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別後重逢你問問自己的心
第55章別後重逢你問問自己的心。
“你這是什麽表情。”梁纓仰起頭, 擺出慣用的高傲眼神看他,“怕我吃了你啊?”
“怕倒是不怕。”葉更庭哼笑一聲,故意睜大雙眸, 上下打量梁纓, “我甚至覺得娶你當妻子是我的福分, 你看看你, 人美心善,還是個公主, 又見多識廣,以後絕對是個賢內助。不過……”他将調子拉得長長的, 壓低劍眉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樣, “我只喜歡胭脂水粉, 根本不會愛人,你嫁給我怕是要守活寡。”
見他說得一本正經, 梁纓是又無語又好笑, 挑眉道:“誰說我要真嫁給你了?”
“……”葉更庭被這話定住,呆愣半晌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想逼元千霄現身啊。這個法子, 嗯, 不錯。”
梁纓點頭,淡淡道:“近來母後逼得緊, 我若不自己選人一定會被安排,所以你願意幫我麽?”
葉更庭喉間一動,面部有些不自然。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成親,因為麻煩,但若是這輩子非要娶一個的話,他只能能接受她。
“願意, 我怎麽會不願意呢,你可是我的紅顏知己啊。再說,你幫我那麽多,我都還沒幫過你。”葉更庭扯開嘴角,笑着道:“成,只要不讓我受傷,我什麽都願意。”
霎時,屋內靜下,午後的日光從窗戶中斜落進來,将葉更庭的臉照得透亮,猶如發了光,顯得那抹笑容愈發燦爛,毫無女氣,反而有股難得的英氣。
“謝謝。”梁纓望着他微笑,又說一句,語氣比前一句重,“謝謝。”
四月二十九,梁钊賜婚梁纓與葉更庭,當日昭告天下,婚期定在六月。
李皎鳳知道此事後,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當日便召梁纓去太極宮念了兩個時辰的經。
這天,梁纓如往常那般進入學堂上課,然而一等她進門,大家齊齊投去目光,出奇地統一,全是驚詫,仿佛她做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
他們看任由他們看,梁纓并不在意,自顧自去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咳咳。”趙鸾衣靠過來,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七公主,你真要嫁給葉更庭?”
“嗯。”梁纓側頭,趙鸾衣是個實打實的淑女,但此刻她竟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嫌棄,可見葉更庭在他們心目中究竟有多可怕。“怎麽,你覺得他不适合做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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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鸾衣使勁搖頭,搖完又搖,“不适合,一萬個不合适。”她拉過她的手,痛心疾首道:“你之前不是與淮越國的九皇子交好麽,為何又不等他了?我們都覺得他與你最般配。”
“或許,他并不值得我等。”梁纓現在最不想聽的便是元千霄的名字,她轉回身子,拿起桌邊的白麻紙鋪好,一下一下地撫着,直到将它弄得無比平整。
都快一年了,她往淮越國送了百來封的信,每一封都帶着自己的期盼,卻不想這些信将自己送到了失望。
她想,他定是忘了她。至于會不會另結新歡,她不曉得。
“七公主……”梁纓面色古怪,趙鸾衣便知自己說錯了話,讷讷地閉上嘴,不敢再說。
這節,書法小測,堂間安靜,只留白麻紙翻動的“沙沙”聲。
“铛……”經過一個時辰,下課鈴響,衆人交卷走人,梁纓走在第一個,她低着頭,身形僵硬,瞧着像具被人牽引的木偶。
“七公主。”有人喊她。
葉更庭會站在門口等她,梁纓着實是沒想到,一時竟做不出表情。在她的記憶中,葉更庭根本不會做這事。
“天吶,葉更庭居然來等人了,我真不習慣。”
“要成親的男人果然與衆不同。”
“往後她們倆走在一處,不知道還以為是姐妹。”
……
路過的女同窗低低議論開,你一句我一句,說的話沒太過,還在可聽的範圍內,但聽多始終讓人心頭不舒服。
梁纓早習慣了這些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痛不癢。
而葉更庭則更不在乎,自小到大,他聽過的流言千奇百怪,與那些相比,這幾句不知多正常。再者,他只在乎自己的事業,日後等他有錢了,便是他笑別人窮的份兒。
“哎,你好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快看我一下。我明明長得俊美如斯,沒比元千霄差吧?”葉更庭擡手碰了碰梁纓的肩頭,語氣中透着幾絲央求之意,“七公主?”
“你好好說話。”梁纓偏過頭,哭笑不得地橫了他一眼,“你要回鋪子麽?正好我無事可做,跟你一道去吧。”
“行,我們一道去。”她不看,葉更庭也不強求,關于這做戲之事,他并沒考慮清楚。雖然梁纓嘴上說演戲,可梁钊聖旨都下了,怎麽瞧都不像是演戲。
這一點,他其實慌地很。即便他們倆成親後跟朋友似的,他也覺得別扭。
自小到大,他一直被人嫌棄,沒什麽朋友,所以梁纓可以說是他的第一個朋友,自然特別些,但要他跟她做普通夫妻,他一定會頭皮發麻。
兩人一道往前走,“七妹!”忽然,清亮的男聲闖入兩人耳內,只見明媚的日頭中,梁淳從人群裏走出,眉眼間盡是不快,他沉着臉道:“我有話同你說。”
梁纓眨眨眼,沒接話。她知道二哥會說什麽話,而她并不想聽。
“咳。”梁淳一眼掃過來,葉更庭當即會意,狗腿道:“二皇子不用開口,我明白,我這便走人,走得遠遠的,你們慢聊,千萬別管我。”他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梁纓,“我想,七公主應該不會去店鋪了,明日見。”
說完,他轉身離去,紅衣下擺被風吹得獵獵的。
“七妹。”梁淳思量片刻,皺眉看着梁纓,“我剛剛收到消息,淮越國打了勝仗,他已班師回朝。”
這消息始料未及,梁纓瞬間失神,好一會兒,她才開口,“他,受傷了麽?”
“沒人打仗會完好無損,沒死便是幸事。”梁淳按住梁纓的雙肩,逼問道:“既然你還在意他 ,為何要嫁給葉更庭?成親是大事,不可兒戲。”
“那是對朋友的關心,無關其他。”梁纓垂下臉,此時,她也不知自己該怎麽想,許是接受了他失憶的事實。
聞言,梁淳眉間的折痕更深,嗓音漸冷,“我還有一個小道消息,想必這時的你應該不會介意。”稍稍停頓,他說出另一個驚天消息,“七妹,他要娶親了。”
“什麽?”短短幾字,她聽得清清楚楚,卻又覺得耳朵嗡嗡的,什麽都沒聽清楚。頓時,梁纓只覺全身血液凝結,四肢動憚不得,甚至忘了說話,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問道:“他真要娶親?”
“不敢肯定。”梁淳放下手,攬着她的肩頭往前走,“這只是小道消息,你別多想,說不定是假的。但我要說,你若真放棄他,那便是一輩子。”
一輩子……他們糾纏兩世,她自然不想與他不明不白地結束 ,可他明明答應過她,卻還是忘了。
良久,梁纓阖了阖酸澀的眼皮,啞聲道:“二哥,謝謝你。”
第五天的夜裏,梁纓終于入了夢。
夢裏,還是在淮越國的皇宮,準确說,是在東宮,正好接上前一個夢境。她坐在床緣,緊緊拉着元千霄的手,腦子裏一直想着巫醫方才的話,還未從震驚中回神。
“殿下傷得這般重,若是再加大用量,他的身子必然受不住。”又是一聲。
用量?什麽用量?
她只覺奇怪,扭頭看人,巫醫背對着她站在案前,左右忙碌,他用的東西多數都泛着詭異,端過來的東西更是詭異,與血一樣紅。
藥汁随着巫醫的走動而抖動,在通明的燭光下翻出層層漣漪。
她顫了一顫,隐約想起一些事來。聽宮人說,這位巫醫大有來頭。
“還請夫人讓開。”巫醫伸手推開她,将藥碗放在枕頭邊,他矮身坐下,一手掐着竹元千霄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口,另一手将湯匙裏的赤色藥汁直接灌了下去。
“你給他喝的是什麽東西?”偌大的寝殿裏靜谧一片,她出聲,四周便有回響。
“自然是藥。”巫醫喂完藥,嘲弄地望着她,渾濁的眼球裏半是得意半是興奮,“太子殿下的能力在十幾位皇子中最出衆,皇上不惜兵行險招也要留住他。服藥後,他就是一個打仗的工具,直到死。”
“……”她呆呆地張着嘴,似乎是不敢置信。
原來是巫醫洗去了他的記憶,那些日子,他并非是欺騙她。眼下,他确實是忘了,忘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她低頭看他,目光漸漸濕潤起來,直至模糊不堪。興許,一切都是天意。
說要娶她的是他,滅天巽國的也是他。這輩子,他們倆注定不會有好結局。
“皇上駕到……”門外有聲,由遠及近。“哐當”,房門被人推開。
下一刻,元旭中進門,面上烏雲蓋頂,他一眼便看到了她,濃眉豎起,用眼神示意身側的老太監,老太監會意,朝門外招手。
随後,兩名侍衛上來拉她。
她反抗無法,被強行帶出門外,強行鎖在側殿內。“咔嚓”,房門關上的剎那,她的靈魂脫離了身子。
夢裏脫離肉身,而這靈魂顯然是她自己的,并不屬于前世的梁纓。
來不及多想,她心急如焚地飄去主殿,只聽巫醫道:“皇上,補藥和龍血冰片已抑制了他的獸血,使得他進入休眠階段。在他将醒未醒時,他的認知和記憶最脆弱,可以随意更改,皇上說什麽,他記住的便是什麽。”
“……”補藥,真是那補藥的問題。她移動身子,飄近一看,令人不解的是,榻上的元千霄并未受傷,衣裳穿得好好的。
難道,這是他第一次被洗去記憶的場景?奇怪……
兩刻鐘後,巫醫道:“成了,皇上開始吧。”
“嗯。”元旭中拉過元千霄的手,“霄兒,你聽着,朕是你的父皇。你母妃死得早,你自幼跟着朕長大,只聽朕的話,朕說東,你絕不會往西去。對待敵人,絕不能有仁慈之心,你記住,他們都是蝼蟻。你不愛任何女人……”
“不要聽他的!”
她再也聽不下去了,飛速沖過去制止元旭中,奈何她只是一縷幽魂,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元旭中給元千霄灌入新的記憶和性子。
“!”
梁纓猛然起身睜開眼,猶如木樁子一般坐在床榻上。此時,寝殿裏已經大亮,初夏的日光熱意陣陣擾得人心煩。
她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什麽夢,細節都沒落下。
這夢過後,她終于弄清楚了一件事,他為何會不記得她。補藥是其一,其二是龍血冰片,其三是巫醫元旭中。
這輩子他喝了那麽多補藥,想必很方便元旭中洗腦。
不,她絕不能讓他忘了自己。事已至此,她只能往好處想,他忘記自己還算有救,若是娶了他人,那才是沒救。
若淮越國還是小國的話,她倒可以強逼他娶自己,可如今淮越國不是小國,他們有資格說不。
強逼這種事,怕是不大行。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越急越想不出法子,還将腦子想疼了。
課上,梁纓腦中一片空白,一出學堂便去瑤霜宮看小侄女梁婧。不知為何,一看到她,她的心便會變得寧靜起來。
她到瑤霜宮時,梁緋絮也在,伸着手指逗梁婧。
“五姐,六姐,你們都在啊?”踩着話音剛落的點兒,梁纓從大門口踏入,她沒将情緒外露,自然地打了招呼。
“七妹,你來得還真巧。”梁緋絮拿起梁婧的肉乎乎的手,做着假動作逗她笑,“婧兒剛醒,還沒鬧呢。”
“六姐,讓我抱抱婧兒吧。”梁纓張手,梁輕鳶萬分小心地将女兒遞給她。“婧兒會喊人了麽?”
梁輕鳶揉了揉酸痛的臂膀,沒好氣道:“不會,她才多大,你怎麽比我還急。”
“不是急,是小孩子長得太快。”梁纓誇張地作出嘴型,指引她道:“婧兒,來,喊一聲,姨,娘。”
這幾日,梁緋絮雖忙着準備婚禮,但也知道元千霄來都城的事,可梁钊告誡過他們,誰都不得将此事告訴梁纓。看着此時專注逗人的梁纓,她忍不住了,“過幾日我出嫁,月底便是你。七妹,你真準備好了?”
“嗯。”梁纓愣了一下,伸手将梁婧交給梁輕鳶。“我想得很清楚,求兩位姐姐什麽都不要說。”
梁輕鳶接過梁婧,細細看她,別有深意地笑道:“七妹,你還不清楚今早之事吧?”
“今早?何事?”梁纓滿臉疑惑,見她們倆神色一致,她更不解,“我該知道麽?”
梁輕鳶但笑不語,梁緋絮指向東方,正色道:“今年,父皇打算與各國重新簽訂盟約,誰想淮越國一直沒簽,這可不是好事啊七妹。”
“什麽!”梁纓失聲,他這是何意,真想走夢境裏的路麽?
“千真萬确,今早我聽父皇說的。”梁緋絮說得煞有介事,裝模作樣道:“淮越國的太子來了,他說見着你才決定要不要簽盟約。”
“我不舒服,先回宮了,改日再來。”不待她們倆回答,梁纓便從寝殿裏跑出,快地帶起了一道風。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梁纓匆匆跑出瑤霜宮,在宮闱間停住。她擡眸往千竹苑所在的位置看去,心思翻湧,一時竟拿不定主意。驀然,她想起了昨晚的夢。難道是因為他來了,她才會繼續做夢麽?
多半是。縱然她說不出緣由,但她敢肯定。
聽說他們這會兒正在禦書房商議事,梁纓便跑去禦書房,然而還沒跑到禦書房,她就撞着了出來的元千霄。
他穿着一襲黑衣,迎面走來,面頰瘦了,膚色反而沒什麽變化,眼底并無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完全變了個人。
十一月沒見,将近一年。她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他失憶的事實,此刻一看才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接受,事實叫她難受地喘不過氣。
漸漸的,眼眶中水汽彌漫,她已看不清他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寸寸縮小,眼看便要碰上,不料元千霄偏了方向,他邁着沉穩的步伐從她身邊走過,走得目不斜視,一眼都沒瞧她,仿佛眼裏沒她。
梁纓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真的忘了她,徹徹底底地忘了她。
身側有風拂過,餘光裏已沒了人,她鼻尖一酸,回身喊他,“元千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