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眼波流轉,面若桃花……

“奉命?”丘穆陵氏當場眼睛一亮,“是皇上要我們去宮宴嗎?”

她這樣說着,就想往阿六渾身前走一步,然而袖子一沉,低頭看去,卻是賀蘭溫正扯着她。

丘穆陵氏錯愕地望向賀蘭溫,卻見賀蘭溫和尉遲氏都站在原地沒動,她還不解其意,就聽賀蘭溫問:“有勞侍長走這一趟——只是請問侍長,我們那幾個在門口守着的宮人在哪裏?”

丘穆陵氏睜大眼,頓時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麽——她們三人在院裏閑談,将随身的宮人都打發到了院門口守門,而阿六渾進來時,門口的宮人居然沒有一個進來禀報。

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腳尖往門口看去,夜色裏,那裏的景象都顯得模糊。

一個人也沒有。

丘穆陵氏臉色慢慢變了,三個人裏面,她是最不會掩飾的一個,當即開口:“你真是奉命來的嗎?”

賀蘭溫和尉遲氏這次倒是沒攔住她,事實上,這個問題也正是她們想問的。

阿六渾驀然一笑,無奈道:“奴才怎麽敢假傳旨意,那些宮人不方便在此,所以奴才把他們打發走了。”

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塊令牌來,那令牌通體漆黑,看不出什麽材質,上面用金粉龍飛鳳舞的勾勒出‘慕容’兩個大字來。

丘穆陵氏還站在原地發愣,左右各有一股大力傳來,賀蘭溫和尉遲氏一左一右按着她,三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她尚且懵懂地跟着賀蘭溫與尉遲氏叩首:“臣女拜見皇上!”

一直到磕了個頭下去,丘穆陵氏才猛地想起:那塊令牌是傳聞中大齊□□皇帝打江山時以此號令帳中諸将的軍令,開國之後見令牌如見皇帝,是必須要下跪行禮的。若不是方才賀蘭溫和尉遲氏把自己硬按下去,現在恐怕直接拉她下去問罪都沒人能挑出錯來。

丘穆陵氏的冷汗一下子就打濕了背上的中衣。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她們的宮人毫無聲息的就不見了,見了這塊令牌,誰還敢妄動?

和丘穆陵氏相比,看到令牌的賀蘭溫反而更冷靜:能拿出這塊令牌,起碼說明阿六渾不是假傳旨意來的。她們三個這些日子算得上安分守己,皇帝想必不會是發作她們。

“小姐請吧。”阿六渾笑道,“時候不早了,總不好叫小姐們半夜三更的在宮裏亂走。”

尉遲氏聲音柔婉地問:“步六孤姐姐睡下了……”

“步六孤小姐安歇了,等一會奴才再去請,三位小姐先走吧。”阿六渾輕聲慢語地道,語氣卻異常堅定,不容違背。

賀蘭溫:“我們得派個宮女去和太後娘娘禀報一聲。”

阿六渾不軟不硬地道:“這些小事就不必驚動太後娘娘了,小姐請吧!”

他的手往外虛虛一招,就有兩排宮人從院外走了進來,賀蘭溫定睛看去,只覺得這些宮人一個個都面目普通,她一個都認不得。

阿六渾道:“你們送三位小姐去,小姐們身嬌體貴,要是出了什麽差錯,你們的皮也就不必要了。”

他這句話卻是對宮人們說的,宮人們齊齊行禮:“奴婢知道。”

阿六渾又轉頭看過來:“小姐們請吧!”

賀蘭溫知道已經沒有了推脫餘地,她壓下心裏隐隐約約又冒頭的不安,和尉遲氏、丘穆陵氏一起往外走去。身邊的兩排宮人緊緊将她們簇擁在中間,不像婢仆,倒是更像看守。

她往外走去,前方燈火通明卻鴉雀無聲的是太後的福壽宮。遠方隐有鼓樂聲傳來,賀蘭溫擡頭看去,她知道那是外宮的含徽殿正在宮宴群臣,她的父母兄嫂應該都在那裏赴宴,卻沒一個人知道她現在的恐慌。

賀蘭溫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幾乎要落了下來。

燕檀拉了拉慕容绮袖子。

宮宴已經過半,燕檀和慕容绮都沒能有片刻閑暇,一連串的朝臣女眷到禦臺下行禮敬酒。燕檀還好些,她是個異國公主,宗親女眷們對她的态度很矛盾,一方面是礙于身份不得不尊敬,另一方面又對她有着隔閡和疏離,有的坐在下面不動,有的來敬酒也只是略說幾句話就走,能和燕檀談笑的,都是家族親近慕容绮,連帶着對燕檀這個皇後也格外敬重。

她們觀察燕檀,燕檀也留意觀察着她們。在心裏一一盤算着哪幾個有機會可以拉攏,有那幾個要敬而遠之。

然而慕容绮就不同了,朝臣們幾乎排着隊過來,一個一個接連不斷的敬酒,縱然慕容绮只是淺淺啜一口,這樣喝下來,雪白的面頰上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緋紅。

燕檀很怕等宮宴完成之後,慕容绮會醉的直接睡過去——她倒不是多麽期盼洞房花燭,只是從實際的角度出發,如果慕容绮喝醉了,她八成要擔負起照顧他的重任。

永樂公主生平從沒照顧過別人,她甚至都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犯下半夜把慕容绮從床上推下去的大錯。

為了從根源上杜絕風險,燕檀覺得還是讓慕容绮少喝點比較好。

好在慕容绮意識還算是清醒,感覺到燕檀的動作,他側首看了過來。

眼波流轉,面若桃花。

燕檀的心驀然漏跳了一拍,原本湧到唇邊的話頓時忘了一半。

她難得有些張口結舌,輕咳了一聲,才低聲道:“你別喝醉了。”

這句話聲音極低,幾乎揉出了些柔軟的嗔怪意味。燕檀一向對慕容绮說話時,哪怕盡力溫和,但不是帶着淡淡疏離,就是顯得有些僵硬,這樣乍然柔軟下來,落在慕容绮耳中,不下于天籁之音。

他怔了怔,語氣極其柔和地應了聲好,果然不再舉杯,哪怕朝臣再來敬酒,也不過是以茶相代。

燕檀打發走了兩個來敬酒的宗室郡主,一時間空閑下來,抓緊時間吃了口菜,坐在慕容绮身邊,看着他的每一個動作,一時間卻有些茫然出神。

慕容绮果然很将她的話放在心上。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能如此細致實在難得。若是假意,他也無需做到如此;如果是真心的話……

燕檀突然不敢想下去了。

她努力冷靜下來,告訴自己不要亂想。

梁國覆滅,她此刻早已經是身如飄萍的處境。要在這樣混亂的處境中保全自己和梁國子民,還要報國仇家恨,看似貴為皇後,實際上處境無比尴尬艱難。

這種時候,容不得她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心思。一個不慎,牽連的不只是她身邊的雲蘅常平,還有千裏迢迢跟着她前來北齊的梁國使團,乃至千千萬萬梁國子民的性命。

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燕檀已經神情如常,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沒有。

慕容绮打發走了過來敬酒的大臣,轉頭看她,正要說些什麽,虎背熊腰的賀蘭大人捧着酒杯過來了。

慕容绮看見他就頭疼,先出口截住話:“今日不準再說什麽有的沒的!”

單憑這一句話,燕檀立刻就品出些別的意思來。慕容绮對臣子說話冷肅的時候多,對賀蘭大人這樣說話,雖然不客氣,但燕檀也沒從中聽出格外的訓斥來。

她心想怪不得慕容绮把那個孩子送去賀蘭氏老夫人那裏了。明面上說是老夫人身為郡主養着更合适,其實也是慕容绮更看重些賀蘭大人,不動聲色地偏了偏心。

賀蘭大人在慕容绮的冷臉下頑強地挺住了,有點讨好地笑:“今日是皇上的吉日,臣怎麽敢再煩擾皇上。”說着還對燕檀再行了一次禮,“皇後娘娘儀态高貴,與皇上天作之合。”

燕檀:“……”

慕容绮早習慣了他的做派,不耐煩道:“那你想做什麽?”

賀蘭大人賠笑:“回皇上,臣有個妹子現在還在宮裏,我母親她想妹子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讓妹子回府。”

慕容绮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怎麽,不是你們非要送進來的”

賀蘭大人連忙叫屈:“皇上冤枉啊,是臣的父親非要送的,臣攔都攔不住!”

慕容绮冷冷道:“怎麽送進來,就怎麽接回去。”

賀蘭大人愣了半天,沒體會到慕容绮的意思,一時間氣氛有點尴尬。

燕檀在一旁看的都不忍心了,端莊地道:“賀蘭小姐進皇宮是為了陪伴七公主,幾位大人在朝上上了奏折的,要出宮的話,自然要大人再上折子請求,皇上才好批複。”

賀蘭大人恍然大悟,心想皇上這是找機會一次把幾位貴女全扔出宮連忙道:“謝皇上,謝皇後娘娘指點,臣回去就上折子。”

慕容绮道:“緩兩日再上奏折。”

賀蘭大人不解其意,但反正妹妹快回家了,他快樂地應了聲是,告退回座位去了。

他不解其意,燕檀卻看了一眼慕容绮,道:“怎麽要他緩兩日那幾名貴女有什麽不妥嗎?”

慕容绮莞爾一笑,道:“今日不說這個,明日再給你講個好玩的。”

他大概還是有點醉了,說話的語氣神态和平時都不同,幾乎有了點這個年紀該有的輕快飛揚。

燕檀看着慕容绮漂亮的面容,心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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