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太後一個激靈,心底警鈴……

尉遲氏在又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中醒來。

不過一夜又半天的功夫,這個本來容貌端麗衣衫華貴的鮮卑貴女就已經披頭散發狼狽至極,雖然衣衫沒有破損,但已經在她一次次劇烈的掙紮中變得淩亂不堪。

尉遲氏睜開眼,面前站着的正是皇帝身邊的侍長阿六渾,對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尉遲小姐忍忍,這傷雖然疼,卻并不致命。”

“我都已經簽了認罪書了!”尉遲氏聲音顫抖,“放過我,放過我!”

阿六渾不鹹不淡道:“小姐簽了認罪書,所以我沒讓人接着對你用刑,難不成小姐一個戴罪之身,還想叫個太醫來看看不成?”

他雖然不是一等一俊秀好看的樣貌,然而長相端正,平日外出傳旨也是見人先帶三分笑,比起總是不假辭色的敦城看起來更好相處,宮裏宮外的人一向也更願意和阿六渾侍長打交道。

然而此刻尉遲氏看着阿六渾那張臉,仿佛看到了十八層地獄裏爬出來的噬人惡鬼,全身發抖,恨不得将頭縮到地底下。

正在這時,一個小随侍跑進來,在阿六渾耳邊說了什麽。

“皇上來了。”阿六渾笑嘻嘻地迎上去,“皇上何必跑這一趟,奴才讓人把認罪書送過去就行了,裏面怪髒的!”

慕容绮瞥他一眼:“那你自己帶着尉遲氏去向太後陳情,朕就不去了。”

阿六渾連忙瘋狂搖頭:“那還是算了,皇上分明是體恤奴才才親自前來的啊!”

他痛心疾首:“是奴才不識好歹!”

慕容绮懶得理他,将尉遲氏按了手印的認罪書看了一遍,才道:“怎麽不叫她簽個名上去?”

阿六渾笑道:“奴才用刑的時候,怕弄得血淋淋的不好處理,用刑全用在手上,沒法子簽字畫押,只好讓她按了個手印。”

慕容绮道:“那就罷了,帶上尉遲氏,去福壽宮。”

他心裏記挂着燕檀,想搶在燕檀睡醒之前把尉遲氏的事情處理好,再回去陪她。吩咐阿六渾:“動作快點。”

尉遲氏的傷全在雙手上,也用不到什麽轎子,兩個膀大腰圓的宮人一左一右将她拖起來,一路半扶半拖地弄到了福壽宮。

昨夜含徽殿夜宴群臣,朝華宮紅燭高照,太後卻在福壽宮裏大半夜沒合眼。七公主病情反複,始終一口氣吊在那裏,太後守了兩日下來,已經是心力交瘁,頭發幾乎白完了,卻又不敢休息,生怕一睡過去女兒就沒了。

含徽殿辦宮宴的時候,太後聽着那隐隐約約的舞樂聲,一時間想起了自己早逝的長子,死時還沒來得及成婚的幼子,再看看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女兒,一時間悲從中來,暗自垂淚。一直到了天剛亮時分,實在熬不住,才被那嬷嬷生拉硬拽地按到床上躺下,好不容易睡着,就聽宮人來報,說皇帝來了。

太後一肚子火,忍怒披衣而起。她憔悴的神色根本掩不住,一進正殿就道:“皇上怎麽來了。”

慕容绮聽出她語氣不好,卻也不和她計較這個,語氣反而是前所未見的溫柔恭順:“兒臣有事要告訴母後。”

太後一個激靈,心底警鈴大作。

皇帝何時曾對她如此恭順過?活脫脫一個二十四孝好兒子。

她若是當真認為慕容绮轉了性子,那也做不了多年皇後。當即心裏暗自警惕,道:“皇上要說什麽?”

慕容绮擡手,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殿外驚呼之聲頓起,緊接着殿門一開,一個人被拖了進來。

太後定睛一看,頓時大怒:“皇上,這是哀家接進宮來的姑娘,是做錯了什麽要被皇上如此對待!”

她以為慕容绮是準備從這些貴女下手,拿福壽宮開刀了。

慕容绮不急不緩地道:“母後一片慈心,想照拂這些貴女,卻不料引狼入室,反而害了七妹。”

“什麽意思!”一聽七公主被提起,太後的面色立刻變了。

地上的尉遲氏掙紮着,然而她被兩個宮人按在那裏,嘴也被堵着,根本什麽都說不出來。慕容绮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将手裏的認罪書遞了上去:“母後請過目。”

太後知道慕容绮的性子,他下手越狠毒,在她面前反而越溫和,好像真的溫順一樣。朝臣私下裏說皇帝喜怒無常,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慕容绮的脾氣總是這樣讓他們不太摸得透。

她匆匆掃完了那紙印着尉遲氏手印的認罪書,當即往後踉跄一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親手接進來的人會毒害自己的女兒。

尉遲家打的一手好算盤,讓尉遲氏給七公主下毒,毒發時正趕上帝後大婚前夕,那毒極其隐蔽,七公主本來心肺有疾,就是真的毒發身亡,太醫也查探不出。一個公主的死當然要為帝後讓路,到時候宮裏辦喜事,唯有福壽宮愁雲慘霧,只要設計挑撥幾句,原本就與永樂公主有怨的太後自然會和燕檀對上。

屆時皇後位置坐不穩,太後又不得皇帝敬重,步六孤氏的女兒自然與後位無緣,餘下的三個千挑萬選選出來的适齡貴女中,丘穆陵氏性情沖動,本來就是照着寵妃的方向培養的;賀蘭家如今是賀蘭溫兄長做主,一心想把妹妹從宮裏撈出來;下一任皇後的位置八成就着落在尉遲氏頭上了。

鮮卑六姓不是沒有其他适齡貴女,但唯有這四個是嫡系嫡出的女兒,身份最為尊貴。至于其他小門小戶的女兒,還真沒被鮮卑六姓放在眼裏。

阿六渾之所以查到尉遲氏頭上,是因為她做事不夠謹慎:貴女進宮之前是要檢查行李的,尉遲氏的毒藥只能從外面送進來。尉遲家動用了一個安插進宮裏的侍衛,給她悄悄把毒藥夾帶了進來。

毒藥這種東西不能假手于人,尉遲氏只能親自去取,然而見面時被小宮女瞥見了,小宮女回去之後私下裏說了一句,正被阿六渾派出去徹查的人聽見。起了疑心,再順着一查,自然就把尉遲氏扯了出來。

慕容绮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後,道:“母後心地善良,自然想不到人心險惡,只是母後當了多年後宮之主,這宮闱卻還是管理不嚴,以至于能給了居心叵測之人傳遞毒藥的機會。”

他母後叫的恭順,一句句卻全都紮在太後心上。

眼看太後氣的渾身發抖,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慕容绮開口道:“遭罪的是七妹妹,尉遲氏自然要交由母後處置,兒臣就先告退了。”

說着,慕容绮掉頭就走,走的飛快。

還沒走出福壽宮的門,就聽見殿裏傳出一聲異常尖利的哀嚎,不像是太後,倒像是尉遲氏。

——也不知道太後要怎麽折磨尉遲氏出氣。

慕容绮聽着那聲哀嚎,唇角還帶了一抹笑,對阿六渾道:“記得派人去尉遲家傳個旨,斥責他們養女不教,心思歹毒,尉遲氏現在已經送去交由太後處理。”

這就是要讓尉遲氏和太後直接對上了。

兩個都是鮮卑六姓之一,煊赫非常,這樣争鬥起來,不管哪一方敗落,對慕容绮都是有益無害。

慕容绮一邊往朝華宮走,一邊有些可惜地想着:燕檀那個分化步六孤一族的計策實在不錯,可惜現在還要留着步六孤氏和尉遲氏鬥上一鬥,怕是只能讓太後多活些時候了。

燕檀再次睡醒的時候,床邊的慕容绮不見了。

她神情木然地坐起身來,靠在床頭問雲蘅現在什麽時辰了。

雲蘅老老實實道:“回公主……回娘娘,現在未時三刻,娘娘要起身嗎?”

燕檀本來就頭疼,一聽她改口如此迅速,更頭疼了。揉着眉心道:“本來還想召喬安入宮的,怎麽都這個時辰了。”

這時候燕檀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饑餓。她一覺睡過了早膳和午膳,現在看見桌子都想咬一口,道:“傳膳吧,本宮現在就起身——皇上呢?”

慕容绮哪裏去了?

雲蘅一邊服侍燕檀起身,一邊道:“皇上早就起身了,在娘娘床邊坐了半晌,一直到阿六渾侍長派人來禀報,皇上才走了,臨走前還要奴婢們小心,別打擾娘娘休息。”

燕檀聽出雲蘅這是在替慕容绮說好話,微微一笑,沒多說什麽,心裏倒是泛起些淡淡的愉快來。

等雲蘅給她梳妝完畢,膳食早已經擺上了桌子。雲蘅道:“娘娘少吃兩口就好,現在吃多了,晚膳又吃不下去。”

燕檀過去坐下,心情愉快地道:“本宮真是又餓又累——皇帝不體貼也就罷了,你還要攔着本宮不能多吃?”

那句‘皇帝不體貼’不過是燕檀随口一說,玩笑罷了。然而她運氣不好,說人壞話偏被正主聽到,話音剛落,就聽殿外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朕如何不體貼了?”

燕檀一口點心嗆在了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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