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聽風語
客棧裏, 無數的人排着隊伍去打上一碗藥喝,喝完不到一刻鐘,他們身上的水泡便慢慢消減下去, 紅斑褪去, 就連那紫紅色看起來已經壞死的皮膚也在逐漸褪色。
“這板藍根真是神藥啊。”童安忍不住和玄濟說道。
他現在身上的水泡和紅斑也已經褪去, 就連發熱都已經降了下來。
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童安以前也生過病,就是風寒這般常見的病喝湯藥也要兩三天才能好全,而這大師給的藥居然只需要一刻鐘不到,就可以讓他們這群患有瘟疫的人完全好起來, 實在是不可思議極了。
童安的眼神落在了坐在圓凳上的大師身上,不由帶着些許崇拜。
因為玄明玄濟已經和這群人說過了,這板藍根的藥物是他們的師父普渡大師給大家準備的,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救下他們, 也是因為普渡大師。
之前玄濟去樓下采摘了那些板藍根的藥草後又去煮上了不少藥,确保每一個人都能喝上一碗, 他才把藥端上去。
易芒不想和樓下的屍體待在一塊,便幫着端藥上樓,然後坐到了對面的房間中央的桌子面前。
他靜靜的待在那裏, 就仿佛一顆定海神針, 讓所有人的心都靜了下來。
玄明玄濟都明白大師為什麽不回自己的房間, 而是專門選了對門的房間打開着門等着。
大師就是為了讓他們心安,讓他們知道他就在那裏,可以依靠。
易芒靜靜喝了杯茶,拿出之前玄濟采摘板藍根時誤采的一些草葉子, 玄濟為了以防萬一, 可以說是把馬廄附近所有品類的草都采了一遍, 拿給易芒辨認哪種是板藍根。
易芒也就是那時順手拿了這些無用的草葉子。
這草品種不少, 什麽三葉草、狗尾巴草、稻草都有,還有一些易芒不認識的雜草。
準備用這些草編出點東西來,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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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突然見到有人在自己的面前哀嚎死去,之後又有人被雷劈死。
他覺得自己精神壓力很大啊。
上來之後也不想一個人待在自己的房間裏,總感覺心裏有些毛毛的,畢竟這客棧樓下還有兩個死人呢。
所以他就選擇了這個對面的地方,可以看到玄明等人,他心裏也沒那麽發毛。
因為沒事幹,喝茶都快喝飽了,易芒就拿出了那些草。
他在想編個什麽東西好。
一般來說,用狗尾巴草編點小動物是最簡單的,以前他還小的時候還嘗試編這東西賣給小學同學過。
不過這東西确實也就只能給小孩子,所以現在就不編小動物了。
想了想,這裏草多,所以他準備編一個牌子吊墜。
易芒在腦子裏想好了大致的設計,就開始編了起來,用稻草編出個牌子的形狀,夾雜綠色長條草葉,在牌子中間加入形狀的圖案。
易芒搞了個極簡風格的圖案,設計感比較強,但是在古代看起來大概有些怪異。
最後再加上狗尾巴草邊框以及三葉草的吊墜。
看起來還挺好看的。
易芒很滿意。
然後準備挂到自己的腰間,做個裝飾。
但是他剛要挂上去,又瞥了一眼還在忙的玄明玄濟。這倆人這麽會腦補,不會到時候看到他這随手編的小玩意又腦補出什麽東西吧。
易芒覺得自己大意了,還是不夠警惕。
不行,還是丢了吧。
易芒起身,走到了窗戶旁邊,雖然雨已經停了,外面的天色依然有些昏暗。
易芒感受風兒吹過,伸手将随手編制的工藝品丢了出去。
略帶中二的喃喃道:“風,送給你吧。”
風兒吹過,将草編的牌子吹遠了,疑似掉落到了草叢裏,不見蹤影。
易芒又坐了回去,有些悵然所失,真是什麽東西都留不住啊。
然後繼續喝他的茶,想着既然已經無法躲開李江,不如幹脆回去幕城算了。
玄明玄濟等人其實一直在注意大師的動向,大師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看在眼裏。
玄明對玄濟說:“你說大師剛剛用草編了個小東西幹嘛的?”
“不清楚,但是大師後面又把那東西丢了好像。”
“我聽到了。”李江突然加入其中,“大師剛剛說‘風,送給你吧’,大師是在和風交流嗎?”
“……”
場面一時很安靜。
“李江,和風對話是不可能的。”孟楊清有些無奈,覺得對方實在是異想天開。
“怎麽不可能。”李江不解,“我之前從青山上掉下來,也就受了點皮外傷,現在想想指不定是大師的平安符讓風幫助了我呢。”
玄明倒是記得。
因為當時确實很離譜。
就算他這種武功高手,從青山上墜落也很難只是皮外傷,但是李江就是這麽掉了下來,受了點最輕的皮外傷,立馬就可以站起來活蹦亂跳的那種。
确實是離譜。
而且大師的平安符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按理來說應該不可能同時起兩個作用。
他之前似乎忽略了什麽。
現在李江突然提起,他倒是想起來了,難不成大師提前和風兒交流過了?
但是這個想法實在是離譜,就連玄明都不敢肯定。
“可能你掉下來不是因為平安符的保護,不過你只是受點皮外傷,倒是很有可能就是大師救了你。”玄明只說了一半,還是沒有把那離譜的可能說出來。
倒是玄濟沉默了一下,道:“大師可以和風說話也不是沒可能。”
他這話一出,幾人都望向了他。
“你們之前聽到雷鳴聲了吧,還有屋頂的那個燒焦的洞。”玄濟指了指屋頂,“我下樓時剛好看到了一道天雷劈到了樓下那小二哥的頭上,當場斃命。”
這話有些突破常理了。
雖然經常聽說什麽遭天譴的,但是說實話他們還真沒見過有人遭天譴,畢竟天下惡人可不少,大家也是見過不少的。
“你的意思是那雷也是大師帶來的。”
“大師當時說那是他們的宿命。”玄濟沒有正面回答。
“那大師為什麽要把一個自己編織的小東西送給風兒呢?”孟楊清提出一個疑點。
幾人沉默下來。
這還真是找不到原因啊。
突然,玄明心領神會:“不對,我們誤解了,大師不是要把東西送給外面呼嘯的風兒,而是應風。”
應風?
李江和孟楊清不認識。
“是大師的俗家弟子,大師派他提前到了通州解決水患的問題。”
一瞬間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大師能和風溝通,讓風幫助他送一些東西,同時他要送的東西,是給應風的!
本掉落在草叢裏的工藝品動了動,風呼嘯而過,帶着工藝品越來越遠。
易芒喝完最後一杯茶,已經恢複了情緒,看了一眼都已經好了的病人們,準備回去休息了。
突然聽到了風裏傳來了聲音。
“大師,東西我給你送過去了。”
易芒:!!!
幻聽,肯定是幻聽!
太可怕了!墨菲定律真的成真了,他才想着起碼還是武俠世界的範疇,就開始聽到風的聲音了!
易芒感覺到了久違的腦補系統給予的能力,立馬收起,堅決不用。
瞬間世界又安靜了下來。
只是剛剛說送什麽東西的,是個什麽意思啊?
不管了,反正他聽不到風的聲音,他還是正常人。
……
人類文明的起源通常來源于河流和江水,有水的地方才能形成人類的聚居地。
大齊王朝自然也有這樣的河流,而且是兩條河,大河和漠河。
而通州地處大河南端,漠江下游,是唯一一個接洽大齊王朝兩條母親河的地區,自古以來因為水運發達,一直是大齊王朝除了首都雲陽城之外經濟最發達的地區,可以說是大齊的經濟中心。
也因此,這裏的常住人口一直不少。
大齊王朝因為天機閣的投誠,雖然每幾年都會出現水患,但是因為提前知曉提前防治,倒是沒有造成過什麽大的危機。
天空陰沉沉的,黃豆般大的雨滴急速從天空墜落,最近是夏季雨期,十幾天內能有一大半都在下雨,不過之前的雨勢還不算大,也算不上什麽,直到最近每次下雨那雨滴都大得很,砸在人身上,甚至會有些疼。
特別是到了最近,更是到了打油紙傘出門,傘都能給雨水砸得砰砰作響,不一會兒就破上大洞的地步。
胭脂鋪的門開着,掌櫃的出來瞥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大街,頗有些無奈。
“最近這天氣真是見了鬼了,往年下雨也沒見像今年這般下的啊,這下還怎麽讓人做生意啊。”
一個俊俏的男人放下手裏的胭脂,跟着走到了掌櫃的面前,道:“掌櫃的,這麽大的雨,你就不怕決堤啊,要不然咱們先帶着東西跑了吧。”
掌櫃的翻了個白眼,敲了敲他的腦袋,道:“你這瞎想些什麽呢!淨說些不吉利的話。這種事情根本不用擔心,咱們這兒又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了,那治水的大人們來了許久了,大河和漠河的河壩加固過了,咱們今年又往上修建了不少,怎麽可能決堤呢。”
“那誰知道呢,掌櫃的你不是也說往年也沒這麽大雨嗎。”
“那也不用太擔心,你這就是不了解我們這地方的情況,才會擔憂,沒看到那些欽差夫人們來咱們店買東西時是多麽悠閑自在嗎!要是真有什麽大事,那她們還能這麽輕松嗎?再說了咱們聖上那可是天子。天子懂嗎!那是受上天庇佑的人,是上天的兒子,這次還派了那麽多大人來,不會有事的。”掌櫃的看起來顯然對大齊王朝充滿了信心,對現在的朝廷和皇帝充滿了信心。
她這倒是也正常,畢竟這防治水患的欽差每幾年甚至有時候每一年都要出來一趟,倒是也不是每次都來通州,但是通州畢竟地處兩條河流的交接處,難免比其他地區更加頻繁一些。
掌櫃的最開始還會有些擔憂,但是看着他們每次來,然後順利回去,幾乎沒出過岔子,偶爾有些小災小難,也能迅速組織救民救災,幾乎沒發生過什麽重大的災難,也就逐年放松了。
這都是常态了,就算今年這雨下得是有些大了急了,她也依然不太擔心。
“希望如此吧。”英俊的店員面帶些許擔憂。
他的擔憂不是沒緣由的。
因為他正是因為大師的考驗而來到這裏的應風。
應風剛到通州就遇到了朝廷的欽差,他是親眼看着他們派人加固河壩并且在原有的河壩上又往上修建了不少。
為了以防萬一,就算做了諸多預防的方法,他們還時刻注意着上游的動靜,以及最近的降水等問題。
後來應風發現跟來的欽差裏有六扇門的人,為了自己的安全,也為了掌握河壩最近的情況,就找了家胭脂店做起了店員。
畢竟很多時候,你可以從那些大人物的床邊人嘴裏得到不少的第一手消息。
這群治水的大臣也不是第一次出來治水了,他們的經驗很豐富,按理來說實在是不太可能出什麽岔子才對。
不過幸虧後來玄明寄來的消息到了,他才從他們那裏得到了來自大師的一手消息。
月殺教會摻和進這次的水患,他們的計劃是讓河壩決堤。
應風最近一直在探聽消息,同時注意河壩的情況,但是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可疑之人,甚至于他自己覺得,現在看起來最可疑的就是他自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得到了什麽消息,這次的治水隊伍裏,有三個六扇門的人,他們經常在河壩附近巡邏,讓應風很難靠近,基本只能遠遠觀察,以及依靠胭脂店客人這邊得到的消息。
他尚且如此艱難,應風實在是想不到月殺教的人,到底如何靠近那些河壩并且施展手段去弄毀河壩。
這段時間,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如此的無能過。
難怪大師不願意收他為正式弟子,他的領悟能力還是太差了,大師已經把答案擺在他的面前,讓他尋找解題的方法,他卻一點頭緒都沒有。
應風沮喪無比。
特別是最近雨下得太大,胭脂店已經許久沒有客人來了,他也很難從那些夫人口中得到最新的消息,這讓他對于自己的能力限制更加清晰。
在過去,應風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對于在武林中出名的人而言,他的年齡真的不算大,很多出名的大俠等等都是三四十歲出名,就算是有二十多歲的才俊出名,也不過得個少俠的稱呼。
但是在盜賊這一塊,應風得了個盜神的稱呼,可想而知他在這方面已經是第一人了。
他以前慣來喜歡偷難度系數高的東西,卻一直沒有被抓到過,這讓他其實有些自大了,戲耍別人的感覺,讓他有一種自己是貓,其他人是鼠的感覺。
以至于他甚至偷偷進了皇宮,偷走了皇帝的一樣東西以作紀念。
也正是因此,才會惹上六扇門。
甚至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是六扇門眼中最大的釘子,有專門追捕他的密探,全力追捕他。
後來那密探也不知道怎麽惹上了誰,被人去暗夜閣買了命,否則指不定應風那會兒真要被抓進去。
也因此讓應風稍微消停了一下。
那可以說是應風遇到的最大的危機了。
所以說一直順風順水的他,難免對自己的能力産生些許高估。
直到遇到大師,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不光實力差,現在看來領悟能力也差上了太多。
大師到底為什麽要派他來通州看着呢。
如果完不成考驗,他以後該怎麽生活呢?繼續當一個盜神嗎?
應風很迷茫。
“小風。”掌櫃的喊了一聲,“發什麽呆呢!你看這雨停了耶!”
應風被掌櫃的突然叫醒,望向門外,濕漉漉的地面上确實沒有雨滴下墜濺起的水花了。
“那正好,之前劉夫人讓咱們送過去的胭脂,我都配好了,你給送過去。”
“好。”應風點頭應道。
他拿了東西出去,剛走到一半,就看到風卷着什麽東西飛了過來。
應風皺眉,看着那東西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人吓傻了。
似乎是察覺到他不願意接收,那東西居然自己鑽進了他的衣襟裏。
應風呆滞住了,拿出懷裏的東西,發現是個用草編織的小牌子裝飾品。
風滾着樹葉,在地上留下了四個字“大師送的”。
應風:他還是看低了大師了!
大師原來真的是超脫俗世的存在!難怪大師的眼睛可以看到世間一切,卻根本不會折壽。
大師到底是何許人也!
真是青山上下來的神仙不成!
應風也曾經聽說過青山上有神仙的傳說,但是一直沒有當真過,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發生了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