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世愛恨射我這一箭,你解恨了麽?……

第11章前世愛恨射我這一箭,你解恨了麽?……

臨近子時,檐上風鈴合着雨聲“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元千霄手拿半濕的軟巾坐在床緣邊,等梁纓止住了哭泣才問:“喂,還認不認得我?”

梁纓一語不發地坐着,兩手僵硬地抱着膝蓋,半張臉埋在臂彎間。

“我現在要掀開頭發給你擦臉,成不成?”掀頭發前,元千霄湊近梁纓又問了一遍,“我真的掀了?”

“……”梁纓直愣愣地盯着一處,像塊木頭。

元千霄本來也沒打算聽她的回答,就是象征性地問一問。他俯下身,捋過她額前汗濕的兩片長發往耳後勾。

看到她全臉的瞬間,他頓覺心髒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仿佛生生被抽走一半魂,然而這強烈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奇怪,我也開始有點毛病了……”元千霄自言自語道,他捏着軟巾一角,一寸寸擦拭她嫩白的面龐。

近距離瞧,她露出全臉更美,臉型飽滿,每一處線條都生得恰到好處,遮一部分反而差些味道。

他擦得很是仔細,動作也輕巧。

那個叫瀾語的宮女應該伺候她不少年頭了吧,怎麽不曉得她怕打雷的事。而且聽梁钊那日問話的語氣,應該也不知曉這事。

所以這些年,一遇着雷雨天她都躲櫃子裏?

如此一想,他心頭還真有些五味陳雜。

元千霄将梁纓露在外頭的肌膚都擦了一遍,期間,他一直将目光專注在她面上,不該看的地方不看,只當自己是個仆人。

這待遇,他娘都沒享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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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擦拭完,梁纓還是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眉心擰得跟疙瘩似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還沒回過神?”元千霄放下軟巾,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臉,等不到回應,他又戳了戳,手感好極了。

梁纓久不說話,元千霄彎下身子側頭去看她的臉。她的雙眼因長時間哭泣而紅腫着,唇色慘淡。

“要不,我再給你讀點話本?”他坐直身,故作輕松道:“我保證,這次絕不含糊,上面寫什麽讀什麽。”

他說完,梁纓依舊毫無反應,雙眼倒是眨了眨。

“時候差不多了,我得趕回去喝藥,讓瀾語來陪你。”元千霄扭頭看向外頭,雨聲小了不少,他轉過身,人還沒站直,手便被拉住了。

他側頭往下看,兩根纖細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衣袖,黑與白的映襯十分惹眼。此刻,他心頭猶如被撒了一把糖,軟中帶甜。

“你這是讓我留下來?”

梁纓沒吱聲,兩片櫻花般的唇瓣微微動了動。

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說不定她明日醒來會給他減一兩月。元千霄褪去外衣上了榻,盤腿坐在梁纓對面,“我等你睡着再走。”

坐了約莫半個時辰,他實在是撐不住了,眼皮直打架。

“轟隆”,天雷猝不及防地響了,比之前的幾聲要小上一些。

梁纓應聲顫了顫,使勁抱緊自己,呼吸顯而易見地急促起來。

“麻煩。”元千霄吐出兩字,按着梁纓躺下,他攬過她往懷裏抱,苦臉求道:“你不想睡我想睡,我真的熬不住了。”

梁纓擡眼,看定了他,這場景跟夢裏的幾乎一模一樣。她安靜地窩在他懷中,心口微妙地跳動着。

元千霄低頭,兩人視線恰好撞上,見她回神,他緊繃的心不由放了幾分,“有我在,誰也傷害不了你。”說罷,他疲累地閉上眼,想想又加了句,“我困了,再怕自己想辦法。”

話音方落,他随即閉上眼,入睡很快。

之後,外頭沒再打雷,大雨轉細,缱绻而纏綿。

寝殿內燭光透亮,朦胧的安靜落了下來。

梁纓屏着氣息凝望元千霄,這幾日裏,她對他并不好,言辭惡劣,行為更惡劣,可他今晚卻幫了她。

十一歲的那晚起,她怕上了黑暗,也怕上了打雷,但今晚,她沒從前那般怕,許是有人陪着的緣故。

最脆弱時,剛好有人出現拉了她一把,那麽這個人一定會在她心裏占據一個無法取代的位置。

熟睡後,元千霄做了一個夢,這是他第一次在夢裏見梁纓。

時值春末,空中下着綿綿的細雨,疏薄的雨幕如紗一般,籠罩着繁華的帝都。

他打了勝仗凱旋,恨不得下一刻便能見着梁纓,奈何身上有傷,騎不得快馬,只能平穩前行。

從城門到宮門,再到熟悉的東宮,他下馬後直往裏沖,然而寝殿裏空無一人。“人呢?”

太監宮女們吓得跪到了地上,顫聲道:“回太子殿下,平南公主去了碧落樓,說是那兒能看清宮門。”

“碧落樓?”他疑惑地念着這三字。

如今勁武國已滅,她怕是存了離開他的心思。這一想,他再也顧不得背上的傷勢,匆匆趕去碧落樓。

從那日起,他便知道,她是恨她的,恨他助孟茍吞并天巽國,恨不得他死在戰場上。

駿馬一路狂奔,颠簸得他渾身氣血翻湧,喉間早已腥甜一片,但他始終強忍着,直到碧落樓下才噴出一口鮮血。

“噗!”他跳下馬,來不及擦去嘴邊溢出的鮮血,此時此刻,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留住她。

“太子殿下小心吶。”

“太子殿下,先讓老臣給您看看傷勢。”

……

他猛提一口真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掠上樓,并不管後頭追着跑的一群人。

“纓纓!”

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以前,他從未喊過。“咻!”金箭穿透空氣,帶着呼嘯的流風直往他飛來。

驀然,心口一疼,他低下頭。

這只金箭,是她生辰前一月他特地趕去勁武國取的,為了拿到它,他任由孟茍百般刁難羞辱。沒想到,她最後将它射進了他的心口。

他苦笑一聲,緩緩擡頭。

外頭的廊上,煙雨蒙蒙,梁纓穿着被虜來時的衣裳,手拿彎弓站在紅木欄邊,她面上覆着一層氤氲水汽,發絲也被打濕了,整個人霧蒙蒙的,好似站在雲端一般。

她就這麽看着他,不知水汽還是什麽,眸中有晶瑩在閃動。

“為什麽?”他輕聲問了一句。

“你說為什麽?”她扔下彎弓反問,眸中迸發出深入骨髓的恨意。

下一刻,她眸中的恨意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釋然,還有一絲不以覺察的痛楚。“孟茍死了,勁武國滅了,你父親戰死,真好。”

“太子殿下!”數十名侍衛趕到樓上。

随後,一群人圍了上來,一人一手,全都在扶他,“來人,将……”禁軍統領揮手,示意手下上前捉拿梁纓。

“住手!誰都不準動她!”他怒喝一聲,心口的鮮血越流越多,浸得那片黑色更深。

他一喊,正要上前的侍衛紛紛停下腳步。

梁纓深吸一口氣,輕輕笑了起來,樓頂的風很大,吹得她的裙擺朝一處飛起,她的長發也在飄。

“如今,我射了你一箭,我們之間的仇也算了結了。”

她哽咽地說着,一字比一字沙啞,哭腔盡現,說到最後,她用力閉上眼,再次看向他時,雙眸明媚,當中的情意毫不掩飾。

“誰都不準過來!違令者死。”他推開衆人的手,一步步往她走去,步伐虛浮不穩。“射我這一箭,你解恨了麽?”

梁纓并未回答,她望着他心口的金箭,仿佛是想起了什麽,眼角浮現出難得的嬌憨。“你知道麽,我十歲生辰的那天,母妃沒發病,笑着送了這支金箭給我,她說,纓纓,你若是遇着喜歡的人,便把這枝金箭交給他。”

他一句句聽着,心頭疼地厲害,悲喜交加。喜的是,她喜歡自己;悲的是,她恨自己。

原本,她該是一個公主,也許不是最受寵的公主,但起碼能在自己的故鄉活着,而不是被困在淮越國的皇宮。

“我……”沒等他說完,梁纓利落地翻過欄杆跳了下去。“纓纓!”

千鈞一發間,他奮力撲了上去,右手與她飛揚的裙擺交錯而過。不知哪來的力氣,他縱身一躍,義無反顧地跟着跳了下去,抱着她一起墜下萬丈高樓。

“來世等我去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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