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處(十二)
“謝公子,可要親自動手烤一塊羊排?”雪雁走到謝瑾瑜的身邊,恭敬地給他遞上一塊已經被處理好的羊排。
羊排被切得整整齊齊,上面的排骨清晰可見,一條條腱子肉緊緊貼合在骨頭上面,肉質看起來十分的鮮嫩。
謝瑾瑜看了一眼雪雁,驚訝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若是沒有記錯,這個小丫鬟應該是夥房那邊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過也只是一眼,謝瑾瑜就被她手中的羊排吸引了注意力,微微點頭,臉上帶着一絲笑意,輕輕接過羊排。
謝瑾瑜拿好羊排,小心翼翼地放在烤架上面,盯着面前的火堆,極其的認真。
上面的祁麟将一切看在眼中,嘴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雪雁仿佛真的只是一個精心伺候的小奴婢,半垂着腦袋,專心致志的凝望着火堆,看好謝瑾瑜的羊排。
謝瑾瑜見她年紀小,心裏又存着下午的事情,于是有意壓低了聲音,低聲問了一句,“我看你生的白白淨淨的,一點也不像是在馬場幹活的啊?”
“奴婢是夥房那邊的人,平時專門伺候世子爺的寶馬,也不曾辛勞,所以看起來面嫩。”雪雁畢恭畢敬的答了一句。
伺候世子爺的寶馬,那豈不就是踏雪?
謝瑾瑜眼珠子一轉,漆黑的雙眸中閃着星光,點點火光落在他的眼裏,看起來又閃又亮,“伺候世子爺的馬兒,那是踏雪嗎?”
雪雁點點頭,并未多話。
謝瑾瑜見雪雁已經承認,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氣惱,暗中瞪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祁麟,心中惱恨:他居然真的騙我?
認證物證俱在,他今天非要問清楚不可!
謝瑾瑜握緊了手中的鐵絲,正要放下羊排,卻眼尖的瞧見雪雁雪白的手腕上面一道又細又長的暗紅色劃痕,當即倒吸一口涼氣,目露擔憂,“你這手腕是這麽一回事,這麽嚴重的傷口,怎麽沒有擦藥?”
雪雁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連忙将袖子放下來,遮住自己的傷口,垂着頭,聲音細細弱弱,“奴婢該死,污了公子的眼,請公子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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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瑾瑜皺眉,直覺此事不簡單,只放柔了聲音安撫,“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這是怎麽一回事?這麽長的一道口子,若不及時醫治,日後若是留了疤可怎麽是好?”
天底下哪個女孩不愛美,尤其是雪雁這種看起來才十四十五的小姑娘,這麽小,身上就留了疤痕,以後還怎麽許配人家?
雪雁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謝瑾瑜,嘴巴張了張,眼中閃過一絲顧慮,猶豫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該不該開口。
“怎麽了?”謝瑾瑜擔憂地看着他,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眼角隐晦的看了一眼坐在旁邊面色如常的林麒,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會和林麒有關,當即腦海中有了一點點頭緒。
“現在不方便說?”謝瑾瑜壓低了聲音,自以為自己的動作十分隐秘,殊不知這一切都被祁麟收入眼中。
前方的祁麟漆黑的雙眸中透露出一絲驚訝,沒想到這個叫做雪雁的小丫頭還真有幾分聰慧,越是故意将自己身上的奇怪之處透露給謝瑾瑜,卻偏偏一副為難不能開口的模樣,越能勾起謝瑾瑜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
雪雁點點頭,悄聲說了一句,“公子聚會結束後來後廚找我吧。”
雪雁說完,再也不肯透露多餘一句,只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火堆,輕輕撥弄着火苗。
謝瑾瑜冷靜下來,瞪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林麒,心中的不滿更加濃重幾分。這男人看着人模狗樣的,難不成私底下還欺負雪雁這個小姑娘?
可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林麒一直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呃模樣,克己守禮,沒有一點不妥,要謝瑾瑜相信林麒真是那樣的人,實在是難以讓他接受。只不過一想到,林麒居然欺騙了他,而他真正身份居然是安王世子,謝瑾瑜就覺得心裏堵得慌,眼角泛起一點澀意。
似乎是終于察覺到了謝瑾瑜的不對,祁麟放下手中的酒杯,将羊羔翻了一個面,露出一塊金黃流油的羊肚,望向謝瑾瑜,“謝公子,可要嘗嘗我的手藝?”
謝瑾瑜回神,看着被人送過來的一塊烤羊肉,頓時覺得嘴裏沒有一點滋味,原本躍躍欲試的心也低落下來。
“多謝林公子了。”謝瑾瑜禮貌客氣的回答,語氣中不自覺的已經有一點疏離祁麟。
祁麟眉心微皺,心知這樣的結果都是自己一時大意造成,不由得對自己也升起了一股子埋怨,恨不得對着那天炫耀的自己,狂扇兩個巴掌。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這種酸澀委屈的心情是怎麽一回事,只是下意識的不想讓謝瑾瑜預離職及。明明一個時辰前,兩人還是至交好友,可以一起攜手共進的夥伴,只不過一會兒工夫,就成了這樣客套的陌生人。
謝瑾瑜将羊肉送進口中,一點點咀嚼,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面前的火堆,神色不明。
“謝公子,感覺怎麽樣?”祁麟的語氣有一絲連他都沒有察覺到的讨好,跟在他身邊的親衛卻是盡皆詫異地将目光投向失魂落魄的謝瑾瑜,想要看清楚這個哥兒究竟有什麽魔力,居然讓他們的世子爺這樣費盡心思的讨好,還能面不改色,穩如泰山。
謝瑾瑜嘴角微微勾起一個笑容,無懈可擊,“林公子手藝高超,堪比大廚。”
“是嗎?那我再給你烤一點!”若是以往,祁麟知道了結果,也不會在多此一舉,但是現在,他的心和腦子同時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謝瑾瑜覺得味道好,謝瑾瑜喜歡,那他就在烤上一點。
身後的親衛無奈的閉上眼睛,只覺得這一幕簡直沒法用眼看。世子爺,人家那是喜歡嗎?謝公子明明就是跟你客套客套,你看他的表情有半點高興的模樣嗎?怎麽平時聰明絕頂的世子爺,在面對謝公子的時候就像是下了降頭一樣,跟個二愣子似的!
十幾個親衛你看我我看你,心中的吐槽聲一波接着一波,憑借着多年來的默契,硬是上演了一出無聲的“啞劇”。
明明是萬衆期待的晚宴,但因為雙方心照不宣的沉默,就在那樣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晚宴一結束,謝瑾瑜借口口渴,想自己去廚房泡一點花茶,成功支開了跟着的丫鬟和婆子,來到了寂靜的後廚。
遠遠地,謝瑾瑜就瞧見雪雁小小的身軀抱着一大堆幹草料,從遠處慢慢走過來。
謝瑾瑜連忙跑過去,想要幫他一把,卻被雪雁搖頭拒絕,“這種粗活,奴婢來就是,千萬別傷了公子的手。”
謝瑾瑜覺得驚訝,低聲詢問,“雪雁,你不是廚房的丫鬟嗎?怎麽幹這種活?”
謝瑾瑜沒有喂過馬,自然不知道這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幹草就是專門喂養馬匹的草料,他還以為這是廚房平時燒柴用的幹草。
“奴婢只是平時有空在廚房幫幫張婆婆他的忙,其實奴婢是專門負責飼養踏血的馬奴。”雪雁淡淡說了一句,期間故意咬重了踏血二字。
謝瑾瑜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踏血吸引,驚詫道,“原是一直都是你在飼養踏血啊,真看不出來你居然這麽能幹!”
謝瑾瑜敬佩的看着雪雁,小丫鬟看起來年紀小,沒想到卻是專門負責喂養踏血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既然她是專門的馬奴,那她身上的傷口是怎麽來的,又為什麽要自己來找她?
謝瑾瑜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個馬場上,踏血作為世子爺的愛寵,無疑是最金貴的存在,而雪雁是專門的馬奴,自然身份非同尋常,這樣的人不應該牢牢壓着別人一頭,怎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而且,雪雁小小年紀就能專門照看世子爺的馬,除了本身的實力出衆外,想必父母在安王或者世子的面前極有臉面,不然也不可能給自家女兒求到了這樣一份好差事。這樣有能力有靠山的雪雁,怎麽會被人欺負?
雪雁沒有回答,只是抱着草料領着謝瑾瑜來到了一處馬棚,然後對着謝瑾瑜道,“謝公子留步,待奴婢喂完寶馬,自會告知公子緣由。寶馬性子剛烈,不喜歡外人靠近,公子就在外面站着就好,我怕它待會兒暴起傷人。”
謝瑾瑜點點頭,心中的懷疑更加明顯。踏雪明明性格很好啊,怎麽一個兩個都說它性子暴烈,容易傷人?
謝瑾瑜打量四周,發現這是一處獨立的馬棚,周圍空曠,看起來極其幹淨舒适,沒有一點其他馬兒居住的痕跡。看樣子踏雪的地位很高啊,還能自己擁有一件獨立小房子。謝瑾瑜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
剛剛感慨完,謝瑾瑜就發現遠處的雪雁已經将草料放在了馬槽之中,等着踏雪去吃。
謝瑾瑜正想着踏雪看起來很溫柔順貼的模樣,一點也不暴怒啊,變故就在頃刻發生——
“驢——”
馬棚中的踏雪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嘶鳴一聲,高高揚起前蹄,對着雪雁就是一蹄子,将人踢到外面的草地上。
雪雁吃痛,發出一聲悶哼,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謝瑾瑜被這一瞬間的變故驚呆了,冷靜之後,連忙奔到雪雁的身邊,将人扶起,關切道,“你沒事吧?”
雪雁搖搖頭,拉住謝瑾瑜的胳膊,“公子,我們快走吧,不然踏血待會兒發起脾氣來,更加恐怖!”雪雁的眼中露出驚恐,仿佛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一張小臉慘白無比。
謝瑾瑜倒吸一口涼氣,看了一眼馬棚中高大威武的黑馬,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震驚之色。明明上午的時候還那麽溫順可人,晚上居然就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當真是……
謝瑾瑜不知該如何形容,望着那熟悉有陌生的黑馬,整個人都有些懷疑人生。
雪雁拉着謝瑾瑜慢慢遠離馬棚,謝瑾瑜一想到踏雪方才那揚起的漆黑馬蹄,心驚膽戰,生怕這寶馬也給自己來一蹄子。他越想越覺得郁悶,一匹馬居然脾氣還挺大!
等等,黑色的馬蹄……踏雪不是白色的馬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