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石田燃是一個普通的,不幸的人。
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有着普通地,愛着自己的雙親,在父母的關愛和祖父母的溺愛之中長大,在某些地方有着常人不能及的長處,卻也不算是什麽天才,又在某些地方有着不如常人的地方,卻也稱不上什麽大的缺憾。
而命運也可以說得上是平等地對待了他,既沒有剝奪他展露自己才能的舞臺,卻也沒有給他什麽過多的幸運。
而他與常人不同的不幸,則是命運淡淡然地如同交代公務一般地給了他這一切,又緩慢地,不着痕跡地,将這一切剝奪了。六歲時如同約定好一般雙雙去世的祖父母,十二歲時因事故撒手人寰的母親,以及在母親去世後漸漸衰弱,最終在十八歲那年病逝的父親,每一個離去的時點都恰到好處,每次都剛好在他剛剛能夠接受親人的死亡時,那個人轉眼就離開了自己,仿佛命運之神不願意自己太過難過悲傷,也不願意自己因為過早失去親人落得凄慘,然而又薄情無義毫不手軟,一個一個,剪斷了自己周圍之人的生命之繩。
就好像,只要自己一旦将誰的愛和陪伴當作了理所當然,那個人就會消失一樣。
所以人生二十二歲,在大學的最後一年,不願意和任何人過多打交道,也不敢把任何人的陪伴當作理所應當,對着每一樣被放進手心的東西,都抱着比常人還要誠摯十二分的謹慎的這個男人,石田燃,是一個普通的,不幸的人。
而今天,自己是不是把野崎,那個和自己在一起松松散散地走着,零零碎碎地聊着,在體育館無言地坐在一起,看着打籃球的隊友的女孩子,當作了理所當然了。
所以命運才會又跑了過來,給了他一個耳光。
人在情緒極限的時候,對疲倦和疼痛的感度都會降到最低,十分鐘以後他已經距離GPS發送的地點只剩下兩公裏,卻一點疲憊都趕不到,心裏唯一想的,就只有自己是否能趕得上,然而就在他闖過第三個紅綠燈十字路口的時候一輛警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擋住了去路,然而他等不及車裏的警察走出來,就直接跳上車踩着車頂翻了過去,再次落在了地上,身後的警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然而幾分鐘後,身後響起警笛,幾輛警用摩托從身後追了上來,公寓樓已經近在眼前,警察的追蹤讓他不得不改變了去路,轉而抄小路跳進了街邊的巷子裏,警笛聲緊追其後,他直接踢上沿路的牆橫跑一躍跳上了最近建築物的房梁,抓着排水管一路上了屋頂,到了高處以後豁然開朗的視線讓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公寓樓,直接朝着它的方向跑了過去,跳上了對面房子的屋頂,将腳下的一片警笛聲丢在腦後。
他靠着附近民居連成一片的屋頂一路跑到了公寓樓前這才跳下來,正要朝着樓門跑去,卻發現警車已經停在那裏,幾個人朝着自己走來,時間還剩下兩分鐘,他退了一步,擡起頭,隔着一條小巷的對面就是野崎桃子所居住的公寓,三樓,第二個窗口,他跳了起來,抓着最近的窗戶直接跳上了屋頂,時間還剩下一分鐘,恐怕不夠了,現在如果不放棄,連自己也有生命危險。
石田燃看向不遠處的窗口,深吸了口氣,退了兩步,一陣助跑。
他在五米寬的街道上方一躍而過,直直地撞向三樓第二間公寓的窗戶,将廉價公寓不算結實的木窗玻璃撞得粉碎,整個人和大量的碎玻璃與木屑一并,跌進了公寓裏。
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尚不知該作何反應的野崎桃子,剛從浴室裏出來,渾身是水地裹着浴巾,光着腳站在他的面前,在看清了來人是誰以後捂住了嘴,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計時已經歸零。
渾身是傷,手臂和臉上的皮肉裏紮滿了玻璃殘渣的石田燃踩着碎屑爬起來橫抱起眼前半裸的女孩,踢開公寓的門,頭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在他沖到樓梯門前的一瞬,巨大的爆炸聲響起,火焰連帶着巨大的沖擊一同撞向二人,兩個人一并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桃子被石田半抱着護在懷裏,一并撞停在二樓的樓梯拐角上。
驚吓過度的野崎睜大了眼,看向一片狼藉的上方,尖頭突然一陣涼,是石田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裹在自己的身上,而對方面對眼前的爆炸根本不為所動,卻突然拿出了手機,打開了解鎖确認時間。
距離倒計時歸零過去了十一秒。
□□比約定得要晚了十一秒爆炸,正好在自己和桃子逃出之後,就如同算準了他們已經逃出危險區以後一般,是計算的誤差嗎?亦或是別的什麽。
正在疑惑的時候突然懷中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拿了出來,是一封簡訊,依舊是來自阿灼的號碼。
“XX區XXX街XX號,不要跟任何人走。”
石田沉默了,看向騷動混亂的窗外,轉頭看向驚魂未定,只穿着浴衣的野崎桃子。
“野崎小姐,相信自己的家人嗎?”
野崎突然整個人顫動了一下,伸手抓住了石田的右手,咬着下唇的牙齒微微發抖,慢慢地開口。
“讓石田先生,來救我的人,是我的家人嗎?”
他點了點頭。
桃子頓了一下,低了低頭,再擡起頭來看着他,眼中的悲哀已經被決然所取代,她伸出手來,用與其說是懇求更像是命令的口吻說道。
“那麽請帶我走。”
在警察趕上樓之前,石田和野崎從垃圾通道爬出了樓,出了垃圾通道,石田将只穿着一件外套的野崎桃子橫抱起來,從暗巷中走出去,不遠處的出口停着一輛機動摩托,石田抱着野崎坐上車後座,自己低頭去撬鎖,就在這時,一把匕首從身後環上了兩人的脖頸。
“抱歉,”來者說道,“不過我家少爺想請這位小姐去家中做客。”
石田為不可聞地哼笑了一聲,将手裏準備拿來開鎖的兩根別針,夾在了手指之間。
放下了電話,獨自坐在花宮家老宅道場中的茶桌前的花宮朝彥嘆了口氣,端起了茶桌上新沏的熱茶,今年的新茶帶着林間的味道,雖然家中自打三代前就每年都去買,然而年年的味道,又多少有些不一樣。
這樣一來,野崎組組長野崎誠已死,而同天二人的長女野崎桃子失蹤在一場爆炸中,最大的殺人嫌疑毫無疑問會落在夫人野崎明乃身上。
野崎組之中原本就有着對組長野崎誠忠誠,與聽命于夫人野崎明乃的兩派,如今再加上急于向養母複仇一心想要毀掉野崎組的次女野崎杏子的周旋,很快兩方就會為是将主導權交給張揚跋扈的夫人野崎明乃,還是作為野崎誠血脈的野崎杏子的問題挑起內亂。
而而這之中,毫無疑問是野崎明乃更勝一籌,然而無論多麽狠毒的女人,一旦做了母親,就有了絕對的弱點。
花宮家只需要等着二者兩敗俱傷時,搬出野崎桃子的性命作為籌碼就可以将野崎組收作囊中之物。
一旦吞并了野崎家,原本在前任當家夫婦去世後一時被下屬瓜分到名存實亡空有其表的花宮家就可以借黑金之主的野崎組填充內部的空缺,再加上阿灼提供的保镖傭金,也就是Lia Winderson和水面下操盤的金融公司的錢,達成兩代人的夙願就再也并非癡人說夢。
“父親,母親,”花宮低頭喃喃說道,“我這樣做,算是不辜負你們二人的在天之靈了。”
然而就在這時,舊宅的下人突然急急忙忙地來到了道場。
“少爺,有客人。”
他擡起頭來,對上一雙藍色的眼,一個高大而沉默的,日耳曼血統的男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着跪坐在茶桌前的花宮,沉默了片刻,拿出一只手機,摁下了攻放,放在了花宮面前。
“花宮先生,電話對面是Samuel·Heinrich先生,最近在府上叨擾的Dante Heinrich的父親,先生最近生意忙,特意讓我來接少爺回家。”
聞言,花宮擡起頭來。
“多年不見了,Heinrich先生,不過亡父亡母有令,恕我不能從命了。”
對方對着電話用德語翻譯了兩句,随後毫無抑揚頓挫地回答道。
“先生說,令尊當年的囑托,是讓你還Elliana小姐的人情保護Dante少爺,恐怕并不是讓你阻礙他人父子團聚的意思。”緊接着随即又說道,“花宮先生在世時,可不是會讓上門的客人一直站着的無禮者。”
花宮聞言笑了一下,端起了桌上的茶,低頭看着對方的那只據說連同了Samuel Heinrich,Heinrich家主的通訊電話,然後張開口,用流利的德語回答道。
“家父死時,念過去與夫人的情分,囑咐我務必照看好阿灼的安全,”花宮一字一頓道,“而像Heinrich先生你這樣,在妻子生前就利用她的頭腦去奪取兄弟的家産,事後又将妻子推為衆矢之的自己撇清關系獨善其身,在妻子抱恙病亡後又逼迫年幼的兒子繼續母親的遺業和惡名,在其兵敗垂成後将親生兒子掃地出門的人,既稱不上丈夫也稱不上父親,而在你的妻子Elliana 夫人死後,作為她生前的支持者而被Heinrich趕盡殺絕,只留下我這麽一個未成年管理家事的花宮家,默許了Heinrich對我父母的排擠和暗殺的你,也根本算不上客人。”
說完花宮放下了茶杯,對上門前來的翻譯官做了一個請走的手勢,然而對方并沒有因他突如其來的回答而驚訝,而只是沉默了片刻,示意翻譯官關掉公放,拿起手機複述自己所說的。
翻譯官照做了,拿起手機,一字一頓地開始複述對方的發言。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聽說的,而D那孩子又和你說了些什麽。”他頓了一下,“第一,我,Samuel Heinrich唯一的兒子,Dante Heinrich并沒有在家族的鬥争中敗給任何人,靠着和包括Blinders家在內的舊人脈的支持,其他股東被迫陸續販賣了手中的全部份額,Heinrich家散布在其他成員手中的資産,如今除了上市股票的部分幾乎都在D一人手中,而市股份額,也随時可以随他的命令,由在紐約操盤的金融公司的人全數買下來,整個公司随時可以完成私有化,換句話說,Dante Heinrich并沒有失敗,而是一個人大獲全勝,甚至我這個父親都輸在了他的手裏。”
與所知情報完全相反的答案讓花宮握着茶杯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他睜大了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既然有“第一”,那自然還有“第二”。
“第二,”年輕魔王的父親隔着通訊電波與翻譯官的聲帶,與眼前雖然毒辣老練,卻尚不夠成熟的東洋少年對峙着,“我從來沒有在Elliana死後指示過對花宮家的動作,而計劃暗殺了你的父母的,是已死的Elliana本人。”
新沏的綠茶落在桌上,撒了一地清香的茶水,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花宮愣了好一陣才拿起來,是一封言簡意赅的簡訊。
“野崎桃子被石田燃救走了。”
花宮朝彥閉了閉眼,再睜開,對身旁侍奉的仆人吩咐道。
“傳我的命令下去,所有人,全力搜索Dante Heinrich的下落。”