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夜裏燕檀醒來的時候,……
深夜裏燕檀醒來的時候,慕容绮正在她身側合眸安睡。窗子關的嚴嚴實實,将呼嘯的狂風和森寒的冷意全部擋在了殿外。
燕檀撐起身體,靜靜凝視着慕容绮安睡的面容,眼神複雜。
慕容绮的睡相很安靜,淡紅的唇角緊繃着,眉心微微蹙起,顯然哪怕在睡夢裏,他也沒有那麽安逸。
鮮卑尚武,就像他們看不起燕檀這樣嬌生慣養的關內公主一樣,慕容绮的長相對于他們來說過分秀麗單薄,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其中種種艱難險阻不問而知。他所背負的壓力,也遠比燕檀想的更重。
這個傳聞中陰晴不定、城府深沉的年輕皇帝,就這樣躺在燕檀身側,安靜的、毫無防備的沉睡着。
燕檀如果願意的話,哪怕想殺了他,也不是多麽困難的事。
燕檀不想殺慕容绮。
她只是因為慕容绮今日的心事重重感到煩悶,因為越看不透慕容绮的心思,就代表又多出了一件不在燕檀掌控之中的事。
她恨恨盯了慕容绮一會,終于還是滿心煩悶地躺倒,在寝殿幽暗的燭火裏漸漸睡了過去。
随着燕檀再次沉沉睡去,她的呼吸聲也變得平緩下去。
慕容绮睜開了眼,眼底一片清明,他輕輕側首,看着燕檀睡得微微發紅的臉,良久,才輕聲嘆了口氣。
等燕檀再度醒來時,又是天光大亮。擁着被子坐起來,身邊已經空了,雲蘅聞聲過來,笑盈盈道:“娘娘醒了,喬大人已經等在偏殿了。”
“喬安?”燕檀訝異道,“他怎麽這時候來了?”
雖然燕檀的确是打算今日召他入宮的,但還沒來得及付諸實踐,喬安怎麽自己就進宮來了?
雲蘅道:“聽敦城侍長說,是皇上記挂着娘娘要見喬大人,一早就派人去傳喬大人入宮了。”
燕檀眉頭一松,問:“喬安什麽時候到的?”
雲蘅道:“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娘娘不必着急。”
燕檀又問:“那皇上呢?”
雲蘅道:“皇上仿佛是回立政殿了,大概有什麽朝政要處置。”
燕檀點頭道:“服侍本宮起來,另外讓常平去作陪,別把喬安一個人晾在那裏。”
常平是燕檀從梁國帶來的貼身內侍,雖然一貫不聲不響,但一向寵辱不驚,行事穩妥。燕檀對他十分放心,燕檀帶來的嫁妝全都放在朝華宮的庫房裏,就是交由常平管着的。
雲蘅笑道:“娘娘只管放心,這些小事奴婢們難道還會做不好?”
燕檀仔細看了看雲蘅,昨日她被燕檀點破心事後哭了一場,今日倒是看上去更有精氣神,眼底藏着的郁郁也消散了不少。
她擡手敲了一把雲蘅的額頭:“聒噪!”
“娘娘。”春華從外面進來,手裏捧着塊北齊的命婦玉牌,“尉遲中郎将夫人遞玉牌,想要求見太後娘娘。”
燕檀一聽尉遲這個姓氏,第一反應就是太後宮裏那個尉遲氏。果然,春華解釋道:“福壽宮裏那位尉遲小姐,就是中郎将大人膝下唯一的嫡女。”
雲蘅自幼長在梁國皇宮裏,重點抓的截然不同,當即橫眉立目:“娘娘才是六宮之主,掌管金印,中郎将夫人直接要繞過娘娘求見太後,這是連面子也不做了嗎?”
的确,中郎将夫人該做的應該是先拜見燕檀,然後再去拜見太後。而今中郎将夫人卻跳過了拜見燕檀這一步,若是放在越皇後身上,立刻就有了發落人的借口。
燕檀卻沒有急着動怒,若有所思地問:“皇上不是昨日就派人去尉遲家斥責他們養女不教了嗎,怎麽今日才來進宮求見太後?”
春華忍笑:“娘娘有所不知,昨日皇上的旨意傳到尉遲家的時候,宮門已經到了下鑰的時辰,宮門一落鎖,就是皇上都不能輕易開宮門,何況中郎将呢!”
燕檀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皇上是故意的吧,就是存心讓他們提心吊膽一整晚。”
春華又恢複了一向平靜的神色:“奴婢不敢揣測皇上心思。”
一向自認為小心眼的燕檀這次倒是無比爽快地揮手:“那就放行,尉遲夫人愛女心切,也是可憐!”
春華捧着牌子又傳話去了。
雲蘅狐疑地看着燕檀:“娘娘這是……”
“你想的沒錯。”燕檀露出一個看好戲的笑來,“本宮何必去做這個壞人,讓尉遲夫人直接對上太後才有趣,咱們只需隔岸觀火看熱鬧,什麽麻煩也不沾。”
雲蘅:“……”果然公主的秉性一點也沒有變。
正當燕檀收拾停當準備去偏殿見喬安時,常平又進來了,他和雲蘅低聲說了幾句,正好被燕檀看見,招手道:“有什麽事情要瞞着本宮不能說?”
“倒不是要瞞着娘娘。”常平近前來行了個禮,“只是這事不太要緊,奴才拿不準要不要煩擾娘娘。”
“不管什麽事都告訴本宮!”燕檀擺了擺手,“本宮只怕知道的不夠多。”
常平道:“安定縣侯一家一早就進宮求見皇上,現在還在立政殿。”
說來也巧,今日進宮兩撥人,都姓尉遲。
只不過中郎将的尉遲是鮮卑六姓之一,家世煊赫;安定縣侯的尉遲雖遠不及鮮卑六姓顯赫,卻是皇帝生母柔惠太妃的娘家人。
雖然皇帝似乎對安定縣侯不甚親近,不過安定縣侯畢竟是柔惠太妃的兄弟,皇帝對安定縣侯的真實态度有待商榷。
燕檀想起宮宴上慕容绮表妹看自己的那個不善眼神,無論如何也對安定縣侯一家生不出什麽好感。心裏打算回頭再探探慕容绮口風,道:“以後不管大小事都報給本宮,常平你做的很好。”
鮮卑六姓之一的尉遲氏還可以引他們和步六孤氏對上,後一個安定縣侯燕檀卻暫時無從下手。她一邊思忖着,一邊踏進了偏殿。
喬安茶都已經喝了好幾盞,一見燕檀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燕檀笑盈盈示意他坐下。
喬安落座,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燕檀,發現她衣着首飾樣樣精巧珍貴,氣色也不錯,先在心裏松了口氣。
對于梁國使團來說,燕檀和他們之間的關系最為緊密。燕檀在皇宮裏過的好,使團的安全才更有保障,他們的家人才更有可能被順利接回來。宮宴那日喬安等人還沒有被北齊授職,也沒有辦法知道燕檀過得怎麽樣。
如今喬安上下打量,看燕檀過的應該不錯,心先放下一半,連忙收回目光。就聽見燕檀在上首問他:“本宮已經向皇帝舉薦過你們,如今你們都授官了嗎?”
喬安恭謹道:“回娘娘的話,使團中的工匠、醫者、繡娘等都已經被一一帶走,暫時挂名到了北齊将作監,鄭大人可能會被安排去編纂禮儀典籍,至于臣和趙大人,暫時還沒有安排。”
燕檀頓時明白,北齊對使團其實還有些不放心。
工匠、醫者、繡娘等匠人,北齊急需,因此被帶走的最早。鄭明桢是個年邁的文臣,在崇尚武力的鮮卑人眼裏翻不起大浪。但喬安和掌管護衛隊的趙和鷗正值壯年,在梁國官職也不低,北齊官員心懷疑慮,不敢擅自任用。
燕檀怕喬安和趙和鷗因為無法找到自己的價值心生頹喪,安慰道:“你們二人官職最高,北齊也要考慮怎麽安排你們,不必多心。”
喬安連忙道:“臣和趙大人都明白,北齊驿站官員的态度也很恭敬,娘娘不必擔心。”
說到這裏,喬安頓住了。
燕檀愣了愣,揮手将宮人們遣了出去,只留下雲蘅,道:“喬大人有什麽話不方便說嗎?”
喬安道:“不知是否臣和趙大人太過多心,總感覺似乎有人暗中窺視驿站。”
“暗中窺視驿站?”燕檀擰起了纖長秀美的眉,“若是你們二人都這樣覺得,那應該就是确有其事——從大梁帶來的護衛呢?他們感覺到了沒有?”
喬安道:“使團護衛已經被調走了,如今驿站裏除了臣與趙大人,就只剩驿站的護衛了。”
“什麽人調走的?”燕檀蹙眉問,“這不是将你們置于危險之中嗎?就是要調也該等你們都授了官職再調!”
喬安道:“護衛們被樞密院下屬掌管京城防衛的禁軍調走了,簽發調令的大人姓步六孤,至于具體是誰……臣愚鈍,沒有打聽出來。”
“步六孤氏!”燕檀冷笑,“又是步六孤氏!”
喬安聽着燕檀滿是冷意的笑,想起燕檀和宮裏那位同樣姓步六孤的太後不合的傳聞,心裏一跳,立刻道:“請娘娘不要沖動,以自身安全為重。”
燕檀擺了擺手,明明還在笑,語氣裏卻已經滿是森寒:“本宮不會沖動,你們放心,有人窺視驿站的事,本宮會報給皇帝,至于步六孤氏……”
她沒有接着說下去,唇角微微一挑,像是個森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