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燕檀不能理解慕容绮複雜……
燕檀不能理解慕容绮複雜幽微的心情,但使團家眷的事不能拖久了,為使團也好,為了現在把話岔開也好,必須現在就抓住機會說出來。
她定定神,把同喬安他們商量的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見慕容绮低頭思忖,又道:“去接家眷确實是冒險,但他們都是父皇挑選出來的能臣,若是家眷平安,沒了後顧之憂,必然一心一意為北齊出力。”
燕檀還準備接着游說慕容绮,慕容绮就已經擡頭道:“好,朕可以派人去把使團家眷接來,但他們必須忠心,朕不能派了手下的勇士去西越的地盤上冒一遭險,接回來一群三心二意的人。”
燕檀神情一頓,在心裏苦笑一下:使團的人就是三心二意,還能跑到哪裏去呢?梁國沒了,他們總不會想為西越賣命。
說來說去,使團的人最終還是要效力于慕容绮。
她一口應下:“若是他們有二心,我第一個容不得他們,皇上放心。”
慕容绮颔首道:“你心裏有數就行。”說着話鋒一轉,“蒙頂甘露喝着還好嗎?”
慕容绮話題跳躍太快,燕檀停了停,才道:“喝慣了的茶,當然是很好的,多謝皇上費心。”
“嗯。”慕容绮淡淡應了一聲,“那就好。”
雖說和慕容绮相處了幾日,燕檀有時還是搞不懂慕容绮在想些什麽。她現在有些理解為什麽傳言說慕容绮心思難測了,慕容绮對着她從不動怒,十分溫和,但燕檀有時候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慕容绮的心思。
慕容绮伸手把燕檀正在看的奏折收了起來,道:“這些日子你不必在朝政上費心,距離大婚沒有幾日了,你……”
他頓了頓:“你專心準備大婚就好。”
燕檀眉尖微不可見地蹙起來一點,又迅速收斂起多餘的神情。她拿不準慕容绮到底是真的想讓她專心準備大婚,還是找借口不想讓她參與政事。
大婚……有什麽好準備的呢?燕檀想。
北齊的禮儀,她在來和親之前就已經一五一十背的清楚。這場大婚,對燕檀來說不過是與慕容绮合作的一部分。
燕檀要幫燕氏皇族複仇,慕容绮則能拿到整個天下。
至于其他的,不過細枝末節而已。
燕檀細白的手指悄悄攥緊,觸及掌心未愈合的傷口,痛的她立刻又把手掌攤開,試探着對慕容绮道:“那……步六孤氏和太後的事呢?”
“不急。”慕容绮道,“步六孤氏家大業大,不是一朝一夕能輕易動搖的,太後就更是如此,她在宮中經營多年,頗有手段,時不時敲打她兩下就好,若是逼得太緊,引她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反倒不好。”
燕檀輕輕應了一聲,道:“我也正好趁這些日子将宮務梳理一下,免得匆忙上手出了什麽差錯。”
慕容绮沒有直視燕檀的臉,也就沒有察覺燕檀神情中細微的緊張,道:“對了,大婚一月後,按大齊的規矩,帝後要行獵西山行宮,以告祭祖先宗廟,你要費心籌備。”
慕容氏屬鮮卑族,實打實的馬背上得天下,要在關外這等風沙苦寒之地經營,騎射的功夫是絕不能丢下的。以行獵的獵物來告祭宗廟,也确實是鮮卑人的作風。
越皇後教過燕檀一些治宮的手段,卻還沒來得及手把手教她如何籌辦祭祀這樣的大事。燕檀對此一竅不通,不過這不妨礙她一口應下:“皇上放心!”
慕容绮今日獲得了燕檀的親近安慰,心情十分好,溫聲道:“若有什麽拿不準的,就讓春華來找阿六渾或者敦城都行,你只管把大婚和祭祀準備好,其他的都有朕在。”
燕檀更加拿不準慕容绮的态度了,祭祀是大事,并不局限在後宮這一隅之地。慕容绮如果真想架空她,不該将祭祀一并交給她。
難道慕容绮真的只是想讓自己安心準備大婚?燕檀匪夷所思地想着。
她擡眼去看慕容绮,正好慕容绮也朝她看過來,黑鴉鴉的長睫半遮半掩,眼底流光溢彩,看過來的時候仿佛含着無盡的情意。
哪怕是見慣了美色的燕檀,都因此微微一晃神。
燕檀趕緊在心裏默念了兩遍清心經,暗暗責怪自己心不靜。
清心經十分有用,念完兩遍,燕檀頓覺心如止水,再迎上慕容绮的目光時,又恢複了往常的從容不迫。
全程注意着燕檀,以至于把燕檀細微神情變化看的一清二楚的慕容绮:“……”
他在心底長長嘆了口氣,安慰自己日子還長,不急于一時。
接下來的幾日,燕檀暫時沉住氣,沒去打聽和朝政相關的事,只在宮裏了解宮務,查閱祭祀的舊例。只找了個時間出宮又去驿站見了喬安等人一面,确定北齊朝廷的人已經找他們要了家眷的信息,不日就将動身的消息,才松了口氣,回去繼續研究北齊宮務。
這幾日對燕檀來說,是難得的輕松時光。宮務雖然繁雜,總比錯綜複雜的朝政更好處置,慕容绮每日也會來朝華宮和她說說話。
單從美貌來看,燕檀還是很樂意和慕容绮說話的。她雖然還是不怎麽喜歡北齊人,但自己都已經身處北齊了,如果不克服自己對北齊的不喜,不但給自己找不痛快,還容易得罪人。慕容绮長相漂亮,又待她溫和,雖然心思難測了點,不過燕檀對他的評價還不錯。
雲蘅從外面推門進來,道:“公主,夜已經深了,還不安歇嗎?”
燕檀正在看一份賬冊,擺手道:“本宮看完再睡。”
雲蘅道:“公主,後日就要大婚,醜時就該起身,這兩日公主正該早睡養養精神,不然到了婚禮那日無精打采的,叫北齊人看了成什麽樣子。”
燕檀擺手道:“蓋頭一遮能看得見什麽,本宮總不會當場睡着了。”
說完這句話,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北齊的婚禮是用不上蓋頭這種東西的,不由得自失一笑,轉眼看見雲蘅神情擔憂地看着她,忍俊不禁道:“你那是什麽表情,本宮在梁國長到十八歲,一時之間轉不過彎來有什麽稀奇的?”
雲蘅不好意思地垂了頭,沒有接話。
燕檀何嘗不知道雲蘅的心思無非是怕自己想起梁國傷懷。
心裏難過是真的,但這些日子過去,燕檀早就能很好地将心底的難過掩藏起來。因此她還能看着雲蘅,輕嗔一句:“想的倒多——過來服侍本宮安歇。”
雲蘅心裏松了口氣,連忙上前幫燕檀拆解釵環。還沒來得及把琳琅珠玉拆解完,就聽隐約有腳步聲逼近,春華在外面扣門:“殿下,福壽宮剛傳了太醫。”
“進來說話。”燕檀揚聲道。
春華不愧是慕容绮親自指過來的可靠人手,哪怕今晚不該她值夜,三更半夜裏依舊衣衫整齊,頭發梳的一絲不亂。一進門先行了個禮,道:“殿下,剛才阿六渾侍長派人來傳話,說福壽宮的那嬷嬷去太醫院把太醫叫走了大半,皇上已經過去了,皇上的意思是不要驚擾殿下休息,也不必讓殿下過去,但奴婢還是覺得該來禀報一句。”
“你做的很好。”燕檀先誇了一句,再問,“是太後出事了”
春華搖頭道:“奴婢不知,不過太後一直健壯,倒是七公主身子虛弱,多半是七公主病了。”
燕檀訝異地揚起了眉。
七公主,太後僅存的親生子嗣,傳說身體不是太好。燕檀在宮裏住了這麽久,都無緣得見七公主一面。
“過去看看。”燕檀迅速下了決定。
春華猶豫道:“殿下不必走這一趟的。”
燕檀搖頭:“皇上不讓人知會本宮,是心思體貼,但本宮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該走一趟。”
雲蘅不等燕檀吩咐,就已經手腳麻利地将燕檀發間的釵環卸下來,給她重新梳了個發髻。那邊的春華見燕檀執意要去,已經出去傳軟轎了。
深夜裏的福壽宮根本沒能安靜下來,先是那嬷嬷急匆匆薅走了太醫院大批太醫,然後是慕容绮帶人趕去了福壽宮,不出一刻鐘,燕檀又匆匆趕了過來。
剛進福壽宮的正殿,燕檀就看見宮人鴉雀無聲,一只只被吓傻了的鹌鹑似的站在角落裏。慕容绮坐在靠窗的榻上,正合着雙眼假寐。
燕檀還沒來得及走過去,慕容绮就仿佛有所感應,睜開了眼,對燕檀道:“你怎麽來了”
或許是深夜被驚動,慕容绮有些疲憊,他看向燕檀時,黑漆漆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層水汽氤氲的薄霧。
燕檀的心漏跳了一拍,她輕聲道:“我還沒休息,總不好裝作不知道。”
慕容绮往旁邊讓了讓,示意燕檀在他身邊坐下。
燕檀在慕容绮身邊落座,欲言又止地看了慕容绮一眼。
慕容绮和太後的關系可謂水火不容,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區區一個七公主病了,應該不值得慕容绮為此起身跑來一趟吧!
燕檀想問,但這裏是福壽宮,她開口就問你怎麽會來看七公主不太合适,又把話吞了回去。
慕容绮卻看出了燕檀的心思,他朝燕檀傾身過去,溫熱的語息吹拂在燕檀耳尖:“七公主怕是要不行了!”
燕檀:!!!
那一瞬間燕檀心底最先升起的是個異常冷漠的念頭:七公主要是在她和慕容绮大婚之前沒了,未免太不吉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