去,當初我家裏人已經為了做了所能做的一切,現在我很好。”
“那……”宋瑤停了片刻,“你有想過離開顧青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