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閨房之課 你不是想腳踩兩條船吧?……

禦花園。

梁纓低着頭,兩手在袖中緊緊交握,不知該說些什麽。方才答應得快沒多想,這會兒她倒是有的想了,他喊自己來,怕不是有事相求。

然而她一個不受寵的公主能給他什麽。

她不說,周宸游也不說,持着相同的步調跟在她身側。走動間,他們倆的衣袖半點兒也沒碰着,一時分不出是誰有意為之。

許久,周宸游開口,“禦花園的景真美。”

“嗯。”梁纓應聲,她雖不是個舌燦蓮花之人,但也不是沉默寡言之人,卻不知為何,在周宸游面前她腦中竟一片空白。

“七公主喜歡賞牡丹麽?”這一次,周宸游放慢了腳步。

梁纓跟着放慢腳步,仰頭對上他的臉,他生得确實好看,秀眉如墨,雙眸如星,當他看人時,會叫人心頭急促一跳,只是這俊美的五官透着一股拒人千裏的疏離感。

她順着他的視線瞧去,大片牡丹競相開放,争妍鬥麗,一團團一簇簇的。美是美,可她并不喜歡牡丹。

“喜歡。”

“牡丹是花中之王,我也喜歡。”周宸游側頭看她,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兩人視線一觸,梁纓再次垂下目光。

“七公主近來睡得可好?”他繼續往前走,語氣中有明顯的溫柔。

這問的是什麽話。梁纓心頭奇怪,轉念一想,有話總比沒話強,硬聊也是聊,“嗯,偶爾會做夢。”

“啊。”周宸游輕嘆一聲,停頓片刻,又問:“七公主近來吃得可好?”

梁纓呆了呆,僵硬地點頭,“……嗯。”他平日都跟人這般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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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近來可有覺得心情煩悶?”

“……沒有。”

……

一路上,他問一句,她答一句,聊得生硬無比。看樣子,他們都城的第一公子是個不會聊天的。

梁纓瞧着裙身下擺,淺色的裙擺在走動間開了花,暈出一抹绮麗的胭脂色。

“哎呀。”

一個不注意,她踩着了裙擺,眼看便要往前摔去,此時,一雙修長的手從旁伸來,穩穩扶住了她。

“公主小心。”周宸游扶起她,待她站穩後立即放開手,動作相當君子,不該碰的地方不碰。

“謝謝。”梁纓面上一紅,小聲道謝,除了夢境裏的元千霄,她還是頭一次和一個男子有這樣的親密接觸,難免不自在。

遠遠的,幾人朝這邊望來。

眼下是課間休息,男子上午通常有兩課,一課文,一課武。第二課騎射,今日正巧輪到騎馬。

元千霄懶散地玩着手裏的馬鞭,心中不解,她這是幾個意思,原以為她喜歡自己,然而事實是她喜歡周宸游。

那她硬要自己做伴讀是打算腳踩兩條船?

說起來,周宸游有帝都第一公子的美稱,家室外貌才華樣樣聚全。公子配公主,天長地也久,那就沒他什麽事了。

但願這個男人能加快腳步俘獲梁纓的芳心,最好明天便能把她給娶了,那時他就是自由身,而那合約又是作數的。

好極。

“千霄,看什麽呢?”阮熙光擡肘撞來。

元千霄收回視線,聳肩道:“沒什麽,走。”

“七公主,下次……”兩炷香後,騎術課到點,周宸游停下步子,目光微微閃爍,“下次,你願意同我一道去游湖麽?”

“好。”梁纓答得很快,憋在宮裏太久,她确實想出去走走。

自打梁緋絮走後,梁钊對兒女外出游玩的态度寬松不少,想出宮只需派人同他說一聲,不用特地去禦書房報備。

“抱歉,我不太會說話,讓七公主為難了。”周宸游皺起眉頭,懊惱似的說了一句。

聞言,梁纓頓感訝異,她與周宸游其實并不熟,同窗兩年連一句話都沒說過,今日會有這一出怕是他心血來潮。

“其實我也不大會說話,今日都是你在找話,下次換我找話吧。”梁纓擡頭直視周宸游。她很少直視別人的眼睛,若是肯了,那必定出自真心。

“好,一言為定。”

周宸游趕着去上騎射課,匆忙走人,梁纓轉身回宣寧宮。

禦花園裏萬紫千紅争豔,景致宜人,空中飄蕩着淺淺的花香,她閉眼深深吸了一口,頓感心曠神怡。

睜眼時,梁纓想起了五姐曾說過的一句話,她說自己一看便是适合過日子的好姑娘。

她不懂這話什麽意思。不過今日看來,周宸游應該是想跟她過日子。

走遠後,周宸游回頭,一瞬不瞬地望着梁纓遠去的背影,眸色神色幾經變幻。

她确實是個好姑娘。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張潔白的絲絹擦拭雙手,細致有力,每一寸皮膚都不放過,仿佛自己染了什麽髒東西。

午後,閨房課。

“皇家的女人不必委屈自己,了解自己,了解對方,對房事有好處。”白芷拿着一本牛皮小劄,一邊講,一邊在課桌間走動,神情凜然。

她的聲音向來一本正經,聽不出絲毫情緒,可她講的東西卻是最不正經的,帶動了堂間所有人的情緒。

“我們今日主講,前戲第一課,眼神動作。”

堂間十幾位小姑娘紛紛議論起來,多是鄰桌與鄰桌。

梁纓往身側的空位瞧去,幾日前五姐坐她前頭六姐坐她身旁,她們三還能讨論讨論,如今她們倆都不在,感覺少了東西。

以往,她自認清心寡欲,習慣在閨房課上走神放空,別說精髓,她連課堂要點都記不住幾個,不過今日例外。

聽着白芷的話,不知為何,她腦中逐漸浮現出昨晚的夢,說不上香豔,更像暧昧,若即若離,元千霄對她也不算直來直往,就是力道不分輕重。

想着想着,她面上熱了起來,連帶耳根都燙了。

梁纓用手扇了扇發燙的面頰,心頭默念,“打住打住。”這大白天的,她一個姑娘家在想些什麽不堪的東西。

“第一,我們先說說挑情中的眼神。”白芷放下小劄,肅容道:“媚而不蕩,略攜一絲羞怯,一眼瞧過去,若即若離。”

語畢,她擺出自己所說的挑情眼神,瞬間,那張古板的臉不見了,秋波柔情似水,眼角那一點風情最是動人。

“哇。”衆人驚嘆。

“……”梁纓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她一直以為白芷姑姑只會嘴上說說,眼下看來,她也會做,還做得相當出色。

“男人想不想行周公之禮,從眼神裏便能瞧出來。”白芷收住表情,面上妩媚之色轉眼褪去,這一前一後的對比相當強烈,仿佛換了個人。

“方才白芷姑姑來那一下,整個人都變了。”有人起哄。

“白芷姑姑不茍言笑的臉也是美的。”李妍媃故意提高嗓音。

“人與人不同,有人行周公之禮會閉着眼,多是怕羞,也有習慣等緣由,不過我建議你們睜開眼,多同對方眼神交流。”白芷看向面紅耳赤的幾人,聲音越發正經,“不必怕,也不必心存排斥,若他做得好,你便用眼神加以鼓勵,若他做得不好,你可坦言相告。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彼此的交流自然不會順暢,長此以往并非好事,容易影響夫妻感情。”

眼神交流?梁纓托着右臉回憶夢中的場景,他們倆确實全程都看着對方,但她的感覺是他們倆都恨不得對方死。

期間,她一句話都沒說,心裏只有恨和痛。

“白芷姑姑,為何我們要學這些東西,是要我們讨好男人麽?”有人發問。

又一人接道:“隔壁也上閨房課吧?”

“不是讨好,是掌控。”白芷搖頭,她一眼掃過衆人,問出一句驚世駭俗的話,“你們難道不想看到夫君被一點點勾起沖動的模樣?難道不想掌控他們?”

霎時,堂中鴉雀無聲。

梁纓聽得若有所思,用食指在桌上畫着小圈。掌控一個人的方式?有這一層理解,她開始覺得閨房課有意思了。

“男子的敏感度相較女子要差些,但位置是一樣的。”白芷不光說,還指位置,手跟嘴同步,“耳朵,喉結,嘴唇,鎖骨。你在撫弄時一定要注意他的眼神,動作不能太實,要柔,适當放重……”

“白芷姑姑為何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些羞人的話。”

“我忍不住想問,白芷姑姑的內心是何等的狂野。”

……

一旦有人開頭,後面的人便開始打趣,梁纓也跟着好奇,印象中,她從未見白芷姑姑臉紅過,她是不是不會臉紅。

白芷沉下臉,不輕不重地扣了一下書面,嚴厲道:“我在上課,肅靜。”

這一聲不響,卻足夠能震懾全場。

晚膳過後,瀾語吩咐守門太監關上大門,正要進屋,誰知眼角餘光瞥見一道灰影從牆頭躍下。

“啊!來……”還沒等她喊出聲,肩頭便被一枚硬物打中,跟着喉間一麻,怎麽也發不出聲。

“是我。”落地後,元千霄火速摘了頭頂的軟巾帽,捋着額前碎發說道:“認出來就眨眨眼。”

瀾語使勁眨眼。

“要不是怕人認出,這破帽子倒貼錢我都不戴。”元千霄嫌棄地說着,手上順勢彈出一顆石子。

瀾語左右打量他,腦子裏開始自己寫話本,故事的起源來自于一場蹴鞠賽,大國公主對小國質子一見鐘情,決定……

等等,公主要求做的那個鐵籠子,不會是給他用的吧。

元千霄麻利地脫下太監服,露出自己習慣穿的一身黑衣,他左看右看,問:“七公主睡了?”

“公主還未歇息,這會兒正在寝殿裏看書。”瀾語垂着臉,時不時拿眼神瞄他。

“寝殿?”元千霄皺眉,她不是應該在書房麽。

一到夜裏,寝殿裏便會點滿琉璃燈,亮如白晝。

梁纓端坐在案前,左手拿着書冊,右手翻過一頁泛黃的紙張。她的眼睛在看書,可她的心不在。

以前,她從未想過嫁人之後要行周公之禮,只想着出宮,想着往後各過各的,誰也不幹涉誰。

何況她是公主,沒人能逼她。

這樣親密的事,對方該是心上人。她無法接受跟一個不喜歡的人行周公之禮。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

瀾語領着元千霄進屋,上前道:“公主,淮越國的九皇子來了。”

興許是話本看多的緣故,她腦子裏的故事開始不受控制,女角和男角挑燈夜讀,讀着讀着,兩人……

“嗯。”許久不見對面動靜,梁纓擡頭,一對上瀾語的臉她便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麽,定是話本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瀾語,你先去歇息。”

瀾語看看自家捉摸不透的公主,又看看門邊抱着雙臂的元千霄,她想繼續看,奈何公主不讓。

“是。”

寝殿門被關上,元千霄兀自站在門邊,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麽。

案上燭光“噼裏啪啦”地燃着,夜色靜谧地詭異。一頁一頁,翻了十幾頁書,梁纓才往元千霄瞧去。

“勤奮刻苦挑燈夜讀的七公主,終于舍得放下書籍看我了?”他揚着調子,眉目間并無恭敬之色,也無讨好之意。

梁纓不答,每次見着他,心頭總覺得不舒坦,什麽古怪,她又說不上來。

兩人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實在不方便說話。元千霄大步走近,随手拉了把椅子放在書案前,自顧自坐下,仿佛這裏是他的地盤一般。

梁纓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眉梢蹙起。他跟夢裏的元千霄簡直判若兩人,可她知道,那個人是他,因為她喊了他的名字。

“本宮問你一件事,老實回答,你是不是雙生子?”

“不是。”元千霄不假思索道,他交疊兩手放在書案上,頂着一張漫不經心的臉,“我娘只生了我一個。”說到娘親,他的眼神暗了暗,不帶一絲溫度。

不是雙生子,那夢裏的人鐵定是他。梁纓扔下手中的書冊,“啪”,書冊落下,撞上書案,發出重重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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