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慕容绮比七公主大兩歲,……
燕檀輕聲問:“七公主是什麽病?”
慕容绮道:“先天不足,心肺有疾。”
這就沒辦法了。
生在皇宮這樣的錦繡堆裏,不管是什麽病,總能找到名醫,先天不足更是從生下來就開始調養,養到如今還病恹恹的不成個樣子,總不能說整個北齊挑不出一個名醫來,那就是七公主的症狀實在嚴重,太醫也回天無力了。
此次前來北齊,越皇後為燕檀挑選陪嫁時就精心選了陪嫁的太醫,連着全家打包塞進了使團。燕檀本來想着,若是北齊的太醫束手無策,倒可以把她陪嫁過來的太醫傳進宮來看看。
轉念一想,燕檀又猶豫起來:太後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若是七公主真的救無可救了,太後反而記恨到自己身上,那豈不是太過冤枉?
她還在猶豫,內室就響起太後尖銳的怒吼來:“你們這群廢物!連個主意都拿不出來!若是哀家的敏格有什麽不好,哀家要把你們全部五馬分屍!”
燕檀:“……”她果斷放棄了讓自己的陪嫁太醫進宮來看情況的想法。
和七公主的死活比起來,燕檀更心疼自己從梁國千裏迢迢帶來的人。
太後的尖銳的聲音只響起了這麽一次,或許是怕驚到躺在裏面的七公主。沒過多久,一群北齊太醫灰頭土臉地從內室出來,呼啦啦上前給慕容绮行禮:“拜見皇上。”
慕容绮示意他們起身,問:“七公主如何?”
為首的太醫院院正面現難色,猶疑不定道:“七公主如今不太好,臣以為,應當先開一副溫和的藥先吃着,再徐徐圖之……”
燕檀:“……”
她現在明白太後為什麽如此憤怒了,換成她一樣憤怒!親生的女兒躺在裏面的床上快不行了,太醫們一個個還要開溫補的藥物——吃了十幾年沒吃好,現在命懸一線就能吃好?
普天之下的太醫都有一樣的毛病,說起病情要往重了說,開起藥又盡量要溫和,最多就是個不上不下的吊着。
燕檀心裏不喜,卻又不好去責怪太醫們。他們若是遇上了太後這樣不講理的主子,治出了什麽問題,恐怕全家的腦袋都要跟着搬家。只能一味用些溫補的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慕容绮按了按眉心,颔首道:“開方子去——你留一下。”
他那句‘你留一下’是說給院正聽的,太醫們自覺地散去,商量着斟酌用藥去了。院正則低聲道:“請皇上示下。”
慕容绮目光先四下逡巡了一圈,負手起身往外走去,燕檀連忙跟上,身後還跟着個頭發花白的太醫院院正。
正殿外極其地安靜,慕容绮停住腳步,問院正:“七公主如何?”
同樣的話再問一遍,院正給出的回答要直接明了很多:“七公主現在如風中殘燭,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熄滅,微臣實在無力回天。”
“救無可救?”慕容绮問,“七公主一直多病,但前些日子精神還不錯,怎麽突然病重至此?”
院正道:“回皇上,七公主病在心肺,先天有缺,只能慢慢調養,并沒有其他的好法子,這突然發病,可能是大喜大悲、飲食上出了差錯,也有可能就是單純病發,臣不敢妄下斷言。”
慕容绮颔首,面上沒有絲毫表情,只道:“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再保七公主半個月,半個月後生死有命,哪怕太後要問罪于你,朕也能保你平安,但若是半個月內七公主有什麽三長兩短,朕第一個問罪你。”
院正神色并不驚慌,聞言俯身行禮:“臣明白。”
慕容绮道:“退下吧。”
院正又是一禮,匆匆退下,趕着進殿給七公主開方子去了。
“皇上。”燕檀輕輕喚了一聲。
她沒有問什麽,但慕容绮知道燕檀的意思,解釋道:“你我大婚近在眼前,這時候七公主有個什麽不妥,難免會傳出流言來。”
燕檀笑了笑,道:“我明白——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還想着要不要把使團裏的太醫請進宮來看看七公主——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我真怕太後一怒之下,活生生把人給打殺了!”
慕容绮淡淡道:“太後确實做得出這樣的事,等大婚之後,朕立刻就把太醫調走,只給福壽宮留三個,院正不是她輕易能處置的,剩兩個步六孤氏送進來的,随便她殺。”
殿內又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出來的兩個大宮女燕檀都有印象,是太後身邊得用的侍從,正面色肅然地匆匆往外走。
見慕容绮和燕檀站在門口,宮女忙俯身行禮,慕容绮道:“這是去做什麽?”
其中一個宮女語氣急促地道:“奴婢兩人奉命去太醫院給七公主拿藥。”
慕容绮道:“去吧。”
那兩名宮女頓時風一樣的跑了。
燕檀擡眸去看慕容绮的側臉,輕聲道:“你回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守着。”
“守在這裏做什麽?”慕容绮道,“回去休息就是了,你和朕一起走。”
燕檀:“……不用守着嗎?”
慕容绮道:“等七公主真的不行了,再來守着也不遲。”
燕檀:“……”
慕容绮神色很淡,燕檀心想,他是真的不喜歡七公主吧。
畢竟七公主的母親太後,和慕容绮生母的死脫不開關系,步六孤氏又是慕容绮收攏權力的一塊絆腳石。這種情況下,誰能對這麽一個仇敵之女生出半分憐惜來呢?
燕檀往福壽宮跑了一趟,連杯茶都沒撈着,太後的面也沒見上,相當于大半夜跑了一趟做了個面子情。她就是精神再好,這時也熬不住。
她和慕容绮一起走到福壽宮門口,燕檀突然想起來,她是坐轎子來的,慕容绮大概是憑腿走過來的。
難道她能自己坐着轎子先跑,讓皇帝在後面走回去?
燕檀覺得這樣不太行。
但她是真沒精神再走回去了,思忖片刻,燕檀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邀請慕容绮道:“皇上不如和我一起坐轎子回去?”
片刻之後,慕容绮和燕檀一起坐進了青布小轎。
這頂轎子确實不大,不過兩個人還是能坐進去的。慕容绮身材颀長纖薄,燕檀和他坐在一起居然也不覺得擠。
燕檀怕自己睡着,掌心的傷還沒好,又不敢掐掌心,随意找了個話題開口:“七公主年紀多大了?還沒到選驸馬的年紀嗎?”
鮮卑女子出嫁早,和梁國女子十八議親的慣例相比,鮮卑女子十四五就嫁出去了。
慕容绮顯然也露出了疲憊之色,揉着眉心道:“七公主比我小兩歲,今年十五,年紀是夠了,只是太後不願意。”
燕檀點頭:“難怪。”
她頭還沒點完,突然意識到,慕容绮比七公主大兩歲,也就是說他比自己還小一歲?
燕檀的目光掃過慕容绮,他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人,然而在面對慕容绮時,燕檀很少會注意到他的年紀。
或許是慕容绮無論做什麽,都有着舉重若輕從容不迫的氣度在,沉着從容仿佛年過而立的成熟君王,而不像是正值年輕氣盛的少年人。
燕檀盯着慕容绮側臉陷入了沉思,轎子裏一時又陷入了安靜。如果燕檀此時擡頭,她就會發現慕容绮冰白的側臉漸漸覆上了一層淺淡緋色,或許她關于慕容绮心思的猜度就能找到答案。
不過很可惜的是,燕檀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她在想,慕容绮從一個年幼失恃的小皇子一步步走到皇位上,其中所受的苦可能無法想象。
所以慕容绮明明比她還小一歲,成熟從容卻遠勝于她。
燕檀突然想起她年幼時在西越見到慕容绮的時候,他被西越的皇子們按在地上,狼狽不堪,眼底卻還帶着不屈的光芒。
那時候自己說了什麽呢?燕檀記不清楚了。不過想來不會是什麽好話。
梁國和西越那時還保持着很親近的關系,西越的小皇子們在面對燕檀這個表妹時百般殷勤,因此年幼的燕檀也不喜歡和西越開戰的北齊。
那時候的燕檀,認為北齊都是一群關外的蠻夷之輩,不通禮數,只知道南下開戰侵擾邊關。
沒想到的是,十年後滅了梁國的是曾經友好的西越,能在越朝辭手下保護燕檀的,居然是當初她最看不起的北齊質子。
燕檀後知後覺地有些愧疚起來,卻又不知道開口說什麽好,生怕自己一開口,慕容绮反而以為自己在故意戳他的痛處。
她想着想着,方才被壓下去的疲憊又卷土重來,燕檀困得要命,漸漸居然睡了過去。
慕容绮被燕檀盯得不好意思,垂下眼去久久不做聲,等朝華宮的宮門近在眼前時,才低聲對燕檀道:“明日你把手上的宮務放一放,拿皇後金印去調福壽宮這幾日都有什麽進出,人也好物也好,都看一遍,七公主挑在這個時候病了,實在有些古怪。”
頓了頓,他又道:“太後應該不會對七公主做什麽,難保沒有其他人有心思,确認一遍為好。”
話說完卻久久沒有回應,慕容绮擡首一看,燕檀靠在一旁,眼睛閉着,無聲無息。
他心頭一緊,下意識伸出手在燕檀鼻端一探,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啞然失笑,将手收回來。
轎子停了,慕容绮掀開轎簾下來,對春華示意燕檀睡着了。然後帶着阿六渾往立政殿走,慢吞吞把剛才對燕檀說的話又交代了阿六渾一遍,道:“明日朕去上朝之後,你記得來朝華宮傳話。”
阿六渾應了下來,又道:“若是七公主的病是有人刻意為之,簡直是其心可誅啊!”
慕容绮淡淡道:“不管是誰動手腳,總歸是對大婚有意見,想從中做些手腳的,若是真有這麽一個人在,朕不介意送他九族一起上馬場。”
阿六渾打了個寒噤。
慕容绮口中的馬場,并不是養馬跑馬的所在,而是一處行刑臺,對應的罪名是北齊最為嚴酷的一項刑罰——五馬分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