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不由己

金烏西墜,墨色一點一點驅趕着金桔色,侵上了天幕。

白夭擁着錦被靠坐在床上,看着大滿小滿兩個人窈窕的背影漸漸地融入到了這黑中,直至消失不見。

屋子中沒有點亮燭臺,光線昏暗。唯有那一雙墨色的黑眸顯的異常明亮,亮閃閃的像盛放着星光。

那眸子明明幹淨澄澈,卻遍布蒼涼,仿佛已經看遍了人間百景,世态炎涼,是與他十六歲年紀不符的悲涼與滄桑。

那是經歷過生離死別的絕望和對生活的無助失望才能磨砺出來的。

白夭緊抿着蒼白的唇,平靜地看着那黑暗全部将光明吞噬幹淨,直至屋子裏變成一片漆黑,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苦澀異常。

不長的指甲死死地扣在掌心的紗布上,直到紗布下的創口再次被扣裂滲血,刺痛感襲來,他才松開了手掌,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他敏感的嗅覺。

他不知道留在這永安王府,是對還是錯?

永安王很好。

傳聞中的永安王很好。

他見到的這個永安王比傳聞中的那個遙不可及的君子如玉的王爺更好。

但他已經沒有選擇了,他這一生最無憂無慮的十年過去了。

他本可以平安順遂的人生才開了個頭就匆匆夭折了,他本該順遂的一生早早的拐了個彎被趕進另一條沒有光明不見希望的絕路中。

從那日之後,他的命運就已經定下來了,他進無可進,退亦無門,他成了別人手中的工具,害人的工具。

身不由己,命亦不由己。

他不想害那人,可他還可以選嗎?他還有的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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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輕地混着着幹澀哭音的嘆息融進皇城的歌舞升平,居生處樂的夜色中。

與永安王府隔了幾條街就是倡後嫡子二皇子建寧王的王府。

永安王與建寧王同為正二品親王,與規格建造的永安王府不同,建寧王作為唯一的嫡子,在建府時倡後貼補了很多珍寶,将建寧王府建造的異常奢侈豪華,奇珍異寶外邦貢品随處可見,甚至比正一品尊親王瑞王的府邸更甚。

正殿中用着上好的東海明珠做燈盞,将屋子照的亮度白晝。

殿中央跪着十幾個藝人正演着一出偶戲。

蕭淮寧半躺在貴妃軟榻上,繡着山茶花紋的緋色綢緞長袍半敞,露着大半白皙的胸膛,左臂支在扶手上袖袍滑落在臂彎裏,上臂連着的手腕線條流暢優美,皮膚細膩光滑。

手掌半蜷拄着頭,右手在屈起的膝上合着殿上正咿咿呀呀唱着的偶戲打着拍子,紅唇勾起高高低低地哼着調子,陰柔的聲音聽上去溫柔又纏綿。

長而光滑柔順的頭發披散着,一些垂在榻上和地上,有一些還蓋住了半張瓜子臉,鴉羽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小片的陰影。

貴妃榻左右兩邊跪着六個端舉着珍惜瓜果和番邦進貢美酒的婢女,個頂個的貌美如花。

幾個人偷偷看了眼蕭淮寧,紅暈爬上了臉頰,被蕭淮寧的美貌迷了眼慌了神,卻又在下個瞬間把頭埋的更深。

每個入建寧王府的女人都會深深地迷戀上蕭淮寧的臉,都盼望着能得到建寧王一夜恩寵,飛上枝頭,變成鳳凰。

但這個念頭只會存在于剛進府的那幾個月,但凡能挺過幾個月有命活下來的,都會歇了那個念頭。

建寧王喜怒無常,恣意妄為,乖戾嗜殺,在他眼中人命還沒一株珍貴稀有的花值錢。

她們這些下人每天只想燒香拜佛期待着能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什麽爬床争寵萬萬不敢想!

一個鶴發枯瘦的老太監躬身走了進來,與蒼老的外表不符的是,老人家腳步無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蕭淮寧身邊,跪下身,壓低了尖細的聲音,說道:“主子,安大人求見。”

蕭淮寧手下動作一頓,一雙狹長的狐貍眼緩緩睜開,眼尾緋紅,眼波流轉,媚态橫生,紅唇緩緩勾起,一瞬間的風情惹的身邊跪着的幾個婢女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蕭淮寧和倡後生的極像,都是容顏極盛。不過蕭淮寧男生女相,容貌旖麗,妖媚衆生,那妖媚中又帶着狠戾。“讓他進來。”聲音又柔又輕,明明是笑着的卻生生讓人覺得像被毒蛇盯上的獵物一樣渾身發涼。

老太監一張枯瘦的面皮動也不曾動一下,半合的眼皮遮住了眼中的情緒,聲音異常恭順“是,主子。”

蕭淮寧揮了揮手,樂曲便停了下來。穿着華麗綢緞衣裳的木偶維持着前一刻的動作定格,或張手,或俯跪,或飛在半空,不過全都面無表情,細細看來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身着墨青色勁裝,腰上挂刀的男人走了進來,跪在蕭淮寧身側,一張俊臉面無表情,眉眼間滿是戾氣,沙啞的聲音中滿是恭敬:“安良見過主子。”

“嗯。”蕭淮寧應了聲,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親信、侍衛統領,懶洋洋地問道:“這麽晚了,什麽事?”

“回禀主子,那邊傳來消息,說那人已經成功入府,并取得了那位信任。”安良自懷中取出密信,雙手奉上。

蕭淮寧接過信,詫異地挑起一側的眉,說道:“這小東西的動作真是快的出乎本王預料呢,本王還想着能進那人的府裏怎麽也需要月餘時間呢,這才幾天呀。”

幾眼看完密信後,随手扔回了安良懷中,“啧啧,小東西運氣好到本王都有些羨慕了呢。居然這般輕而易舉就成功了。也好也好,省得讓本王等了。傳信回去,讓他上點心,抓緊時間把那人的命給本王收回來,他什麽時候把那人命帶回來,本王就什麽時候把妹妹還給他。”

“屬下記下了。”安良右手握住輕飄飄的信紙,拳頭一握,信紙就化作一灘碎屑從指縫中落下。

“行了,沒別的事就退下吧,別耽誤本王聽戲了。”蕭淮寧揉了揉眉心,頗為不耐地擺了擺手。

“屬下告退。”安良身影一晃,消失在殿內。

蕭淮寧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拍了下手,目光落在一旁跪着瑟瑟發抖地幾個婢女身上,嘆了口氣,“這記性真是不好了呢,怎麽就被你們聽去了呢。”

婢女們駭地身子猛地一抖,端舉着的瓜果美酒掉了一地,金盤子落在地毯上沒有聲響,但裝在酒壺裏的酒全部灑了出來,紫色的酒液弄髒了白色的狐貍毛地毯,“求求主子饒命啊,奴婢們什麽也沒聽見,主子饒命啊!”

“奴婢都聾了瞎了,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求求主子饒了奴婢們這一次,奴婢們當牛做馬也會報答主子的。”

“啧,本王最喜歡這條白狐皮的地毯了,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敢把它弄髒了,哎。”蕭淮寧黑色的眼眸中透着悲憫,像看死人一樣看着跪在腳步瑟瑟發抖的幾個婢女,陰柔的聲音壓地低低的,陰森又吊詭,“你們啊,真是笨手笨腳的呢~福叔。”

老太監福順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蕭淮寧身後,弓着背垂着手,一雙渾濁的眼睛定在幾個婢女身上,“主子您吩咐。”

“她們幾個人太吵了,哭喊的本王頭疼,處理了吧。”蕭淮寧膚色極白,不是健康的白是帶着幾分病态的蒼白,此時配着緋色的衣,紅豔的唇和冰冷的眼神,讓他整個人猶如夜中的鬼一樣豔麗又陰森。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主子饒了我們吧!!我們什麽也沒聽見呀!!求您了,我們不想死!!不想死啊!!!”

老太監福順像是禽類利爪一樣只有一層幹枯的老皮包裹着骨頭的手,一邊抓起三個婢女的長發,動作迅速地将六個人拖出了出去。

“啊,總算安靜下來了。”蕭淮寧伸了個懶腰,癱回榻上,揮了揮手,“開始吧。”

偶戲又重新開始唱了起來,咿咿呀呀地比其他戲碼的唱腔更加華麗纏綿上幾分,面無表情的木偶被雕琢的如活人一般生動,穿着華美的绫羅綢緞演繹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

而此時的永安王府內已經是一片寂靜了。

蕭淮安平躺在床上,身上蓋着薄被,本來合起的雙眼,忽地睜開,問道:“看到是誰了?”他的聲音清朗絲毫沒有一絲睡意。

“是,主子。屬下親自跟着的,親眼看着他和安良接頭。”溫林半跪在黑暗裏,聲音平板恭順。

“真沒想到會是他。”蕭淮安淺色的眼眸如一潭湖水,水下的波詭雲谲全部掩飾在平靜的湖面下,看上去只餘溫柔。

“需要屬下處理他嗎?”溫林的聲音中帶上些涼涼的殺意。

“不急,不急。”蕭淮安聲音淡淡:“處理了他,蕭淮寧還是會想辦法塞進來人,煩人的很。先讓影衛看住他,不要動,爺倒要看看他蕭淮寧能翻出什麽花來。”

“屬下領命。”溫林隐沒于暗夜中,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蕭淮安閉上眼,唇邊勾出抹意味深長地笑,蕭淮寧啊蕭淮寧,想要當獵手也要看看是否張了那個腦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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