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燕檀抓起帕子掩住口,連……
燕檀抓起帕子掩住口,連連咳嗽。雲蘅連忙站到燕檀身後,撫着她的背替她順氣,另一個小宮女端了杯茶送過來。
慕容绮三步并作兩步走進來,急急道:“朕不過說一句,你怎麽把自己嗆住了。”
燕檀好不容易把那塊點心順了下去,自覺十分丢臉,沒有應聲,慢慢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兩口,才道:“皇上,你吓到我了。”
她這句話說的極慢,按理說如今她在慕容绮面前應該改口自稱臣妾,然而臣妾帶個妾字,燕檀總覺得像是低矮了一頭,幹脆含含糊糊地依舊自稱‘我’。
慕容绮并不在意這些細節,欣欣然在桌前坐下,一雙漂亮的眼含笑看過來:“你怎麽起身了,我以為你要睡到夜裏呢!”
燕檀:“……”
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恨恨瞪了一眼害得她睡到下午的罪魁禍首。
慕容绮一手支頤,對着燕檀莞爾一笑。
他極少露出這樣純粹的愉悅笑容,甚至帶了幾分天真的意味。極其好看,燕檀身邊的小宮女都被晃了下神。
然而燕檀心如止水,她看見慕容绮漂亮的臉,就覺得全身上下宛如被奔馬踩過的酸痛又加劇了。
她小口小口地吃掉了雲蘅給她夾到碟子裏的一只水晶包,這是使團裏梁國廚子的手藝,幾日前就被召進宮來,在禦膳房一同備辦宮宴。等咽下最後一口,拿帕子按了按唇角,又漱了漱口,才端莊優雅道:“皇上這是去哪裏了?”
慕容绮又是一笑,心情頗好地道:“昨夜說要跟你講一件有趣的事,剛才朕就是去處理那件事了——七公主不是生病,是中毒。”
燕檀睜大了眼,往旁邊瞟了一眼,見所有的宮人都斂眉低目,仿佛聾子啞巴一般靜默在原地。才放心地轉頭問:“是太後宮裏那幾個幹的”
慕容绮撫掌:“不錯,是尉遲氏,至于她甘冒奇險為的是什麽,你應該也知道!”
燕檀道:“應該還是盯着皇後的位子吧。”
慕容绮笑道:“不錯。”
燕檀心裏慢慢生出些諷刺的滋味來。
北齊在關外立足後,開始大力學習關內禮儀官制,好的沒學多少,壞的倒是學了一堆。什麽門閥世家的排場争鬥,什麽後宮女眷的地位——事實上,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尤其是門閥世家,對皇帝來說威脅還要大于助力。梁國和西越也就罷了,北齊本來就在關外,環境惡劣,要是再內鬥起來,有多少個江山都不夠敗的。
恐怕慕容绮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想方設法分化打壓鮮卑六姓,想将六姓的勢力蠶食吞噬,轉化為握在皇帝手中的力量。
慕容绮道:“能讓太後和尉遲一族直接對上,那是再好不過的,不過這樣一來,你的計劃就要往後擱置了。”
燕檀不以為意:“這有什麽,反正都是為了剪除六姓羽翼,分什麽先後。”
“不錯。”慕容绮慢慢道,“一個一個動手也很好。”
燕檀示意宮女将碗碟收下去,問慕容绮:“皇上不必處置政務嗎?”
慕容绮道:“大婚三日不朝,現下還沒有什麽急報報進來,怎麽了?”
燕檀道:“沒什麽,只是我現在要履行皇後的權力,召宮中六局一司來問話,沒時間陪皇上在這裏聊天。”
慕容绮四下一掃,沒看見春華的影子:“你已經派人去傳六局一司的人了?”見燕檀點頭,慕容绮道:“那你自去忙,朕在這裏稍坐一坐。”
燕檀眨了眨眼。
六局一司的人來回話,看見皇帝也在這裏,自然會認為皇帝看重皇後,為她辦事只會加倍的恭敬順從。這無疑有利于燕檀樹立自己的威信。
只是燕檀一時半會摸不清楚慕容绮留下到底是想替她做面子,還是單純懶得走動,想在朝華宮坐坐。
她進內殿換了件見客的華貴宮裝,順便囑咐雲蘅:“去小廚房給皇上傳些宮樣點心來,你不準再吃了,再吃下去,不出三兩天就要胖上一圈。”
使團裏的兩位廚子自從跟着在禦膳房備辦完宮宴,就被燕檀順理成章地調到了朝華宮的小廚房,專門侍奉燕檀一人。這兩人一個擅長梁國菜肴,一個善做宮樣點心,雲蘅不大吃得慣北齊的飲食,從前幾日他們進宮就開始一趟一趟地跑禦膳房,到現在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碟點心。
雲蘅臉一紅,低頭道:“公……娘娘怎麽取笑奴婢。”
燕檀道:“本宮可沒取笑你,你是本宮身邊的大宮女,去吃一碟兩碟也就罷了,日日去小廚房弄吃的,傳出去別人要怎麽看?說梁國皇宮教出來的宮女不識禮數?”
這話就很有些敲打的意味了,雲蘅神色一變,當即撲通一聲跪下請罪:“是奴婢僭越,請娘娘責罰。”
雲蘅侍奉燕檀多少年了,燕檀怎麽會不知她的品性。親手扶起雲蘅,道:“本宮沒有斥責你的意思,你也不是個饞嘴的,會挂念那兩口點心,多半還是心裏難受吧!”
燕檀遠嫁北齊,父母親人都沒了性命,當然難過至極。雲蘅又如何不難過?她的母親是越皇後身邊的嬷嬷,也正是因為這層關系,才自小就被送到燕檀身邊服侍,很受寵信。
只是燕檀能将難過表現出來,雲蘅卻不能,她再受燕檀寵愛,說白了也只是個宮女,如何能與公主一樣将自己的傷痛盡數展現?
吃那兩口點心倒是其次,故國之思才是最要緊的。
雲蘅再忍不住,低聲哭了出來:“公主,奴婢想大梁了,奴婢自幼長在大梁宮裏,娘也在那裏,如今娘生死不知,大梁又……”
她話說不下去了,撲進燕檀懷裏,失聲痛哭。
燕檀抱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雲蘅,自己也忍不住眼眶發紅。她掃了一眼低眉斂目的宮人們,輕輕拍了拍雲蘅的背,柔聲道:“本宮和你的心是一樣的,快別哭了,要是讓小宮女們看見,取笑你可怎麽好呢?”
雲蘅一邊哽咽一邊道:“她們敢!”
燕檀被她逗笑了,雲蘅也意識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從燕檀懷裏退開,聲音還帶着些抽泣:“奴婢失态了。”
燕檀撫了撫雲蘅的鬓發,道:“這有什麽。”說着從手腕上捋下來一只鑲嵌着紅寶石的赤金镯子,給雲蘅套在手腕上,“若是沒錢了就和本宮說。”
雲蘅大窘,知道燕檀指的是她掏了自己的積蓄去禦膳房吃點心的事,連忙推讓道:“奴婢哪能讓公主貼補。”
燕檀不由分說地給她将镯子套上:“本宮身邊這麽多人,唯有你和常平是從梁國跟過來的,貼補一二又如何?你們兩個是本宮的心腹親信,月例是從本宮手裏發下去的,不走北齊宮裏的賬,只別輕易透露出去本宮給你們發多少月例銀子就是了。”
雲蘅臉上還帶着淚痕,笑道:“娘娘心疼奴婢。”
“好了。”燕檀伸手敲了敲雲蘅的額頭,“往後有什麽事就和本宮說,別壓在心裏,現在就別貧嘴了,趕緊服侍本宮更衣,要不然待會六局一司的人來了,你就頂着這張花貓臉出去見人吧!”
雲蘅果然匆匆帶着小宮女服侍燕檀重新梳妝更衣,然後跑得飛快下去洗臉了。
燕檀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神色又有些沉郁。
雲蘅心裏難受,那使團呢?長久壓抑着,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
她暗自在心裏将召見喬安的事标了個重點,徑直出了內殿。慕容绮擡眸看她:“你的宮女怎麽哭起來了?”
燕檀理了理衣擺,坐下道:“遠離家鄉,難免有些難過,不是什麽大事。”
慕容绮淡淡嗯了一聲,顯然其實也不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過随口一問。
過了片刻,宮人進來通傳,說春華帶着六局一司的人來了。
燕檀就看了慕容绮一眼,道:“我去側殿見他們。”
“去吧。”慕容绮道,神色罕見地有些猶豫。
燕檀心下驚奇,站在原地沒有走,問:“皇上還有什麽話嗎?”
慕容绮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用完晚膳想帶你去個地方。”
他這樣半是商量半是猶豫的口吻反而讓燕檀更加好奇,笑道:“好啊,是去什麽地方,還值得皇上這樣猶豫?”
慕容绮沖她一笑,那笑容裏卻有些神思不屬:“你先去忙,等用完晚膳我們再去。”
卻沒有回答燕檀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